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閣江美人?”
“是的殿下,江氏是年初從民間選充的宮娥,原籍揚州。四月被授選侍,六月升才女,上月升美人。”
“誰選她進宮的?”
“內官監楊開,孟衝的義子。”
朱翊鈞冷笑了兩聲,“這一位,還真是既有心眼又有膽子,才幾個月,就敢哄得父皇御批,賜她一萬兩銀子,給她父兄做生意本錢。
江美人?馮保,”
“奴婢在!”
“你去統籌局問問,前日呈上來的一份稟文,有江姓父子,說家有女兒在宮中爲貴人,居然要叫統籌局籤海商牌照和互市關商牌照各一張給他們。
查一查,是不是江美人的父兄。”
“是。”
“陳矩,你先去忙,等馮保查完了再說。”
“是。”
過了一會,黃錦走過來,拿着張四維上疏的奏章。
“殿下,張四維這封東宮齊備的摺子,如何批紅?”
朱翊鈞早就有了定計,“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李春芳,加太子少傅。兵部尚書胡宗憲,加太子少保。兵部侍郎、武英殿大學士張居正,授詹事府詹事。
授翰林院學士張四維爲太子賓客,東宮設經筵講經義的事,由他操辦,還有經筵侍講官,也叫他選拔。”
黃錦長長的眉毛輕輕一抖,馬上應道:“是。”
過了一會,馮保回來了。
“殿下,到統籌局公然索要牌照的江氏父子,正是玉瓊閣江美人的父兄。奴婢還查到,他們年初跟着楊開從揚州到了京城,自四月江氏被封選侍後,日漸囂張起來。
殿下,東廠番子有查到,江氏父子跟揚州幾位大鹽商,關係不清不楚的。”
“大鹽商?跟南京城裡國公府、侯府關係密切的那幾家?”
“殿下英明。”
“馮保,叫東廠番子把江氏父子先抓起來,等候處置。”
“是。”
“叫呂用過來。”
“是。”
司禮監秉筆太監呂用走了過來,“殿下,奴婢來了。”
朱翊鈞指了指桌子上江美人的御批,統籌局關於江氏父子索要牌照的稟文,“把這些收起來,我們進紫禁城去。”
“是。”
朱翊鈞上了步輦,呂用跟在旁邊,從西華門入了紫禁城,很快來到幹寧宮。
皇后陳氏等朱翊鈞行完禮,驚喜地問道:“鈞兒,今天怎麼此時有空進宮來?”
“母后,兒臣這裡有份轉到了司禮監的御批,需要請母后過目。”
呂用馬上把那份御批呈給陳氏過目。
看完後,她臉色陰沉。
“這裡還有一份統籌局的稟文,也請母后過目。”
陳氏看完呂用呈上的稟文,臉色更加陰沉。
“江氏父子,是江美人的父兄?”
“是的母后。”
“大膽妄爲!”陳氏勃然大怒,站起來大罵道,“宮裡怎麼容得下這樣的狐媚君上,肆意妄爲的賤人!”
朱翊鈞緩緩地說道:“母后,還請息怒,不如把萬福請來。”
陳氏平息怒火,慢慢地坐下,“我兒說得對,此事連着皇上,得慎重着來。去把萬福請來。”
“是。”
很快,萬福被請來。
“奴婢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太子殿下。”
陳氏和氣地擡擡手,“萬福,你是伺候皇上和本宮的老人,免禮,起來。”
“是。”
“把這些給萬福看看。”陳氏指了指那堆文卷,對呂用說道。
萬福接過來看完,臉色凝重,“娘娘,殿下,此事不可開先例。”
朱翊鈞和陳氏對視一眼,萬福這是表明態度,願意跟自己這邊站在一起,下面的事就好辦了。
“萬福,父皇這幾月裡,在玉瓊閣歇過幾夜?”
“四月歇過七夜,五月歇過五夜,六月歇過四夜,上月歇過兩夜,這月就昨晚歇過一夜。”
那就沒錯了。
自己的父皇,就是隻小蜜蜂,喜歡在百花叢中辛勤採蜜。只是鮮花太多了,他樂不彼此,每朵鮮花都待不了多久。
父皇前幾個月能在江美人那裡待上那麼幾夜,說明確實有寵愛過她。只是這兩個月.愛終究是會消失的。
萬福這麼一說,朱翊鈞和陳氏都懂了。
“鈞兒,伱怎麼看?”
朱翊鈞沉住氣,繼續問道:“萬福,江美人平日在玉瓊閣,喜歡做些什麼?”
“江美人一直想着給皇上生個皇子,據說還請她父兄,從泰山請來鬥姆元君的賜子仙符。”
“生皇子。”朱翊鈞冷笑一聲,“母后,江氏才當上美人,就敢要一萬兩銀子,敢要海商和關商牌子。要是她懷上龍種,生下皇子,會不會要母后的皇后之位,本殿的太子之位?”
萬福、呂用嚇得頭低下,縮着脖子,不敢出大氣。
陳氏臉色鐵青,恨然道:“紫禁城一大,籬笆稍微沒紮緊,這髒的臭的都敢鑽進來。魅惑皇上也就罷了,還敢胡亂伸手!
都怪本宮,沒有給這些人立好宮裡的規矩,結果一個二個都沒了規矩。
鈞兒,宮外的事,你自去處置。宮內的事,自有本宮處置。”
“兒臣全聽母后安排。”
“唉,皇上不勤政,把軍國事都交給你。聽說你每天五更就起來?朔望早朝,起得更早?”
“欲戴旒冕,必承其重。兒臣身爲大明儲君,要想接住二祖列宗傳下的社稷江山,就得自律。
在兒臣看來,做太子,做天子,是責任,不是享受。”
陳氏長嘆一聲,揮揮手,叫朱翊鈞上前去,握着他的手,心痛地說道:“那些糟心事,待會再處置,我們母子倆說會話。”
“好啊。兒臣最近的騎射又有了長進,以前五十步十箭中四矢,現在能中六矢.”
朱翊鈞跟陳氏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起身告辭。
呂用沒有跟着出宮,留在了幹寧宮。
“好了,該把糟心事料理了。萬福,呂用,跟本宮走。”
“是。”
一行人很快趕到玉瓊閣,陳氏在萬福、呂用和二十多位小黃門的拱衛下,徑直走進玉瓊閣正堂裡。
江美人連忙從後院裡趕了出來,在堂前給陳氏見禮。
“臣妾江氏,拜見皇后娘娘。”
陳氏看了她一眼,“果然長得嫵媚。呂用,搜吧。”
“是。”
江美人大吃一驚,擡頭問道:“娘娘,這是何意?”
陳氏森然道:“本宮身爲六宮之主,要搜你玉瓊閣,還要請旨嗎?”
江美人知道不好,想叫身邊人悄悄出去報信,卻見整個玉瓊閣被團團圍住,根本走不脫一個人。
不一會,呂用拿着幾張符紙呈上:“娘娘,搜到三張符紙,不知是哪家淫祠野廟請來的。”
江美人連忙爭辯道:“娘娘,這是臣妾從泰山玉皇觀求來的鬥姆元君的賜子仙符,臣妾只想爲皇上誕下皇子,延衍子嗣。”
陳氏恨然地說道:“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是紫禁城,是皇上住的地方。你膽子可真大啊,什麼符紙都敢往宮裡拿,不知道宮裡的規矩嗎?
厭勝之術,宮禁內任何人,沾到就是大罪!”
江美人慌了,連連哀聲道:“臣妾真的只是想給皇上誕下皇子。”
陳氏快刀斬亂麻,揮揮手,問呂用:“厭勝之術,按照祖宗家法,如此處置?”
“賜白綾。”
陳氏站起身,“那就賜江氏白綾一條。”
“是!”
江美人徹底慌了,想撲向陳氏,卻被小黃門攔住。
“娘娘,臣妾是冤枉的,臣妾要見皇上。”
陳氏頭也不回地出了正堂。
呂用對左右揮揮手,語氣平和地說道:“奉皇后娘娘旨意,送江氏登天。”
“是!”
六位小黃門不顧江氏拼死掙扎,把她拖到了內屋,很快就沒了動靜。
陳氏與萬福在玉瓊閣門外等着,不一會,呂用出來了。
“娘娘,江氏自縊了。”
“嗯,好生安葬。還有這玉瓊閣的所有人,都遣散了,以後都不準在皇上面前出現。”
“是。”
陳氏繼續開口道:“要是皇上問起江氏?”
萬福在旁邊低着頭答道:“就報個急病,沒了。”
“嗯,一堆人在外朝跟鈞兒玩心眼,現在把手都伸進宮裡來了,不知死活的東西。”
陳氏忿忿地罵了一聲,不知是罵江氏,還是伸手進宮的幕後之人。
朱翊鈞在西苑司禮監聽完呂用的稟告,點點頭,對馮保說道:“東廠番子把江氏父子妥善處置了。”
“是。”
朱翊鈞知道江氏父子以及江美人冤枉,可是你們受貪婪驅使,敢下場在旋渦裡撈魚,就得承擔被淹死的風險。
這些藏在水底下的傢伙們,現在開始把手伸到後宮裡來了。
呵呵,你們敢伸手,我就敢剁!看你們有多少隻手!
就算你是千手觀音,老子也會給你剁成維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