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帶着淡淡腥臭味道的泥土外翻着,點點紅褐色的不明粘稠物和着泥土凝成了大小不一的塊狀。剛剛湊近,我的胃不知是怎麼了,突然開始強烈地蠕動着,幾息之間,竟是已經要吐出來。
井老頭的臉黑得不成樣子,他緩緩飄着起身,兩隻眼睛噴發着憤怒的火光,掃視四周,並沒有回答我。
又是一口惡臭入鼻,我連退幾步別過頭,大口呼吸着花壇裡帶着淡淡草木香的空氣,講真,不知爲何,我實在沒法兒忍受這個味兒,感覺剛纔若是再多吸上一口,指定是要把昨天的早飯,都給吐出來!
但,儘管如此,我的心裡還是更好奇了,要說這味道,真說起來其實還沒有之前那些腐屍之類的難聞,可偏偏這種腥臭味道,我竟是連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似乎是確定了這郎小梅不會對我們動手,井老頭一飄一蕩裡,已經是已經轉到了主樓的後門附近。
“他在幹什麼?”我捂着口鼻繞過那土洞,打算先去看看井老頭在做什麼,不然總是呆在這裡,我壓制不住的好奇心會讓我總往那土洞裡看。
然而,就當我謹慎路過郎小梅和百足向身邊時,先前同樣目不轉睛盯着土洞研究了一番的郎小梅,卻是冷不丁地朝我說了兩個字。
“胚胎。”
她的聲音不大,冰冷的語氣之中同樣在壓着怒火。這倆字兒清清楚楚地落進了我的耳朵,我腳下一頓,這答案答非所問啊!
“什麼?”我往井老頭方向又走了兩步,離她有個一米左右遠時才又停了下來。略作琢磨,我才遲鈍反應過來,郎小梅回答的這個詞,是我先前問井老頭的那個問題!
一時間,我再看向那土洞,頓時明白了他們一人一鬼的憤怒,從何而來——這土坑裡被埋下壓陣的,竟然是取自人身的胚胎!我捂着嘴,忍不住又靠近那土洞些,想要看個清楚,但黎明前的夜總是最爲黑暗的,這側門口的燈,因爲剛纔的天罡雷落,已經熄滅了有一會兒了,想在這樣的情況裡看清楚被泥土掩埋許久的胚胎,着實難度太大。
在我們這一行裡,流傳着一句話,孕冤嬰魂鬼王愁,見者需得繞道走。這話雖然沒什麼技術含量,忒淺顯直白有些不合我們陰陽先生的身份,但所表達的意思確實也是事實。
所有在陽間遊蕩的鬼物裡,於我們而言最棘手就是這三類。
第一類,死時懷有身孕含冤或含怨而死,這種鬼物死後會生成雙身厲鬼,難對付的程度,真心與鬼王差不太多。
第二類,嬰魂,這種相較第二種而言,要少上許多,因爲不是所有魂魄都能趕在還在孕婦肚子裡養育之時,便能投胎入世,等待這一世的出生。
老頭子留給我的信息裡有說,人死之後入陰,經善賞惡罰兩司統計完當世的善行罪孽之後,需要受刑罰的鬼物會前往地獄,待刑罰結束之後再行輪迴轉世,而無需入地獄的魂魄,則是在酆都內等待下一世來臨,按時投胎轉世出生。
所以,大多數情況裡,等不及要投胎不願再呆在酆都之內的魂魄,大多都是經歷過數十陰年,甚至百陰年地獄刑罰的......也就是說,當他們在投胎之後未能出世,便被人從母體中摘出,那麼凶煞程度,比第一種還要更甚!
至於第三種,便是生前死後都殺人極多的厲鬼化作的鬼王,他們的實力,能力,智力,都遠在前兩種之上,絕大多數陰陽先生遇上他們,幾乎都是凶多吉少。
但,真的算起來,前兩種在某些時候比鬼王要更難對付一些,因爲鬼王有着與活人等同的智商,他們不會在勢均力敵的時候與陰陽先生或者妖仙拼個魚死網破,你死我活,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概念,他們死過一次的比活人都要懂得多。
而眼前的情況,想想柳生道人的先前的種種手段,我們極有可能,真的是遇上了第二類了。想着,我連忙深吸了口氣,抱着一絲僥倖,打算屏息過去再查探一番,如果那胚胎之中真的有魂魄在,那真的是麻煩大了。
“誒......你幹啥?”然而,我回過神來一扭頭,眼前一幕頓時嚇得我連氣也顧不上憋了。
這郎小梅不知道啥時候也已經蹲了下來,這會兒她的手正紮在土洞裡頭,使勁兒把裡頭的土往外扒拉,黏糊糊的泥土沾在她的手上,那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伴着夜風,一下子被我吸進了肺腑之中!
“嘔!~”
“你忍不了,就去那邊。”郎小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之中的鄙視意味兒,簡直不要再明顯一點。
我緊抿了嘴,沒有吭聲,到這一刻,我隱約有點兒明白,也許是我靈魂本身先感應出來這些胚胎所受的一切,纔會有反胃這樣誇張的反應。
不過,我也沒有退後。
郎小梅沒有再理會我,她雙手撥着地面上的浮土,似乎在其中尋找着什麼。想着我們現在也算是暫時在同一站線之上,我看了看她翻出來的東西,忍着噁心勁兒想上去幫忙,可是,這女人身後似乎也長了眼睛似的,我腳剛剛擡起,她便又開口了。
“你最好離我遠點兒。”她頭也沒回的冷聲說着。
“......”
這話裡,我聽出了些敵意,說實在的,我對郎小梅也沒什麼好感,故而沒有再多作猶豫,我轉身去了井老頭身旁。想來也許還是因爲劉雨詩,那是她的獨生女兒,在這樣本該如花般綻放的年紀裡慘死而去,作爲母親,這種傷痛沒個三年五載,指定是癒合不了的。
井老頭還停在方纔的位置上,此刻的他已經蹲下了身子,頭往前探着,半透明的脖子伸了老長。他的手也在一下一下地觸碰着身前的地面,手的位置在不停變化着,但落地時的敲擊,倒是很有節奏。
他這是在幹什麼?我一邊琢磨一邊走到他身旁站定,觀察着此刻正被他敲擊着的地面。
清澤醫院主樓周圍,除卻一條由紅白磚石鋪成的盲道之外,地面都是平坦的水泥路。井老頭此刻蹲着的位置,正是寬約二十釐米的盲道跟前。
這下頭,難道也埋了東西?
由於這段時間遇了不少陣法,也破了不少陣法,挖出來或毀掉的壓陣物件,更是不在少數。想着,我不由分說又將塞進兜裡的鑰匙串拿出來,掰開軍刀,隨便在旁邊樹葉上把刀刃一抹,準備幫着井老頭開挖。
聽着動靜,井老頭詫異扭臉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東西之後,隨即嚴肅地指着他右腳邊前的一塊方型磚石道:“蘇然,過來把這裡劃拉開。”
劃拉開,這是個什麼意思?
我瞪着這塊石頭,不太明白井老頭的意思到底是把這塊石頭從地上撬出來,還是用這把總共也不過手掌長的軍刀,給從中戳成兩半。前者還好說,後一種,着實有些難度。
“從這,劃!”然而,井老頭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我的疑慮,他手指着這塊磚石的右上角部分,凝聲說道:“快,再晚一會兒,可能就來不及了。”
“......”我連忙繞到另一側蹲了下來,把軍刀刃對準井老頭指的位置,斜着輕輕比劃了一下,歪頭看着他:“這樣?”
“對,這麼劃拉!”井老頭凝眸看着刀刃,重重點頭。
“咔!”用匕首類的刀子扎水泥地面......是個挺抗人的活兒。
我用了七成力,照着井老頭指着的點用力紮了下去,然而,刀刃的受力點太小,加上軍刀的刀柄可握部分並不多,這一刀下去,磚石裂沒裂我倒還沒看着,但我的手卻因爲用力過度,而從刀柄滑落,直接握在了刀刃之上!
頓時,一股劇痛在我右手手心傳來!
這疼得,我頓時把手一鬆,呲着牙倒抽涼氣。刀口有些深,帶着溫熱的鮮血瞬間沿着我的手掌邊緣滴落在了地面之上,而依然紮在磚石之上豎立着的刀刃上,亦是有着血在流,從刀刃流到刀尖,再迅速沒入地磚,消失不見。
這道傷口差不多有三釐米左右長,手掌稍稍一放鬆,血流得更快了,數條從傷口流出的鮮血很快在小拇指關節處匯合,一滴接着一滴,不住地往地面上流着。不過就是我抽了幾口涼氣讓自己適應這痛疼的時間,這塊被井老頭點着要劃拉開的磚石右上角,已然被我的血給流得不見本色。
我咬着牙,正想着要不要找個什麼東西先把手上纏一下止個血,卻沒想一直盯着那塊磚的井老頭忽然再次色變,不待我詢問,竟是低低驚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