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在戶部設伏。五城兵馬司圍了六部所在。緊接着的全城搜捕。動靜太大,傳進了宮裡。
早朝時,不用無涯開口,譚誠便稟道:“皇上,東廠發現十年前謀害先帝的前太醫院院正池起良一案中有漏網之魚。潛進戶部偷盜池家被查抄的舊物。東廠已照會刑部發了海捕文書。”
池起良?無涯記得他。這是他初登帝位後,第一個憤怒地想殺的人。如果不是他,父皇不會驟然駕崩。
無涯清楚地記得,當時母后悲痛欲絕,自己氣得大吼:“這等逆臣通通該殺!”
“朕當時年幼,卻也記得抄斬池家一事是東廠辦的。怎麼還有漏網之人?”
“當年東廠仔細覈對過名冊,確定無一人逃脫。但此人冒險進戶部盜竊池家舊物,哪怕不是池家的人,也必定與池起良謀害先帝一案有關。臣請旨重新覈查。”
“準了。”
散了早朝,無涯沒有坐步輦回宮,沿着宮牆緩緩行走着。
“秦剛。龔指揮使真的沒有插手?”
秦剛雖然是錦衣衛,更重要的身份是禁軍統領。他也很疑惑:“臣將戶部老庫增派禁軍一事稟了指揮使大人。他沒有多說什麼。臣猜想,錦衣衛恐怕仍在隔岸觀火。”
無涯輕嘆道:“池起良任太醫院院正也有二十年了。他當年瞞着太醫院改了藥方,餵了父皇一碗虎狼之藥。方太醫曾爲他辨解,道先帝一直用的是太平方,太過保守,以至病情毫無起色。池起良醫術精湛,許是想劍走偏鋒,以虎狼之藥治好先帝。此方太險,因此沒有經過衆御醫辨證。哪知先帝纏綿病榻已久,沒能抗住藥力。也許池起良並非存心謀害。”
秦剛也爲池起良惋惜:“無論如何,先帝也是因他那碗藥駕崩。”
“也正因如此,池起良謀害先帝罪名確鑿。”無涯話峰轉過,“既然罪名確鑿。縱是池家還有人活着,還能翻了此案不成?朕疑惑的是譚誠大動干戈,真是對先帝一片忠心?皇叔今天仍然沒有上朝。五城兵馬司配合了東廠圍捕。你去見見禮親王,問問他的意思。”
“是。”
禁軍內護宮城。五城兵馬司護衛京畿。這兩處兵力一直隸屬皇帝。禮親王自先帝在位時就任了五城兵馬指揮使。無涯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自己的忠心。他心裡清楚,許家是外戚,譚誠謀權。宗室不會偏向這二人。是自己能夠倚靠的力量。
禮親王很少上朝。一直不偏不倚地保持着中立。無涯想知道他怎麼看這件事。
看了眼天色,無涯進了後宮。許久沒有去看核桃。既然和穆瀾挑破了留核桃在宮裡的用意,無涯心裡少了顧慮,興致勃勃地去了。
才進了永壽宮,就聽到裡面脆脆的說笑聲。無涯不由莞爾,擺手止住了宮人通報,悄悄走了進去。
錦煙正和核桃聊天:“……穆公子突然躍到了牆頭,嚇了本宮一跳。他生得可真俊!”
知道是穆瀾,核桃與有榮焉:“可不是嘛。我就沒見過比少班主更俊俏的!”
“少班主?你認識他?”
“我和他自幼一起長大。”
無涯站在門口,聽核桃興致勃勃地講述着穆家班裡的趣事。他忍不住想起去年端午在揚州與穆瀾的初見。
“穆公子已經進了國子監,可再不是雜耍班的小子。將來有了功名,本宮便叫皇兄賜婚!”錦煙毫無羞澀之意,拉了核桃的手道,“月姐姐,你已經是皇兄的人了。可不能再想着穆公子!我待你好就是!”
無涯啼笑皆非。又滿心不是滋味。難不成這兩個丫頭還想和自己搶穆瀾不成?他聽着裡面傳來的打趣聲,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他去了坤寧宮。想娶穆瀾,得爲邱明堂正名。這件事還是提前和母后商議爲好。
日頭毒,無涯走得急,額頭些許沁出了汗。許太后心疼地親自擰了帕子給他擦拭,埋怨道:“皇上爲何不坐步輦?梅青,把早晨煮好的酸梅湯端來。午膳做清淡些,別忘了做皇上愛吃的水八鮮。”
許太后迭聲的吩咐讓無涯心暖。他握住了母親的手道:“母后最好了。”
“你呀!”許太后執了他的手坐了,嗔道,“萬壽節就快到了,都二十一歲的人了。該立後了。”
無涯笑道:“朕不是已經下了旨令禮部選秀麼?明年開春,秀女進宮。兒臣就立後。”
“還有大半年呢。”許太后有些等不及了,“大婚後想抱孫兒,又是一年。”
“母后。兒臣有一事相求。”無涯掃了眼宮裡侍奉的人,梅青知趣地領着宮人們退下了。
殿中僅剩下母子二人,許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什麼事要避人耳目?”
無涯握緊了母親的手,輕聲說道:“兒臣心中已有皇后人選。”
許太后震驚了:“你,你有心儀的姑娘了?是哪家的閨秀?”
“她本是前河南道監察御史之女。”無涯輕聲將邱明堂案說了,“母后,邱明堂是給杜之仙背了黑禍。獲罪罷官。不給他平反,她沒有資格參加選秀。”
“這這……”許太后瞠目結舌。兒子居然看上了罪臣之女!“那是先帝時判的案,怎麼好改判?杜之仙雖死,名望尚在。你父皇愛惜他的名聲,才讓邱明堂替他背了黑禍。你若將這案子的內情大白於天下,豈非不孝?”
“誰說要翻案?過了仲秋八月節是兒臣的生辰。兒臣想大赦天下。像邱明堂這等只是貶官之罪,在赦免之中。不就行了?沒有人會注意到名單中還有一個過逝十年的小小御史。”
“這法子倒也可行。”許太后鬆了口氣,對穆瀾生出了興趣,“不過,這皇后人選非比尋常。母后要先見一見那位邱家姑娘。若不討哀家歡喜,哀家可不答應。”
許家沒有適齡之女。無涯又瞧不上許家推選的官員之女。譚誠不爭後位,也會插手嬪妃人選。邱家姑娘無權無勢,進了宮唯一的倚靠只有自己。皇帝心儀於她。就算譚誠安排嬪妃,也得不了皇帝的心。許太后心思轉動,覺得有這樣一位皇后,也不錯。
“兒臣謝過母后。她心底善良,母后一定會喜歡。等大赦之後,兒臣就安排她進宮。”無涯眉開眼笑。
許太后略有些吃味,但瞧着無涯這般歡喜,她也欣慰不己:“母后就你一個兒子。只要那邱家姑娘性情溫婉大方,能擔得起一國之母。母后定讓你如願。”
“母后!”無涯感動地把臉靠在了她膝上。
宮裡幾十年,許太后見多了爾虞我詐,權勢傾軋。史書中前朝多少位太后爲了掌權和皇帝離心。可她與皇帝卻有着非比尋常的親情。這讓許太后分外驕傲與滿足。她一向不插手前朝諸事。這紫禁城的後宮中,誰又敢輕慢她半分。說到底,後宮的女人能倚仗的男人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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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多更了。今天陪爸媽吃飯去。
第五卷 江山如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