作者有話要說: 玉娘早聽着馮氏說過高貴妃之兄高鴻帶了謝顯榮去了家暗門子,推了個有些肖似自己的粉頭與謝顯榮。謝顯榮怕生事一早就將人贖了回去。若是真的如謝顯榮等猜測,高鴻高貴妃兄妹要拿着個翠樓肖己做文章,當謝顯榮將她接回去時就好發作。
便是想留着把柄日後用,在高貴妃叫乾元帝疑心她暗害自己時,求在馮氏與自家跟前時也未拿着這事兒說話。若是那事還不算要緊,景淳叫乾元帝關進掖庭時,她也來求過,甚至拿着當日是景明替自己在乾元帝跟前說話這樣的事來做要挾,卻放着這樣要緊的把柄不用,實在詭異。這樣會忍,不象高貴妃一系的手筆,倒有些陳淑妃的風範了。
且這裡頭還有個關竅是不通的。謝逢春、謝顯榮他們是她的“父兄”,又看過了翠樓,這纔好將兩個面貌串聯對比,高鴻又從哪裡知道的?是以玉娘才說了“無妨。”
只她爲人仔細,又提防着高鴻手上有她肖像,因問:“高貴妃能畫否?”金盛回說:“好叫娘娘知道,貴妃軍戶出身,初入宮時連自家名字也寫不成。便是如今,也不過略識幾個字罷了,這事兒未央宮中無人不知。”這纔是高貴妃得寵時李皇后也依舊能將宮權握在手上的緣由之一。
玉孃的眉間略略鬆開了些又問:“昭陽殿可有善畫的宮人太監。”金盛也是個聰明人,玉娘問在這裡,他也就明白了,當下也就笑道:“這事兒奴婢說不好,只是貴妃娘娘的性子從來驕傲,怕是容不得這樣的人。娘娘若要放心,奴婢替娘娘打探回。”
玉娘將纖指在牀邊敲了敲,她倒是真不急,月娘即當着金盛的面鬧出這樣的事,明兒想必馮氏要遞帖求見了,倒好着落在她身上問個明白,也就微微笑道:“這事兒你且打探着,不急在這兩日。”金盛稱諾,躬身退了出去。
(上接作者有話說)
果然叫玉娘料中,馮氏第二日就遞帖子求見。可玉娘沒料着的倒是馮氏的帖子叫李皇后駁了回去。
原是自玉娘在合歡殿養胎之後,乾元帝許馮氏十日進宮一回陪伴玉娘,進宮時不用先覲見皇后。這樣的特旨,自然叫李皇后顏面無光,好容易忍到今日。且這些日子朝中要請立五皇子景寧的消息又淡了下去,再看見馮氏遞帖子求見昭賢妃,李皇后自然藉機發作。
不獨回了馮氏的帖子,更遣了個小宮女來傳話,只說是:“殿下說:‘若是我沒記差,承恩候夫人前兒才進的宮,賢妃昨日又賜下官燕去,今兒謝安人再來叩謝,明來來回回的,我倒是沒什麼,到底賢妃才晉位,叫旁人看着只怕要覺着賢妃輕狂了。是以這回先將謝安人的帖子駁回去,只叫她過幾日再來,也好顯得賢妃莊重。賢妃若是有急事,說不得也要耽誤一二了,只下回早些與我說了罷。’”
這小宮女是在椒房殿正殿中抖灰掃塵的,哪裡領過這樣的體面差使,又說得是打寵擅專殿的昭賢妃臉的話,自然害怕,雖是沒漏了話,可一字一字的都在抖。玉娘看得小宮女這樣,倒是險些笑了,只同小宮女說:“你怕我呢。”
小宮女倒也實誠,聽着玉娘這話,先是點頭,待得發現自己點了頭,又忙着搖頭,玉娘掩脣而笑:“可憐見的。你回去與殿下說,我知道了,多謝殿下這樣替妾周全着。妾這些日子身上不好,是以聖上不許妾出門,待得妾能出去了,定到椒房殿親身謝過殿下。會說了?”小宮女便學了遍,她雖膽小,記性倒是甚好,倒是記得差不離。玉娘嗯了聲,又命珊瑚:“賞她。”
珊瑚忍着笑,走到小宮女跟前遞過一小錠銀錁子。小宮女原以爲將皇后那番打臉的話說了,昭賢妃這樣得寵,哪有不惱的?不想昭賢妃不獨不惱,還賞了她,這纔將心放回肚子裡,接過賞銀,又拜了四拜,匍匐着退了出去。
只她回去將玉孃的那番話回了李皇后知道,李皇后臉上頓時變了顏色。
李皇后拿着皇后的權柄不許玉孃的嫂子進宮,玉娘便還以乾元帝。自玉娘有孕以來,乾元帝以玉娘身子虛爲由不叫她往椒房殿來,這十月懷胎,玉娘竟是沒踏過椒房殿的門。且因前頭有個住在椒房殿的凌才人就在李皇后的看顧下出的事兒,母死子存,那個皇子還落在了李皇后手上,是以乾元帝這話不免叫人多想。這時又叫玉娘有恃無恐地舉出乾元帝來,直叫李皇后憋了一口氣,就要發作,卻叫黃女官扯了袖子。
說來從前李皇后也給過昭賢妃沒臉,昭賢妃通常都是咬牙受了,回頭再在聖上跟前哭幾聲,哄乾元帝多疼她,幾時有過駁嘴的?僅有的那回在合歡殿,昭賢妃還是昭美人,就激得李皇后當着乾元帝的面兒動了手,以至乾元帝自那以後見着李皇后再沒好臉色。這回她又故意惹怒李皇后,只怕是後頭還跟着厲害招數。故此黃女官忙扯了扯李皇后袖子,又將盞熱茶遞了過去:“娘娘請用。”順勢悄悄在李皇后耳邊勸了幾句。
聽着黃女官這番話,皇后臉色顏色變了變,直摔了兩個杯子才緩了過來,冷笑道:“也罷,倒是我多管閒事!”又看小宮女依舊跪在腳前,愈發的不快。從來這等三四等小宮女是到不了娘娘們跟前的,李皇后遣了她去傳話,也是爲着下玉娘臉面,這會子卻堵了自家的口,自然懊惱,卻發作不得。只拂袖轉身回了內殿。
還是黃女官過來將小宮女拉了起來,又將賢妃賞她的那錠銀錁子塞在她手上,只笑道:“去吧。”又在小宮女身上推了把,轉臉看着寢宮,倒是嘆了口氣。
因玉娘堵了李皇后這一回,過得三日馮氏再遞帖子時,李皇后便沒留難。便是馮氏先到椒房殿給李皇后請安,李皇后也說是:“昭賢妃想是有事兒與你說呢,我再留你,倒是不近人情了,去吧。”馮氏聽着這話帶些酸意,到底李皇后依舊是個皇后,不敢露出痕跡來,俯身拜退。
到得合歡殿時,馮氏便覺着有異往常。若是往常,合歡殿的宮人們見着她來,臉上都帶些笑容,“謝安人”也喚得爽快。可今日,雖也一樣迎着,一樣喚着“謝安人”臉上的笑容卻是浮着的,不免惴惴不安。到得合歡殿內,卻不見玉娘人影,正要請問,便見夜茴走了過來,臉上帶些淺笑:“謝安人,娘娘在內殿,請。”
早在月娘當着金盛的面兒鬧了那場,謝顯榮同馮氏兩個便覺得月娘那些話許要觸怒賢妃,是以第二日馮氏就遞了帖子要過來描補幾句,不想叫駁了回來。
帖子雖是李皇后駁的,可馮氏心虛,因椒房探視也是要問過妃子本人肯不肯見的。若是妃嬪們自家不肯見,便皇后也不能準了覲見,指不定玉娘惱了月娘。今日看着合歡殿中這種氣象,愈發覺着在這樣,因此來在內殿,不用珊瑚唱名已雙膝跪倒在地,拜了四拜給玉娘請安。
玉娘看着馮氏跪在當前,先把左右一看,珊瑚,杜若等人便引着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馮氏雖不敢擡頭耳中卻聽着動靜,眼角瞥着一雙雙軟底繡鞋從身邊走過,馮氏只覺得心跳如雷。
過了好一會只聽着玉娘道:“我倒是不明白,這是大哥哥糊塗了還是大嫂子糊塗了?”馮氏聽着玉娘還喚哥哥嫂子,這才略略鬆了口氣,俯在地上道:“妾有罪,還請娘娘明示。”
原是玉娘盤算着,高鴻與高貴妃這裡未必知道翠樓與自己相像,可月娘只消看着人就能知道!以月娘那性子,叫她看着了,還不知要生出什麼齷蹉念頭來!她全然不知道什麼話好說,什麼話不好說,一旦外頭傳出些許風聲,便是了不得的禍事。若要絕了這樣的禍事,要麼除了翠樓,要麼叫月娘不能開口。
除了翠樓,倒是有個不妥,聽着謝逢春口吻,齊瑱象是對着翠樓上了些心,若是因個翠樓激得齊瑱與自家反目,豈不是得不償失?
至於月娘,留在京中早晚要惹事,倒不如將她送回陽谷城去交由她公婆看着,一來,也免得她惹出什麼不能收拾的禍端來,二則,陳淑妃那裡正對自己身世起了疑心,看着月娘忽然出京,哪有不跟下去查的?倒是要藉機引蛇出洞,看看她手上到底有些什麼人。
玉娘又知馬氏疼愛月娘,自己說要送月娘回京,她那裡必然不服,倒不如接着翠樓的事,叫馬氏心甘情願地從了,計較已定之後,看着馮氏過來,就不肯給她個好顏色,先把馮氏的背脊盯了會:“哥哥倒是好雅興,不將人遠遠送走也罷了,竟能想着送與自家妹夫紅袖添香,便是那翠樓是個安分的,二姐姐又怎麼能忍這口氣?早晚要鬧出來,哥哥到時要如何收場?”
這話說得馮氏後心都有些涼,只以爲玉娘想要翠樓的性命。到底這些日子來翠湖在她身邊小意殷勤地伺候,馮氏也不是個鐵石心腸,對翠樓自然有些憐憫,聽看那些話,馮氏不敢擡頭也不敢求情,只將額頭牢牢抵在杏黃色的地毯上。
不想又聽着玉娘道:“如今二姐夫在京備考,二姐姐身爲人/妻,在旁伺候也是應該的。只是我彷彿聽着嫂子說,二姐姐的婆母身上不好?一面兒是丈夫,一面兒是婆母,倒是爲難二姐姐了。”
馮氏聽着玉娘這話,倒是峰迴路轉一般,竟不是想要翠樓性命,而是不想着月娘再留在京中。轉念一想,倒也明白了,打賢妃歸家月娘就屢次與她過不去,從前都在閨中,有紛爭也罷了,如今賢妃在未央宮中,連着皇后也要讓她三分,偏月娘屢次冒犯,昨兒更說了那樣了不得的話來,也怨不得賢妃惱了她,不許她再在京中住着也是常理。方纔拿着翠樓的事說話,無非是扯個幌子,也免得叫人以爲她心胸狹窄。
當下便道:“娘娘說的是。從來百善孝爲先。二妹妹知道了她婆母身上不好,一心要回去侍奉,連着父親母親也攔不住她。”玉娘聽着馮氏這話臉上也就露了些笑容,只道:“嫂子如何還跪着?快起來。”
馮氏這才從地上站起身來,只覺得額頭都是冷汗,又不敢擡袖去擦。只聽玉娘道:“還有件事要請教嫂嫂。”馮氏這時哪裡敢再託大,微彎了腰:“不敢當娘娘請教二字,娘娘請問,妾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玉娘微微頜首:“高大人請大哥在哪裡吃的酒,嫂子知道嗎?”馮氏聽了這句,把頭擡起來左右一看,見內殿之中只有她與玉娘兩個,輕聲道:“娘娘恕妾衝撞。”當時上前幾步,在玉娘耳邊將地址說了。玉娘聽說,神色不動,只拿着雙眼看着馮氏,馮氏又道:“妾親身去過。”玉娘這才微微露出笑顏來,與馮氏道:“有勞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