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丁鈴喝了碗藥止了泄,吃了頓飽飯被趕出了門。 林一川下午趕去了國子監。結果被官員搬出孝道來訓斥了一通,讓他守一年孝再回來。於是,管吃管住的監生之路也走不通了。
離開國子監,天色已經暗了。京城宵禁,坊門關閉。主僕二人只得和一羣乞丐擠睡在了大橋下面。
燕生堅持將外袍鋪在林一川身下,心裡仍難過得要死。老爺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會有多傷心啊。他恨自己沒用,都快愁死了。
林家在京城的掌櫃,少爺是絕不會去找的。老爺那些故交好友,少爺更抹不下臉。能幫少爺的人還有誰呢?燕生只想起雁行那身鑲毛皮的錦衣和他送來的芝麻肉燒餅。雁行一定後悔死了,一定是來向少爺賠罪的。他幹嘛要把雁行趕走呢?憑雁行的聰明,他一定能想得出辦法來的。燕聲吞吞吐吐地告訴了林一川:“那天雁行來了。他送了肉燒餅來,小的扔掉沒有吃,還罵了他一頓。少爺,我總覺得他不會不管咱們的。”
林一川黑了臉:“你忘了他把咱倆扔在碼頭的事了?以後別提他。”
燕生嘆了口氣。雁行在碼頭扔下他們時,他也好恨他。他小聲說道:“少爺,要不明天我去碼頭找活幹吧。我肯定能養活你。”
碼頭是個寬敞亮堂的好地方啊。真去碼頭扛活,能見到哪些熟人?捏着從穆瀾那兒偷來的二兩銀子,林一川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少爺和你一起去。”
“那怎麼可以!”燕聲叫了起來。
“我是少爺。連一碗飯都管不起,我還是少爺嗎?這麼定了。”
他的少爺,竟然要去碼頭找活幹。燕生閉眼睛,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
京城外的碼頭依然熱鬧。站在這塊空地,林一川想起了初到京城時,穆家班賣藝的場景。他朝旁邊的酒樓望去。層層竹簾後頭不知道有幾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穆瀾一定在京城。穆家班早不賣藝了。她還會來碼頭嗎?林一川收回搜索的目光,對燕聲說:“還記得穆家班賣藝時怎麼呦喝的嗎?”
“少爺。真,真要賣藝啊?”燕生心虛地左瞄右看。他寧肯去當苦力。
“穆瀾從小走江湖賣藝。少爺我想知道賣藝是什麼感覺。給少爺喊場子助威!”林一川緊了緊腰帶,突然翻起了筋斗。
天空與大地在眼前交替轉動,往事走馬燈似的涌心頭。
許多沒有留心的小事,分外清晰地出現在腦。
燕生呆呆地看着,難過地紅了眼睛。他以手圈口,嘶啞着嗓子喊了起來:“初登寶地,微末技藝求大夥賞碗飯吃。一口氣能翻三百個筋斗,絕無虛言!各位老少爺們,叔伯兄弟,看得好,賞兩大子。看着無趣,捧個人場。小人在此謝過了!”
沒有行頭,也無鑼聲。初初只有人好地看兩眼,漸漸的有人停住了腳步。直到有人叫了聲:“哎喲喂,都翻了二百個了!”
“真的?”
“我無事數着玩,不知不覺數到二百了。”
“看看去!”
不知不覺,四周已圍滿了人。
燕聲大聲數着數:“二百二十三,二百二十四……”
好的看客跟着數數。數到三百時,叫好聲轟然響起。第一枚銅錢扔到了地。叮噹的聲響敲在了燕聲心裡,喜悅帶着絲絲酸楚。他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
叫好聲漸漸響成了一片,銅錢落地的聲音時而如急雨。燕生的聲音卻弱了。他喃喃說着:“少爺,可以了,不要再翻了。”
林一川沒有停。他像是不會疲倦的木頭人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繼續翻着筋斗。
“謝謝各位父老鄉親!明兒我們再接着……”
一個聲音打斷了燕聲:“喲,從前揚州首富林家的大公子翻筋斗賣藝掙飯錢,這可新鮮啊!快五百個了啊?繼續,不要停,翻到八百個,爺賞你十兩銀子!”
燕聲怒而擡頭。
林一鳴和譚弈擠進了人羣。林一鳴手裡託着十兩的大銀錠,隨着林一川的筋斗下拋着玩:“五百九十三,五百九十四,不錯嘛!”
“少爺!”燕生衝林一川喊了聲。
“好生計着數!”林一川突然開了口,“十兩銀子的賞錢不少呢。”
“哈哈!”林一鳴大笑,“本公子說話算話,翻到八百,這十兩銀子賞你了。”
“少爺!燕生求您別做了。”燕生跪了下去,眼淚滴在了地。怎麼能要林一鳴的賞錢呢?那是把你趕出家門的仇人!
“六百零二,六百零三……”林一川自己喊起了數。
喘息聲讓燕生淚如泉涌,他跳起來衝過去抱住了林一川,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燕生!”林一川大怒。
燕生仰起臉哽咽着:“少爺,燕生有力氣有武藝,能幹活!咱不賣藝。”
賣藝的感覺是這樣麼?穆瀾賣藝時,也會有人在旁邊嘲笑她嗎?怪不得一開始她對自己有着淡淡的敵意。他現在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她可知道?林一川疲倦地閉眼睛,天空與大地不再旋轉。他輕聲說道:“少爺也累了,不翻筋斗了。”
“我以爲離開林家你有多能呢?還是隻能跑到碼頭來混下九流!林一川,我大伯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現在的樣子真讓我失望。”望着躺地喘息的林一川,林一鳴怪地涌出股憤怒來。像林一川丟了他的臉似的。
譚弈從他手裡拿過銀錠扔到了林一川腳下:“磕個頭謝賞,這銀子還是你的。”
燕生緊張地望着林一川,生怕他爲了十兩銀子向譚弈和林一鳴下跪。
林一川喘息停當,從地站了起來。彎腰撿拾起地的銅板,當兩人不存在。
一隻腳踢了過來,將林一川面前的銅板掃開了。
見林一川站直腰,林一鳴嚇了一跳,飛快地躲到了譚弈身後,討嫌地探出臉來:“你來打我呀!”
林一川直視着譚弈的臉:“指着個小丑跳來跳去,有意思麼?”
譚弈的眼神無認真:“有意思。你可以憤怒可以發火可以揍我們呀!”
不是揚州首富繼承人的林一川敢嗎?敢在京城打東廠督主的義子嗎?
話音剛落,林一川的拳頭已經出現在譚弈眼前,他下意識地後退躲閃,誰知身後還站着個林一鳴。譚弈只來得及偏開頭,林一川的拳頭揍在了他的腮幫。一拳將譚弈連同身後的林一鳴打翻在地。
譚弈捂着臉,往外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林一川揍了。
“犯賤。找打。”林一川眼神微凌,輕蔑地望着地的兩人,“燕生,走了!”
燕生心裡痛快起來,飛快地收攏地的銅板,昂着頭跟在林一川身後。
“譚兄,這讓他們走了?”林一鳴不甘心,自己又不敢追去。
“當然不能這樣算了。他會非常後悔打了我一拳。”譚弈冷笑。
揍了譚弈,他們在京城還能呆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