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蕭豫安排好一切,李岸便按着先前定好的計劃,直接進宮告御狀。隨後沒有任何疑問,赴廬陽的差事落在了蕭豫的身上。蕭徵親自下旨,命他走一趟廬陽,將這樁案子查清楚。
蕭豫接了差事,回府後第一時間去了福喜院,說予謝辭世聽。
謝辭世聽完,想了片刻,卻道,“我想和王爺一道去廬陽。”
“你也去?”蕭豫面上浮起一抹震驚,頓了頓,又追問,“你去作甚?”
謝辭世聽他這麼問,眼底閃過一抹黯然,良久,輕輕的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想送橘頌最後一程。”
“嗯,如此也好。”蕭豫默然的點了點頭,謝辭世的這個理由他根本拒絕不了,“只是,我們這一去,掌珠和福哥兒安哥兒呢?”這纔是他最擔心的。
沒人有比他更清楚謝辭世對三個孩子的疼愛,平日裡但凡她自己能做的事情,她都不會假手與婢女。也正因爲這個緣故,三個孩子總跟她更親幾分,就是自己這個父王都不如。
謝辭世聽蕭豫這麼問,卻是舒朗一笑,然後一本正經道,“自然是將孩子們也帶上。”
“將孩子也帶上?”蕭豫直接擰了眉,“我們是去辦案,不是去遊山玩水。”
“可橘頌到底也照顧過福哥兒。”謝辭世卻很堅決,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一家五口可都欠橘頌一份情。
蕭豫拗不過謝辭世,末了只能應下來,然後又吩咐王總管去安排車馬。
王總管聽聞小郡主和兩個小王爺也要跟着一起去廬陽時,嘴都驚得合不攏,他躬身站在那裡愣了許久,充滿疑慮的望着自家王爺的表情,直到確信他說的是真的,並沒有開玩笑,才老老實實的退了下去。
王總管走後,福哥兒正好下學。
謝辭世便讓鶯時和碧雲將三個孩子都叫了過來,跟他們說起要去廬陽的事。
三個孩子中,福哥兒最穩重,掌珠最活潑。
聽了自家孃親的話,掌珠扯着安哥兒一蹦三尺,笑聲如銀鈴一般,直叫嚷着“孃親好棒,孃親千歲”,福哥兒卻只彎了彎脣,然後便沒有過多的舉動,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謝辭世瞧着,忍不住抱着掌珠和安哥兒,多問了他一句,“福哥兒不高興嗎?”
“回母妃的話,兒子很高興!”福哥兒聽到謝辭世問起他,先是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禮,然後纔不疾不徐的說道。
謝辭世聽了,眼底笑意更深,騰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道,“既然高興,就別太壓抑着自己,你還是個孩子,和掌珠和安哥兒一樣,無畏把自己裝成大人一樣。”
“兒子記下了!”福哥兒聽完謝辭世的話,眼裡恍惚閃過一抹黯然,然後才躬身應是。
謝辭世瞧着他這副模樣,不知爲何,心突然就空落起來。
五年了,這個孩子一直都是這麼懂事,懂事到讓她差點以爲他身體裡住着的其實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
成年人的靈魂……
想到這個可能,謝辭世藏在袖子裡的手一下子攥了起來。
她緊緊地抿了脣,再次將目光落在福哥兒的臉上,和他對視。
但福哥兒卻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臉上表情平淡而又乖巧。
謝辭世瞧着,心一下子又落回去,暗暗道,肯定是她多想了,福哥兒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又從沒有離開過她的眼皮子底下,他怎麼可能不是自己的骨肉……
不,不會的,她的福哥兒,最多隻是懂事了些。
這麼想着,謝辭世擡起頭,愧疚的看向福哥兒,然後朝他招了招手,溫柔道,“福哥兒,你過來。”
“是,母妃!”福哥兒答應着,擡腿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然後有些拘束的埋在了她懷中。
謝辭世緊緊的抱着三個孩子,這踏踏實實的感覺,終於將她心裡那股子莫名的恐慌感壓了下去。
這時,掌珠銀鈴般的小聲再次傳進她的耳中,只聽小女兒又甜又脆的說道,“一家人,只差父王一個人了……”
掌珠話落,謝辭世還沒來得及去看一旁的蕭豫,安哥兒卻先一步大聲道,“父王纔不會抱我們,父王只會抱孃親……”
這番童言無忌的控訴,聽的謝辭世臉上瞬間燃了霞色。
而安哥兒卻像只歡快的雀兒一般,還在嘰嘰喳喳道,“上次我和妹妹躲貓貓,在牀底下的時候,都聽到了,父王說母妃纔是他唯一的寶貝兒,我們都是討厭鬼……是破壞父王和母妃二人世界的討厭鬼……”
這下,謝辭世的臉面更紅了。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捂安哥兒的嘴,掌珠卻突然一下子紅了眼眶,嬌滴滴的看着她,帶着哭腔控訴道,“母妃,父王壞,掌珠纔不是討厭鬼,予禾姑姑說了,掌珠是母妃的小棉襖……唔唔唔,掌珠不是討厭鬼……”
“……你予禾姑姑說得對!”謝辭世一聽掌珠帶着哭腔的語氣,整顆心都軟了,當下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寵愛都給她,只要她不再這麼楚楚可憐的看着她,忙將她抱進懷中,輕柔的摸着她的發心哄道,“你是孃的小棉襖,是娘最疼愛的掌上明珠。”
“真的?”掌珠紅着眼眶,懷疑的反問。
“自然是真的!”謝辭世誠懇的說着,眸光中有慈愛閃爍,真恨不得舉雙手發誓,“你是母妃最疼愛的小掌珠,不管什麼時候都是……”
“那二哥也不是討厭鬼!”掌珠又要求。
謝辭世自然毫無條件的順着她,“嗯,安哥兒也不是討厭鬼……他母妃的心肝寶貝……”
“唔,母妃也是我和二哥的心肝寶貝……”掌珠終於破涕爲笑,順便衝自家母妃表白了一把。
謝辭世聽她這般說着,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看向福哥兒。
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總覺得龍鳳胎纔是真真正正的親兄妹,而福哥兒,卻跟弟弟妹妹始終隔着一層一樣。
就像方纔,掌珠記得替安哥兒正名,但是卻絕口不提福哥兒。
這般想着,她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就在她被這股子沉重壓的喘不過氣的時候,一道熟悉又低沉的聲音傳進她耳中,擡起頭,卻是蕭豫在問掌珠,“福姐兒,你怎麼只替二哥說話,不替大哥說話?“
掌珠聽了自家父王的話,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然後笑嘻嘻道,“大哥比二哥大,比二哥高,應該是大哥保護二哥……”
蕭豫和謝辭世對視一眼,明顯兩人都沒想到掌珠會這麼解釋。
片刻後,兩人的目光又落在福哥兒的臉上。
福哥兒因爲掌珠的話,面上浮現出一抹尷尬,他望了蕭豫一眼,又望了謝辭世一眼,然後有些侷促的與掌珠解釋,“父王纔沒有不喜歡我們,安兒聽到的那些話是父王哄母妃的……嗯,這叫作閨房之樂……”說着,福哥兒的臉先紅了。
掌珠和安哥兒聽完,卻是一臉的好奇,“閨房之樂?什麼叫閨房之樂,到底怎麼樂?”
蕭豫:“……”
謝辭世目瞪口呆。
福哥兒則有些懊惱的皺了皺眉,然後單手握拳抵在脣邊咳了一聲,才滿臉通紅,低低的解釋,“這些你們長大之後就懂了!”
“唔……”掌珠悶悶的應了一聲,終於不再多問。
而這時,謝辭世和蕭豫幾乎已經確定,福哥兒的確是有些古怪的。
兩人對了個眼色,然後由謝辭世開口,喚予禾將掌珠和安哥兒帶了出去。
予禾帶着掌珠和安哥兒出去後,屋裡邊就只剩下福哥兒。
福哥兒這時,也察覺到謝辭世和蕭豫看他的目光不對,當下,臉上的紅色不禁又重了幾分,然後低下頭,訥訥道,“母妃,兒子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謝辭世聽了福哥兒的話,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了蕭豫。
蕭豫觸及謝辭世的目光,臉上表情也嚴肅起來,只是他並沒有謝辭世想的那麼深,而是懷疑福哥兒身邊有不軌的奴才,故意誤導了福哥兒。
這般想着,他一臉認真的看着福哥兒,開口問道,“剛纔那些話,是誰教給你的?”
“父王……”福哥兒聽蕭豫詢問,喃喃的叫了一聲,一向穩重的臉上頭一次露出驚慌的表情。
“你說實話,父王和母后不會怪你的。”蕭豫循循善誘,然後又將目光投向謝辭世。
謝辭世雖然不知道蕭豫打的什麼主意,但到底還是選擇了相信他,也看着福哥兒道,“只要你說實話,母妃就不會怪你。”
“……回父王母妃的話,是……是兒子偷看了藺夫子的書。”在謝辭世和蕭豫的引導下,福哥兒終於將心裡的秘密說了出來,他低着頭,糯糯道,“藺夫子每個月都會從墨寶齋買幾本書回來,兒子上次尋藺夫子借書,不小心竟夾帶了本夫子從外面買回來的書……看了之後,懂的東西便多了一些……”
“那藺夫子到底買的都是些什麼書?”謝辭世忍不住開口問道。
福哥兒聽自家母妃這麼問,又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道,“回母妃的話,兒子看的那本是《銀瓶梅》,還有幾本,依稀是《太師大人與我娘二三事》,《丞相大人的小嬌妻》……”
所以,她兒子才五六歲,就被藺夫子私下看的那些話本子給帶歪了嗎?怪不得……近來種種行爲會那麼反常,嚇的她差點以爲兒子跟她一樣,也被附身了。
謝辭世這般想着,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蕭豫的面色也不怎麼好,他抿着脣,沉默了很久,才擡起手,在福哥兒的頭上摸了摸,然後淡淡道,“回頭將書還給藺夫子,以後……父王再爲你請個夫子!”
請個靠譜點的夫子!
蕭豫在心中冷笑。
福哥兒隱約之間好像弄懂了什麼,但是又好像什麼都不懂,但是看見父王母妃不再生氣,還是鬆了口氣,在行過一禮後,身姿端正的朝外走去。
……
屋裡,謝辭世和蕭豫面面相覷,是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去多久,謝辭世終於出聲嘆了口氣,然後不知是喜是憂的看着蕭豫,擰眉道,“福哥兒……到底還是懂得太多了!”
平常人家的孩子在他這年歲哪裡看得懂話本子,能認識幾個大字就不錯了。
可她的福哥兒呢……說多了都是眼淚。
蕭豫心裡也不是滋味的很,福哥兒兩歲半啓蒙,到現在才虛歲六歲,他能取得這麼大的進步,他原是該高興的,可偏偏,現在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罷了,以後換個夫子,找個靠譜的暗衛看着點就是了。”謝辭世看蕭豫着實不想說話,只得再次開口,與他商量起來。
蕭豫聞言,卻搖了搖頭。
“嗯?”謝辭世不解的看向他。
蕭豫便咬牙切齒的說,“不指望旁人了,以後福哥兒的所有課業,本王親自來教。”
“王爺親自來教?”謝辭世一臉的驚喜。
要知道,蕭豫的各項才能,可是絕對出類拔萃的,放在現代,那是妥妥的常青藤名校教授啊!
有這麼個父王兼夫子,福哥兒的未來那絕對是光明的!
有了蕭豫這句承諾,謝辭世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裡。
次日,一家五口並橘頌一家三口正式啓程,往廬陽而去。
因爲有孩子的緣故,蕭豫幾乎帶了一半的暗衛,更是將大部分的暗衛都安排到了幾個孩子的身邊。
車廂裡,掌珠正磨着謝辭世給她講故事。
自從記事後,小郡主就有了愛聽故事的習慣,尤其是謝辭世從現代剽竊來的那些王子公主的故事,小郡主幾乎是百聽不厭。
謝辭世沒有辦法,只得清清嗓子,抱她把在懷裡,娓娓動聽的講起了海的女兒的故事。
掌珠聽的一臉認真,每次到了關鍵處,兩隻眼睛便一眨一眨,水潤潤的,跟葡萄珠子一般,閃爍着好奇的光彩。
而謝辭世爲了逗她,每次都要拖延一會兒,讓掌珠親親她,抱抱她,然後才繼續講下去……
有了掌珠的陪伴,去廬陽的路上也不再枯燥。
直到二十來天后,一行人進了廬陽境內。
因着早有打算的緣故,蕭豫特意讓探路的人在廬陽城裡置了宅子。
馬車進了城,就直奔已經拾掇好的宅子而去。
“母妃,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了嗎?”
在新宅子安置好後,掌珠趴在謝辭世懷裡,眨着眼睛,軟趴趴的問道。
謝辭世有意逗她,便問,“怎麼,福姐兒不喜歡這裡?”
掌珠便扳着手指失落起來,“這裡不好,都沒有予禾姑姑,沒有奶孃,沒有青禾姐姐,青雀姐姐。”
青禾,青雀是蕭豫安排給掌珠的兩個武婢,因爲性子活潑,一直很得掌珠的喜歡。
謝辭世聽她這般說着,想了想,故意板着臉道,“好或不好,你以後都得住在這裡,都再見不到予禾姑姑她們了……”
“爲什麼……”掌珠聽謝辭世這麼說,原本的失落當即轉化成了傷心,她攥着小拳頭,紅着眼眶問道,“爲什麼不能讓予禾姑姑她們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裡?”
“因爲你皇爺爺不疼你父王了,你父王連俸祿都沒有,自然住不起大宅子,養不起予禾她們了。”謝辭世一本正經的說道。
掌珠一聽,立刻極了,她張口便道,“父王沒有俸祿,福姐兒還有銀子,福姐兒把金葉子都給父王,母妃讓父王找予禾姑姑她們來這裡好不好?”
“可是,養着予禾她們要許多的金葉子……你都捨得嗎?”謝辭世輕撫着掌珠的發心問道。
掌珠想都不想,便小雞啄米的點起頭,“我把金葉子都給父王!”
“那……母妃就答應你了,保證過一段時間,你就能看見你予禾姑姑。”謝辭世痛快的說道。
掌珠聽罷,原本有些凝重的小表情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過了會兒,又小聲的補了句,“父王沒銀子了,福姐兒以後也會少吃一點兒肉肉的……”
“……”謝辭世聽掌珠這麼說,心口一下子熱了起來,燙的她呼吸都快停止。
她是真的沒想到掌珠會這麼說,沒想到她會這麼的認真,善良,懂事。
要是知道的話,她一開始肯定不會這麼逗她。
“母妃,你眼眶怎麼紅了?”掌珠不知道謝辭世的心思,看她紅了眼眶,立刻疑惑的問道。
謝辭世聽了女兒的話,連忙擡手去擦眼角,一面搖頭,一面笑着道,“母妃沒事,母妃只是覺得,福姐兒是個好女孩,好女孩兒一定會有福報的,說不定過上一段時間,你皇爺爺又喜歡你父王了,這樣我們就能回去了……”
“母妃,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掌珠眨巴着眼睛追問。
謝辭世認真的點頭。
掌珠一下子又笑了起來,露出一行小米牙,“那福姐兒以後一定要做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兒……”
“嗯,掌珠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謝辭世將掌珠攬進懷中,喃喃的說着。
蕭豫和李岸是在第二日用過早膳,纔去的廬陽王府。
廬陽王早就早就得到了消息,是以蕭豫登門時,他並沒有很意外。
兩人會面,蕭豫直接將證據遞到了廬陽王的手裡。
廬陽王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後有些陰沉的看了蕭豫一眼,沉聲道,“若這便是真相,豫王打算如何?”
蕭豫冷冷一笑,“王爺若是能交出玄冰棺,那是再好不過。”
“若是我不願意交出呢?”廬陽王冷着臉,一字一頓的反問。他妻子那樣絕美的容貌,他絕不允許她的屍身受到歲月的侵蝕。
“那本王就只能跟廬陽王說句抱歉了!”蕭豫說着,直接變了臉從座位上站起來,“譁”的一聲,從袖間震出一柄精鋼軟劍,一身肅冷,直指廬陽王的喉間。
廬陽王被鋒芒畢露的長劍指着,卻沒有半分恐懼,他只是淡淡的掀了下脣,看着廳中劍拔弩張的兩方侍衛,道,“豫王莫非以爲你殺了我,還能走得出這廬陽王府?”
不管怎麼說,在廬陽,他都是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封地內的兵權也全部集中在他一人手上,蕭豫想獨善其身帶着他的人頭走,那是不可能的。
“本王自然不會現在就殺了你。”蕭豫像是看出樂了廬陽王的心思,他冷笑一聲,將劍又往前遞了幾分,緊緊貼着廬陽王的脖頸,嘲諷道,“本王只是要帶你回京覆命!”
回京……
這兩個字一出,廬陽王果然變了臉色。
蕭豫見他變臉,回頭看了李岸一眼,李岸會意,未理會那些拔劍和他交鋒的王府侍衛,直接上前直接拿下廬陽王。
“王爺!”廬陽王府的侍衛眼睜睜的看着自家主子被擒住,都變了臉色,焦急的喊道。
廬陽王沒有說什麼,只是冷漠的看着蕭豫,停頓良久,才若有深意的說了句,“我聽聞,王爺此次來廬陽,還帶了豫王妃、小郡主和兩位小王爺?”
“嗯,那又如何?”蕭豫冰冷的詰問。
廬陽王鎮了下衣袖,眉眼間隱約有嘲弄你之色閃過,“王爺此刻在這裡,就不擔心府宅裡的家眷?”
“我們王爺自然是不擔心的!”
廬陽王話落,蕭豫還未迴應,廳外卻傳來一陣冷漠的女聲,接着,橘頌由四個暗衛護送,容色淡淡的走了進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仇人,咬牙切齒道,“現在該擔心自己處境的應該是廬陽王你,而不是我家王爺!”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廬陽王在橘頌出聲時就察覺到不對,待看見她身邊的四個暗衛後,更覺得心慌,皺着眉,着急的問道。
“自然是走進來的。”橘頌瞪了廬陽王你一眼,沒等他再開口問什麼,直接便道,“你也不必再問我是怎麼走進來的,老實告訴你,現在不止你的王府,便是整個廬陽城就找不到一個可以站起來的人……他們全都中了我下在廬陽河裡的毒,這種毒遇水揮發,百里內,只要聞到氣味的都會手腳麻痹,除非十個時辰內吃了解藥,否則便是一輩子都只能躺着過了……”
“那他們呢……”廬陽王不信,指着廳中自己這邊的侍衛問道。
“自然是因爲這廳中有解藥存在!”說着,橘頌你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他身後的李岸。
廬陽王反應過來,然後用力的咬了下槽牙,瞪着橘頌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和藥王山有什麼關係?”
本王廬陽王對玄冰棺的來路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的,後來是聽聞有人告御狀,才找府裡的長史問了一番。
長史自然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將當初劫玄冰棺的經過說了出來。
所以,廬陽王對張神醫的身份也是有些瞭解的,現在看橘頌一手毒術出神入化,自然想到了當時拼命反抗的張神醫。
橘頌面對廬陽王的問詢,也不隱瞞,只見她一雙利眸如刀,狠辣的看向了廬陽王,一字一頓道,“藥王山,張五娘!神醫張百草的嫡系嫡子,玄冰棺裡那位女子的師姐……”
“果然是藥王山的人!”廬陽王重複這句話,他深深的吸了兩口氣……而後,一臉陰鷙的反問,“事到如今,你搞出這些陣仗來,到底是想怎麼樣!”
“一,拿回玄冰棺,二,讓殺人的人伏誅,血債血償!”橘頌迎上廬陽王的目光,乾淨利落的說道。
廬陽王聽她這般言語,一下子沉默下來。
是,王妃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很重,重到超過了他自己的性命,超過了這世界上每一個人的性命,可現在的問題是,對方並不是拿任何一人的性命來威脅他,而是拿一城人的性命來威脅他。
廬陽王沉默了,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抉擇的揪痛。
蕭豫什麼都沒有說,也沒再看他,在原來的座位上又坐了下來,自顧自的斟茶,飲下。
“廬陽王當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不愛江山愛美人呢……”橘頌看着廬陽王難以抉擇的模樣,忍不住抱臂輕嗤。
廬陽王被橘頌道破心思,跟着,他收在袖子裡的拳頭捏的嘎嘣作響起來。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良久後才睜開,然後側首擡眸看向蕭豫,“若我願意將玄冰棺回贈,一身承下這份過錯,王爺可能放下我封地的百姓,還有我府上的長史和常將軍,他們……都是無辜的,是因爲我的吩咐,才犯了無心的錯。”
“若王爺願意一命償一命,府上的長史和常將軍又能做到不挾私報復,本王饒他們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就多謝王爺了!”廬陽王苦笑着朝蕭豫點了點頭。
然後又吩咐身邊的侍衛,“你們……去尋長史和常將軍過來。”
“是,王爺!”侍衛悶悶的應了一聲,又多看了廬陽王幾眼,確定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才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他負着渾身癱軟的長史和常將軍過來了。
廬陽王照着與蕭豫的承諾,親自和兩位下屬‘解釋’了一番,待他們保證,不會在他亡後挾私報復豫王府和李岸一家,才衝蕭豫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跟自己去王府內的寶華閣。
而寶華閣,正是停放廬陽王妃靈柩的地方。
到了寶華閣,廬陽王親自開門入內,將玄冰棺中的王妃抱了出來,然後示意蕭豫可以將玄冰棺擡走。
蕭豫朝身後的暗衛招了招手。
暗衛立刻上前,擡着玄冰棺離開。
廬陽王在很久之後,才發現蕭豫沒有離開。
他擡起頭,冷冷的看了這位年輕的親王一眼,然後冷笑着問,“豫王爺還不走,難道非要眼睜睜的看着我自裁嗎?”
蕭豫搖了搖頭,然後再廬陽王愕然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你對王妃這般情深,本王很尊重你……若非你害的那人是豫王府的救命恩人,是本王王妃最看重的人,本王也不至於將你逼至這般境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廬陽王總算知道自己這次犯在了哪裡,原來是……因爲豫王妃。
倒真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一把掃掉一旁長明的燭火。
燭火被掃到了帷帳上,帷帳很快燃氣熊熊大火。
沒多久,整個寶華閣就被火焰所覆蓋……
蕭豫最後看了廬陽王和他懷中的廬陽王妃一眼,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
“王爺!”外面,李岸帶人正等着,看見他出來,忙上前拱手恭敬的稱了一句。
蕭豫朝他點了點頭,“回去吧!”
“……是,王爺!”李岸應了一聲,然後避過身,讓其他侍衛先走,簇擁着蕭豫往前走去。
他則落後幾步,和橘頌並肩,低低的問道,“現在的結果,你可欣慰?”
橘頌知道李岸這般詢問的意思,他是怕她心中介懷蕭豫放過了廬陽王長史和常將軍。
可如今罪魁禍首已經伏誅,長史和常將軍又算什麼,他們不過是廬陽王豢養的爪牙罷了。
若是他們就此安分,她也不介意放過他們,可他們若是不安分,她定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般想着,她擡起頭,朝李岸溫柔一笑,“王爺的處置,我們滿意,相信師父和師妹在天之靈,也會安息。”
李岸懂了橘頌的意思,也朝她扯了個笑,然後兩人並肩繼續朝前走去。
回了新宅子。
謝辭世聽完廬陽王府的事,心中雖然唏噓不已,但卻不得不承認,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稍後,她又和橘頌說起祭拜張神醫的事情。
橘頌自然沒有任何意見,她也想早點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師父,還有曾經的自己……
祭拜的事,蕭豫沒有參與,他和李岸只是送了謝辭世和橘頌過去。
新立的墓碑前,兩人各自跪在一側,分別將一沓一沓的黃紙扔進面前的火盆,低着頭……各有各的心思。
謝辭世想的是橘頌,她明白,這一輩子她欠橘頌的都不可能償還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她燒些紙錢,同時祈禱真的會有來生,這樣橘頌說不定還能投個好胎,兩人也有再見的可能。
而另一旁,橘頌卻在想,師父大仇得報,以前的自己也應該徹徹底底的死了,從今日起,她不再是那個豫王府出聲的婢女橘頌,也不再是爲主子而活的橘頌,現在的她只是她自己,是張五娘,是李岸的妻子,是嬌兒的孃親,她……要徹徹底底的告別和橘頌有關的一切。
兩人在墓前跪了很久,才說完心中想說的話。
然後,又等面前的火盆徹徹底底的滅了,才一前一後起身。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謝辭世一面往馬車停下的方向走,一面問身邊的張五娘。說這話的時候,她有意看了眼不遠處的李岸,她比誰都清楚,有李岸在,他們一家三口是絕對不適合留在京城的。
不然,誰知道李岸受的刺激多了,會不會想起當年的事。
張五娘聽謝辭世這般詢問,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深意,笑了笑,道,“我還是想回川內開醫館,將師父交給我的醫術發揚光大,秉承他的遺志,懸壺濟世,兼濟天下。”
“嗯。”謝辭世點了點頭,“那……我回頭讓鶯時安排一桌酒席,爲你們送行。”
“不用了!”張五娘淡笑着拒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與其他日再次道別,徒惹傷心,倒不如趁着今日,倒不如今日就從這裡作別。”
“如此也好。”謝辭世沒有挽留,只是在分別的時候,將代表自己身份的一張玉牌交到了她的手上,殷殷道,“往後……再有什麼難解的事情,你拿着這玉牌來找我也好,讓驛站的人帶封信也好……能幫我我絕不推辭。”
“謝謝王妃。”張五娘說着,從哪眼眶中溢出一滴清淚來。不過很快,又被她擦了去……
說話間,兩人也走到了停馬車的地方。
不過卻是分開兩邊,謝辭世去了她慣坐的馬車那邊,張五娘則去了李岸那邊。
“他們決定走了?”馬車裡,蕭豫也將方纔那一幕收入眼底,然後看着眼眶通紅的謝辭世問道。
謝辭世點了點頭,“走了……若是不出意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蕭豫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將她攬入懷裡,低低的在她耳邊道,“無妨,你還有本王,本王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謝辭世聽他這麼說,眼中含着淚,嘴角卻微微的翹了起來。
一個月後,京城。
蕭豫前腳剛下馬車,後腳就去了宮裡覆命,謝辭世則帶着三個孩子回了福喜院。
福喜院中,掌珠一看到自己房中熟悉的人影,立刻撲上去,從予禾開始,一個一個都狠狠的抱了一下。
予禾和奶孃、婢女們都一臉意外的看向謝辭世。
謝辭世摸了摸女兒的頭,卻只笑着道,“福姐兒想你們了,一路上都盼着早早要見到你們!”
衆人聽她這麼說,皆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小主子,然後又不約而同的紅了眼眶。紛紛在心中感慨,小主子怎麼就這麼可愛呢,明明才這麼大一點,怎麼就這麼會撩人呢!
然後又各自在心中發誓,以後一定要更加用心的伺候小主子,小主子說一,她們絕對不說二,小主子讓往南,他們絕對不往北一定要拿生命來回報小主子對她們的這一片真情……
這一切變化,謝辭世都看在眼裡,但小小的掌珠卻不知道,她這小小的舉動在不經意間,竟然將她身邊所有人的心都收了過來,從此以後,只對她一個人忠誠……
時間一轉眼,又過去五年。
當福哥兒長成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安哥兒和掌珠虛歲九歲的時候,天政帝蕭徵終於熬到了油盡燈枯,駕崩於乾元殿。
臨終前,他頒下聖旨,冊封皇太孫繼任新帝,另加封豫王爲攝政王,皇太孫弱冠之前,便由攝政王總領朝綱,待皇太孫弱冠後,再還政於新帝。再,賜予攝政王及攝政王妃見帝后免跪的權力。
先帝駕崩次日,皇太孫正式登基,封先帝元后爲安樂宮太皇太后,封太孫嫡母爲壽康宮母后皇太后,太孫生母爲壽寧南宮生母皇太后。
之後,便是攝政王總領朝綱的十年。
這十年間,雲朝百姓的生活水品翻了無數番,到處都是安居樂業的景象。
以至於,邊遠地區的百姓,人人都只知道攝政王的名聲,卻不知道新帝的年號。
壽寧南宮的太后心中常懷鬱郁,動不動就去安樂宮跟當年的皇后發牢騷,皇后聽多了,卻只是冷笑一聲,“他便是再用心又如何,到頭還不是要將這山和天下交給欽兒和你的兒子!”
壽寧南宮的太后聽了,只能憋着一肚子氣,又回自己宮裡撒氣。
可不管她願不願意,這天下的權柄還是緊緊的攥在蕭豫的手中。
九年一晃而過,眼看着就到了新帝弱冠的年紀。
可沒想到,原來就虛弱的新帝眼下竟然變得越來越弱,近幾個月,更是常常喀出血來……
壽寧南宮的太后得知了,幾乎立刻將矛頭只想攝政王蕭豫。言辭之間,就差直指蕭豫要謀朝篡位了。
自然,對於這種言論,蕭豫是不必理會的。
說句難聽的,這滿朝的文武百官誰不知道,當年正是他將到手的東宮太子之位讓了出去。
不然一個襁褓之中的皇孫,能爭得過年輕力勝,又極得人心的東宮太子?
只這一點,就足能證明他沒有爲帝的野心。
果然,沒幾日,壽寧南宮太后的話就被淹沒了下去。
一個月後,在太醫院太醫的精心伺候下,新帝到底沒能挺過去,死在了弱冠前的一天。
次日,滿朝文武紛紛推舉蕭豫登位,執掌天下。
可蕭豫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言語之間,一身利索凜然,明明白白的表示對那金鑾殿上的位子沒有任何想法。
他這一拒絕,滿朝大臣都懵逼了。
直到有眼光雪亮的,心思一轉,福至心靈,將推舉人選換成了攝政王的長子,福王蕭睿。
攝政王才露出一些鬆動的意思。
這麼一來一去,其他官員也弄明白了蕭豫的意思,然後再次全部跪倒在地,求福王蕭睿登基。
蕭睿乍一聽聞百官推舉他登位,自然也是意意思思的推拒了一番,直到百官擺出他不登位,他們就跪死在大殿的堅決態度,他才勉爲其難的答應下來。
一個月後,新帝蕭睿正式舉行登基大典,是爲雲朝史上第十八代皇帝。
三個月後,大封后宮。
同日,冊封攝政王爲貞明太上皇,冊封攝政王妃爲貞懿太后,冊封清王爲********,冊封掌珠郡主爲掌珠公主。
餘生,蕭豫和謝辭世沒有再留在京城,而是揣着代表兩人身份的令牌離了京城,從此暢遊大江南北,看遍所有風景,賞遍各色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