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整座京城的目光都只盯着一件事。手機端 vodt世嘉帝親政三年,終於大開宮門選美。
皇帝年輕,儒雅俊秀,性情溫和。後位虛懸,後宮無妃。他像散發着誘人氣息的蜜糖,令舉國下的閨女子趨之若鶩。
很多人都記得十三年前先帝在位時宮裡最後一次的選美。先帝病重,多少人家生怕將女兒送進火炕。街搶新郎的事層出不窮。而今年,多少人家恨不得賣房賣地也要把女兒塞進采女名單。當然,不論是想從名冊刷下來,還是添一個名字。都肥了宮裡奔赴各州選美的採選使。
三月初八,欽天監算出來的日子極好。春天溫暖的陽光鋪滿了大地。被二月寒風逼得窩在家裡的百姓走出了家門,將通往宮城的街道擠了個水泄不通。
長長的車馬隊伍載着各地赴京的采女們駛向那座金壁輝煌的宮殿。
車軲轆如同轉動的命運之輪。誰都不知道眼前經過的車是否坐着將來的皇后,或是受寵的妃嬪。正因如此,京城的百姓們發揮着天子腳下信息靈通的優勢,口沫橫飛評點起京城的名媛,朝重臣的千金。偶而聽人說起從眼前經過的車坐的是北方某位傾人城的佳麗或是名震江南的閨秀,百姓們的目光**辣地恨不得刺破那一面面車簾,親眼目睹一番。
各種議論聲像蜜蜂同時扇動着翅膀,伴隨着熱切的目光飛進了車。采女們忐忑不安又激動萬分。還未飛枝頭,已經感受了一把萬人矚目帶來的無盡滿足。
彭採玉捏緊了手的帕子。她屏住呼吸將轎簾掀開一道縫。街道兩旁密密麻麻看熱鬧的百姓嚇了她一跳。她紅着臉匆匆往前了一眼。各式各樣的馬車騾車轎子一眼望不到頭。她喃喃說道:“有這麼多人啊。”
彭採玉不是美人,容貌最多人之姿。采女雲集,讓她心裡沒了底。
穆瀾一身婢女裝扮坐在她下首。新梳的流海遮住了光潔的額,挽起了雙螺髻讓她顯得有些稚嫩。新葉般挺拔的眉修剪之後,畫成了時下流行的彎月眉。原本屬於穆瀾的爽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的柔美。
“園子裡的花都美,貴人定也挑花了眼,不如瞅一眼翠竹青荷來得養眼。”穆瀾伸手掩住了轎簾,倒了杯熱茶遞給了彭採玉。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這個道理彭採玉當然明白。但是誰又不愛貌美之人呢?可不曾聽說皇帝的嬪妃不美。
“姑娘這眉生得好,定得貴人歡喜。”
彭採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有些不解:“別人都說女人眉如彎月或似遠山更添柔美。奶孃從小念叨我的眉毛太濃不夠柔美,想讓我剃了重畫。我的眉真的好看?”
正因眉濃纔好修剪。目光掃過彭採玉微微修剪便如新葉般秀美挺拔的眉,穆瀾壓下心裡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點頭道:“泯然衆人,反而不好。”
和別的采女一樣都畫彎月眉遠山眉,也不能和別人一樣美。別出心裁反而與衆不同。彭採玉不蠢,抿嘴笑了:“霏霏,你說的對。”
彭採玉的父親曾是蜀資州縣令。父母在她十歲時過世,她成了孤女。雖有親族照顧,畢竟是寄人籬下,個滋味一言難盡。因其父親的官職,她也能參加選秀。但是族裡的人並不看好她能飛枝頭,無人肯資助盤纏,甚至打算給她在鄉下說門親事。
對彭採玉來說,進宮選秀是她唯一能改變際遇的機會。
記憶父親與祭酒大人是同科,交情不錯。父親過世時,祭酒大人不遠千里遣了管事前來弔唁。於是彭採玉大膽給陳瀚方寫了封信。沒過多久,陳瀚方令人接她進了京,安置在一處別苑。
跟在彭採玉身邊的只有一個奶孃。於是陳瀚方將扮成婢女霏霏的穆瀾送去侍侯她。初見穆瀾時彭採玉大吃一驚。虧得奶孃見多識廣,私下提點她道:“這是祭酒大人對姑娘的照拂。如果姑娘真能留在宮。身邊有這等容色的婢女,更容易固寵。”
彭採玉頓悟。
她能攀附的只有陳瀚方這棵大樹。祭酒大人念着父親的情,指了霏霏來侍侯自己,定然信得過她。雖然她生得自己貌美,可她只是個奴婢,出身太低。自己真心待她,讓她憑着貌美得了寵。如果她將來有大造化,宮裡頭也能照應自己一二。畢竟,她並無太大的貪念,只想遠離鄉下老家,不想嫁個粗野的農漢罷了。
接過茶杯,彭採玉努力籠絡着穆瀾:“霏霏,你待我真好。”
十六歲少女的眼神輕易透露出她的心事。穆瀾柔聲說道:“老爺對奴婢有恩。奴婢會盡力幫助姑娘。”
她伸手替彭採玉抿了抿髮鬢的飛絲。看見她的眉,穆瀾又怔仲起來。
陳瀚方原建議穆瀾用邱氏女的身份進宮。穆瀾拒絕了。她並不想以采女的身份進宮,在選秀場面對無涯。
正巧彭採玉來信求助。陳瀚方一則可憐同科的孤女,同時也覺得出現了將穆瀾送進宮的機會。
當接來彭採玉後,穆瀾發現她的眉濃,修剪之後和自己極相似。她說不出親手替彭採玉修眉時的心情。盼着無涯能因此注意到彭採玉。後宮三千,能不動聲色將無涯引來相見。
一想到無涯真因爲彭採玉這眉關注於她,他對自己的的感情又讓穆瀾難受。心思百轉千回,竟不知哪樣纔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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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裡,林一川將斗笠壓得更低,擋住了英俊的臉。望着長長的車隊,他捏緊了手裡的荷包。
這是穆瀾全部的積蓄。他甚至能認出其一張銀票是自己給她的。看到秀女進宮這一幕,林一川彷彿明白了穆瀾回眸微笑,卻笑而不答的含意。她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所以才把全部積蓄都給了自己。
透過車轎,林一川眼前又晃動着穆瀾貪財的模樣。每一次穆瀾從他手摳銀子的臉都那樣生動可愛。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這個念頭讓林一川心悸。他很想衝出禁軍的阻攔,掀起轎簾,將穆瀾從車裡拉出來。
可惜他不能。
她揹負着全家的命。他無力去阻止她。也阻止不了。
他也……無能。
別說他現在不再是揚州林家的繼承人。算他仍然坐擁金山銀海。此時闖進車隊,也只應了那句話的情形:螳臂擋車。
林一川望向遙遠的宮城。陽光下的那一抹莊嚴的紅牆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移開目光,看向了天空。雲朵在春風的吹拂下緩慢地變幻着形狀……像極了銀杏院淺水池優雅擺尾的龍魚。
再看遠處的宮牆,卻感覺是用那兩尾百年龍魚的血染出的紅。令他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