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
柳晨風對着土洞很輕的一聲呼喚,差點碎在風裡,可對於我和清游來說,卻是與晴天霹靂無疑。我慌忙扯着清遊後退一步,防着柳晨風突然發狂,認識他時間也不短了,每天夜裡的相見也使得我將柳晨風的性子摸了些透。
不管什麼事兒,只要牽扯到趙茵茵,哪怕還不確定,柳晨風都會亢奮到一種讓人想象不到的地步。
“這裡頭的殘魂是趙茵茵?”
震撼裡頭,我嘴裡喃喃地朝清遊說道,後者眉頭緊皺,沒有作聲。柳晨風的話在我聽來想當荒謬,前前後後,我們也同趙茵茵見過數回了,如果她的魂魄有缺,作爲陰陽先生,我們不可能感覺不出來。
柳晨風還在癡癡地看着那洞裡,雙目顫顫似有淚,朝前飄着,他先前的凌厲戾氣,在此刻竟是全數被狂喜所取代。
我的目光在土洞與柳晨風之間不停轉動,他臉上的表情真實到不能再真實了,而土洞裡的那抹殘魂也真的似是感應到了柳晨風的氣息一般,跳動的更加劇烈,我一點也不懷疑它衝出紅綢衝出土洞,也許就在下一秒。
我頭一次對自己的靈覺感到深深的懷疑:“真是趙茵茵?不可能吧!”
“不知道。”清遊總算說話了,他強撐着站直的身體晃了晃,搖頭苦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明顯是想明白了什麼,可這苦笑是幾個意思?難道說,這土洞裡頭的殘魂,真的是趙茵茵?這也太離譜了吧。
我一頭霧水:“什麼原來如此?”
“算了,回去再說吧。”
清遊依然在搖頭,苦笑更是蔓延到了他臉上每一個角落。不等我再問什麼,也不等這在土洞裡掙扎的殘魂,甚至不等柳晨風再有什麼反應,他轉身便搖搖晃晃地往回走,連路過王志洋與胡南珍身邊,也沒有停。
剛剛晃進花壇的王志洋抱着胡南珍,與清遊的擦肩而過使得他渾身都明顯的緊繃起來,可是清遊並沒有理會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極爲反常的一幕使得難得不慫的王志洋又慫了起來:“他......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我望着他搖晃的背影連忙追上了去。
清遊就這麼一步沒停地帶着我們回了醫院,夜色已深,喧囂已落,兩排路燈孤獨地在路兩旁立着。春夜裡,東風裡帶着微涼,萬物復甦,路邊綠化帶裡繁花似錦,爭芳鬥豔,可人在疾馳的車裡,卻根本看不清什麼。
回了六樓,已是夜裡快一點,我摻扶着清遊,王志洋抱着胡南珍,一齊晃着往611走。
門裡燈光明亮,駱澤還沒睡,我們一推開門,他正靠坐在牀頭,手上翻着資料。
“回來了。”他擡眼一看,眉頭頓時緊皺:“你們怎麼搞成這樣子?”
我腳下一頓,沒有作聲地繼續扶着清遊往裡走,王志洋亦是如此。我和清遊走到窗邊坐了下來,幾乎乾裂的嘴脣,快要着火的喉嚨,讓我顧不得那麼些,給清遊倒了一懷之後,我自己拿着一次性紙杯足足喝了三杯才停。
王志洋也已經小心地將胡南珍放在了靠門邊的病牀上,自己坐在牀尾,直喘粗氣。
駱澤沒再繼續問,他眸子輕動,靈光急閃。
清遊坐在靠背椅上,身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早已被血液浸透了的襯衣及外套,乾涸之後竟是黑得有些發亮。
他捧着杯子一口飲盡,聲音沙啞地說道:“中招了。”
清遊的嘴角盡是血痂,喝了一口水,說了三個字,他的嘴角暗紅色的一片,瞬間龜裂。我起身又倒了一杯水給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路上,清遊什麼都沒有說,但那陰沉的神色還是告訴我,今天晚上的事情比我想的還要再複雜不少。
“中什麼招?”駱澤合上放在白被上的文件夾放於枕邊,神色嚴肅道:“你們今天不是去H大破陣了麼?怎麼還會中招?”
“呵呵,破陣......”清遊從我手裡接過杯子再次一飲而盡,白色的紙杯邊緣,被印上了一抹紅。
“咳咳。”他輕咳了兩聲,同樣看不出膚色的右手捂着胸前,苦笑道:“我們被利用了,被柳晨風,被在他身後幫着他的人給利用了。”
“什麼意思?”
一向分析能力過人的駱澤,此刻面上盡是疑惑,只是這也不怪他。清遊疲憊的閉了眼,疼痛讓他的眉頭始終緊皺,一向對人情緒相當敏感的我,莫名的心裡難受起來。
“那陣法是陣養陣。”喝了兩杯水,清遊的聲音略好了一些,“迷陣只是輔陣,主陣未完成,但完成之後就是實打實的七星屠神陣了,今天晚上我們過去,遇上了那佈陣的人,你可能猜着那人是誰?”
都這副模樣了,清遊還有心思賣關子,我聽得默默搖頭。
“誰?”
“柳生。”
“什麼?”駱澤一愣,頓時大驚失色:“怎麼是他?”
“真的是他。”清遊睜眼,苦笑着道:“我親眼看到的,不過,他已經是極爲厲害的厲鬼了,相較鬼王都差不了多遠。”
“你們就是跟他打成這樣的?”
清遊無力點頭,駱澤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去大半,嘴脣動了動,卻也沒能說出來什麼。
柳生道人這個道號我確定自己看到過兩次,但到底是在哪一期的地府月刊上看到的,卻是沒法肯定。陰陽先生的責任是助陰間維護陽間秩序,抓捕枉死遊魂,在逃厲鬼,可以這麼說,能成爲陰陽先生在陰間登記道號的,心思行爲不敢說絕對正派,但與鬼爲謀,卻是百年見不得一例。
這個柳生道人身上倒底發生了什麼,怎會在死後腦子抽筋,與鬼王合作來殘害同類?
一直沒吭聲的王志洋終於是把氣喘勻了,他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駱澤及清遊,又跟我對視一眼之後,壯了膽朝他們二人問道:“柳生道人是誰?”
清遊依然保持着一直以來對王志洋的態度,眼皮也沒擡一下,倒是駱澤,他認真琢磨了一會兒,跟我們簡單講了一講。
“這個柳生道人生於上世紀四十年代末......”
原來,他們倆兄弟和這柳生道人之間,還是有着些斬不斷的關係。這個柳生道人本名叫柳河生,祖籍山東,上世紀六十年代拜師甲英道人入道,成爲陰陽先生的第二個徒弟,至於這柳生道人唯一的師兄,好巧不巧,正是駱澤兄弟倆的師父,井長生。
能被甲英道人看中,足以說明柳生道人的天資出衆,比之他的師兄長生道人,都猶有過之。甲英道人很是喜愛這倆弟子,終日去哪裡都帶着他們,只是那個年代的社會並不如現在這般安穩,破四舊和**的先後來臨,使得靠驅鬼伏妖吃飯的他們,舉步艱難。
不同於長生道人的沉着穩重,柳生道人的心性直到甲英道人意外逝去,都沒能穩定下來。入門晚卻一向不服輸的他在自家師父死後,不過三個月便與師兄長生道人分道揚鑣,說是要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片天地,長生道人無奈,卻也沒有攔他。
他們分開之後,直到八十年代,長生道人才再次聽到了柳生道人的消息,他憑一己之力降服了一名鬼王,那鬼王當時排在第十八位,單獨算的話實力與華天安,華地願不相上下。
這讓相較來說老實醇厚的長生道人着實開心了一把,只是沒有手機電話的那個年代,長生道人有心想見見這位多年不見的師弟,柳生道人卻不願見這位同樣在圈子裡威名赫赫的師兄,一人尋一人躲,這樣過了十年,兩個人終究還是沒能相見。
長生道人命裡犯孤,而柳生道人命裡則是缺錢,幾十年的分別,他們再相見時,已經是二十世紀末。那時的長生道人已經收了駱澤駱清兄弟倆做弟子,心滿意足的他時常在中原地區走動,幫人驅鬼鎮邪,恰巧有一次,正好就遇上了柳生。
相較長生道人的一生孤苦,錢缺的柳生道人過得也甚是悽慘,可就是這樣,他們相見也沒有狂喜到眼淚汪汪。因爲當時長生道人接了個生意,是幫人驅宅子裡的鬼,他爲了讓駱澤兄弟倆長點實戰經驗,就帶着他們去了。
可不巧的是,到那裡一看,那鬧事的鬼竟是柳生道人爲了掙錢還債,特地往人家家裡放的。
養鬼作惡,這是陰陽先生行業裡的大忌。
長生道人一生正直,光明磊落,自然也不會縱容自家師弟在外以這種手段謀財。他看出來後沒有理會柳生道人的請求,二話不說將鬼收了,但爲了給師弟留個臉面,沒將事情說穿。
可就是如此,柳生道人依然記恨上了,就如電視劇裡頭常演的那樣,一生都過的悽苦的他更加恨長生道人,恨自己的五弊三缺,恨甲英道人帶自己走了陰陽先生這條路,於是,沒過兩年,還有數年陽壽的他選擇自盡了。
長生道人因爲這傷心了許久,駱澤兩兄弟孝順,幾番詢問後長生道人還是鬆口將這些告訴了他們,在那沒過多久,長生道人的大限也到了。
柳生道人死了,長生道人也死了,不論是駱澤還是清遊,都覺得這事已經隨着兩位老人埋進了土裡。可誰也沒想到,這死了多年的柳生道人,竟是化作了鬼身,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