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柴房,謝辭世是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給鬧醒的。
一睜開眼,就看到婆母沈氏正唾沫星子亂飛的衝着她爹孃大聲嚷,“謝江、劉絮兒,你們夫妻兩心毒啊,養出這樣的閨女還硬往我方家塞,可憐我方家祖墳都要冒綠煙了,可憐我兒明堂正正經經的官身,好心報恩,與你家結親,結果竟結來一頂綠帽子……你們兩夫妻虧心啊,教出來的閨女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不知悔改,還與我兒大打出手,踹的我兒明堂險些不能人道,偷了我家的銀子去和野男人私奔,結果卻給人家原配打成這樣,又跑回我家來……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裡,你們必須得給我們方家個說法,不然的話……我們就去見官,讓京兆尹大人給我兒做主!”
方明堂是京兆府的書吏,沈氏威脅的十分有底氣。
她話落,謝江和劉氏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恐懼。
片刻後,兩人各自收回眼神。劉氏心中有了分寸,牽起一抹訕笑,衝着沈氏討好的開口,“老姐姐這話說的可就誅心了,阿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向來都是乖巧的……今日這事,怕也是受人教唆,被人哄了的,老姐姐你從小看着她長大,又是長輩,又是婆母……孩子該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只是求你再給她一次機會,別休了她。”
“再給她一次機會?”沈氏聽了劉氏的話,腰桿子挺的筆直,冷笑着道,“再給她一次機會,好讓她再多給我兒戴上幾頂綠帽,再把我兒踹廢一次,再禍害我們方家一次?”
“老姐姐……這樣說就有些過了,我保證,阿辭不會再這樣了……”劉氏着急的解釋。
沈氏聞言,眼底閃過一抹精光,連聲詰問,“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
劉氏瞧出了沈氏話裡的深意,她抿嘴笑了笑,上前握住沈氏的手,柔聲道,“這樣吧,老姐姐,我嫁妝裡還有筆銀子沒動過,就給明堂做湯藥費了,還有一匣子金銀首飾,那花樣跟老姐姐今日的衣裳、髮飾蠻搭的,也望老姐姐笑納。至於阿辭……”劉氏說到這裡,偏頭瞥了眼躺在地上、渾身是傷的謝辭世,一狠心,鬆口道,“只要老姐姐不將人退回來,那便隨你處置。”
“妹妹此話當真?”沈氏眼中寒光閃現,有意無意的掃向謝江,低聲求證。
劉氏向來是個玲瓏心肝,忙順着沈氏道,“她爹也是這麼想的。”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沈氏見謝江和劉氏都沒意見,這才點頭。
劉氏聽她這麼說,鬆了口氣,藉口取銀票首飾,扯着謝江先回謝家去了。
一眼都沒再看躺在地上的謝辭世。
謝辭世緊緊閉着雙眼。
十八年的磋磨,她以爲她已經習慣爹孃的冷眼。
可沒想到,心還是會痛。
她不由得懷疑,那對冷漠的男女到底是不是這具身子的親生爹孃……
劉氏和謝江都沒注意謝辭世,沈氏也自然不會注意。
她已經打算好了,等劉氏把銀票首飾送來,就給明堂再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最好是官家小姐。
至於謝辭世……就留在家裡伺候她,用鏈子栓了,日夜勞作,當騾馬來使。
一刻鐘後,劉氏抱着一隻首飾匣進了沈家。
廳堂中,沈氏在匣子打開的那一瞬間,眼睛差點被閃瞎。
匣子裡,光赤金的鐲子就有兩對,另有頭釵髮簪七八根……都是純金。
“還有這一百兩銀票,老姐姐你也收着,挑好的藥給明堂用……再給他補補身子。”劉氏巴巴的說着,見沈氏點頭後,頓了頓,又問,“對了,今晚怎麼不見明堂?”
“京兆府裡近來事多,上司倚重他,特意留了他在衙裡。”沈氏解釋着,眼中流露出幾分傲氣。
劉氏自知今日是見不到方明堂的,也不多留,好聲好氣的跟沈氏說了聲,便起身朝外走了。
經過柴房時,她微微停頓,漆黑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怨恨,謝辭世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分寸了……
然後拔腿,頭也不回的離開。
柴房中,謝辭世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她疲憊的合上眼睛,捏緊了拳頭。
心裡亂成一片,五味雜陳,酸楚難言。
良久,正打算理理,卻聽有人進了柴房。
她下意識睜開眼,下一刻,一盆滲涼的井水潑在她身上。
婆母沈氏昂着下巴,橫眉道,“既然醒了,就去燒水,伺候我洗腳。”
謝辭世看着沈氏,眼中淬出一抹怨毒,沒有動彈。
沈氏見狀,上前來就要踢打她,好報她當日踹方明堂那一腳的仇。
謝辭世恨沈氏和方明堂至極,如何肯再受她的迫害,在沈氏擡腿的那一瞬間,她就飛快的拔下自己頭上的銀簪,決絕的朝沈氏小腿刺去……
銀簪鋒利,噗的一聲,直接刺進沈氏皮肉,只聽一聲嘶吼,謝辭世沒有就此作罷,她拼着一腔恨,又連刺了幾下,每一下,都深可及骨……
沈氏慘叫聲連連,她爲了逃避謝辭世的毒手,不得已跌撞着朝後退去,直到退到柴房外,才扶着門停下。
忍着劇痛彎了腰,她正要查看小腿傷勢,院子門突然吱吱呦呦的被人從外面推開。
是謝江和劉氏去而復返,謝江手裡還提着七八斤的臀尖肉。
“老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劉氏心細,先發現沈氏臉色不對,急忙詢問。
沈氏看在那吊子臀尖肉的份上,沒有立刻發火,只倒抽一口涼氣,冷冷哼道,“還不是你養的那隻小狼崽子,我好心好意喚她起來回房歇着,誰知她心尖子都爛到黑了,睜開眼拔下簪子就往我腿上刺,那股子狠勁兒,我這腿都要被刺穿了……這媳婦,我哪裡還敢留!妹妹你還是把她……”
沈氏話還沒說完,謝江面色便是一黑,他將手裡的肉往旁邊樹上一掛,拔腿就進了柴房。
柴房中,謝辭世已經無法再裝睡。
看見謝江朝她走來,她渾身溼透,混着滿臉的血水,委屈的喊了聲“爹!”
謝江掃了眼她身上的狼狽,漠然的“嗯”了一聲,跟着擰起眉沉聲道,“出去,給你婆婆磕頭道歉!”
“我不!”謝辭世下意識的反駁,倔強道,“我沒有做錯,憑什麼給她道歉!”
“你這孽障!”謝江聽謝辭世拒絕,臉色更黑,話不多說,右手直接扣在她肩膀上,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謝辭世掙扎。
謝江忍無可忍,揚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
謝辭世眼淚大滴大滴的砸下,正要恨恨的問一句“謝江,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開口,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男聲傳來,“謝辭世可在?”
謝辭世心中一陣酸楚,是蕭豫。
她眼淚落的更兇。
蕭豫低頭走進柴房時,看到的就是謝辭世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