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三章 種田與尊嚴
強鄰一行住在唱歌的少女家裡,她是峒主的女兒。
這個峒主歸屬鎮長也就是原來的長官司管理,是其中一個部落的頭領,姓吳,是當地長官司九姓大族之一。
吳小姐,學名吳翕(音:希。和順的意思),英文名黛妮吳,在成都府的華西協和大學文理學院上大一,與強鄰同齡,1911年生,19歲。
這是水凌的決定。因爲她與黛妮吳認作乾姐妹,還有一個原因是吳家的家風是基督教。吳家長子是華西協和大學醫學院的博士在讀,畢業後會回到母校石門坎中學行醫和教書。這是他們給石門坎中學校,和基督教華西教育會的承諾。
吳家自己也有土地,主要是種植旱地作物,有馬鈴薯,玉米,還有各種水果。
強鄰在上山採藥之餘,也幫助吳家種田。
農家肥很臭,強鄰也逐漸適應了。因爲黛妮吳翕一個女孩子,也去幹活,雖然她帶着口罩和手套,大熱天的。
強鄰跟着收割前面種植的馬鈴薯,然後種下新的秋玉米的種子。這種活並不是很累,就是髒,因爲你要跪在田裡,只是蹲着,受不了。
還有就是曬。強鄰曬的比南洋時候還黑,這畢竟是太陽底下幹活,還要有進度。草帽也擋不住烈日。但是黛妮吳曬不黑,大概是人種問題。這裡的人適應了。
這裡的水源充足,但是山地太高,取水靠人工汲取。這裡可沒有風車,只是靠人工,大概風被山擋住了。
也可以挑水,但是那就累了。
黛妮說:“遠離水源的,無法汲水,只能靠人工挑水。那些農民很是辛苦,我們要想辦法改編這種方法。”
強鄰說:“嗯。我們搞糧食,還是用這些鋤頭。你們的鋤頭已經很不錯了。現在的問題是,效率太低。”
黛妮說:“省裡農業廳龍廳長來過這裡,他是日本帝國大學的。希望我們這裡種菸草,不要種這種低產量的糧食了。”
強鄰說:“嗯。那樣的話,可能買更多的糧食。”
黛妮說:“可是我們家不願意。那些東西是上帝不允許的。我們要用自己的汗水,去獲得糧食,而不是有地還去買!那遲早會餓死的。”
強鄰說:“既然這樣,就必須想辦法才行。龍廳長沒有給你們建議麼?”
黛妮說:“農業的事情不是一天能行的。我們也是不斷改進。龍廳長能夠改進的地方已經很小了。除非換糧食品種,種水田,兩季。”
強鄰說:“那當然好。”
黛妮說:“但是用水澆地和水田,還是兩回事。必須把水引導到山上。那樣的話,投資改造就很大,必須修大壩攔水。”
強鄰說:“我以前是反對修大壩的。但是如果效益大,在南方水網衆多的地方攔水,也很不錯。”
黛妮說:“我也反對在主流河段攔水。但是像我們這裡的水源地,都是山裡發源的小河流,攔住水,留在本地,對下游的影響不大。因爲還是會循環下去,經過土壤的過濾,水質也不會變。”
兩個人邊研究邊幹活。
黛妮雖然是農家女出身,也是可以不幹的。女孩子只是在家裡做輔助工作就行了。但是她願意和長工們一起做活,認爲是新女性的責任。
強鄰很是佩服這個新女性。
黛妮說:“漢民不願意女孩種地,種地的女孩也沒有什麼尊嚴。我想告訴大家,女孩子要尊嚴,就要自己爭取。漢人看不起種地的人,我們仲苗不這樣看。”
強鄰說:“我們畲家也有些漢化了。但是女孩子還是比漢族女孩的自由多。”
黛妮和強鄰研究攔河壩的問題,她要求強鄰投資這裡。
她在外面上學,是知道強鄰的勢力的。
強鄰留下是爲了研究一下原生態的山裡人的思考方式,不是投資這裡。
兩個人出現矛盾。
周國蓮是不願意下地幹活的。她也對這裡的人們怎麼思考沒有興趣。
但是她對這裡無拘無束的生活方式感興趣。她讓鎮長給她找馬,每天騎來騎去的練習騎術。
田家兄妹不缺少勞動經驗,不需要跟着強鄰實習。強鄰讓他們跟着周國蓮學習騎術。
結果田家兄妹每天在周國蓮的訓斥中學會了騎馬。
每天到了大家下班聚合的時候,她們帶着衛兵也趕回來住。
周國蓮到了聚會這時候,也還是很願意參與大家的農業規劃的。
她說:“我讓我爸爸找人給你規劃,但是錢我們家也不多,我媽媽蓋房子還不夠呢?”
黛妮說:“肯定不能指望你們家和省政府,他們那點稅還不夠薪水錢。”
周國蓮說:“是的。軍費都是靠收取大煙的特稅,就是過路費。這些我都知道。”
黛妮說:“世界都知道,四川、雲南、貴州、湘西就是大煙產地。廣西現在也沒有禁止,自己也有。”
強鄰說:“那也不能靠種大煙修水渠啊!尤其是你連普通菸草都不肯種。”
黛妮悄聲說:“我可以把自己的處子之身給你。只要你肯幫忙。”
雖然小聲,卻是不瞞着周國蓮和田邦媛,都是女孩子麼!
周國蓮悄聲罵道:“不要臉,那是要沉塘的。”
黛妮說:“你懂什麼?那是嫁人後不守婦道纔有的私刑,現在也不準了。我一個女兒家,早該嫁人了。有什麼不可以的。”
周國蓮無語。田邦媛妹妹也不滿,但是沒有說什麼。她還談不上管這個曾經的小老闆。
強鄰卻吃驚到:“你這樣算什麼?我的錢都是老婆管着,難不成,她還爲了這種破壞她利益的事給你錢?”
黛妮嗤笑說:“我知道,你很多老婆都是這樣收的。上海的徐槱(音:有)森志摩先生的老婆張嘉玢,還有逃出婆家當紅軍的胡筠,都因爲自己身子送給你,家裡或者紅軍得到了好處。難不成你只是喜歡嫁過人的麼?連正牌老婆都是搶別人的。”
水凌看到幾個少男少女百無禁忌的談話,不禁莞爾。
她在調製燒傷藥,效果已經不錯了,就是無法大規模檢查療效。她是佛家出身,不肯用小白鼠和家畜做實驗。
周國蓮無所顧忌,連別人借給她的馬都敢燒傷,然後讓水凌給治。
水凌是馱幫大當家的出身,最是喜歡牲口,心疼傷馬。她很是收拾了周國蓮一通。差點把周國蓮的頭送到竈裡燒傷,讓她體會什麼是痛苦。
周國蓮不怕,你再燒我的臉,也不過多幾個傷疤。
十麻九怪,滾刀肉啊!水凌只好不了了之,但是證明藥效不錯。
就是有幾匹馬同時燒傷就好了!可以對比試驗哪個藥方好。水凌嘆到。
但是不敢再說了。這個混世魔女就是喜歡做這種讓別人,讓其他動物痛苦的事情。你不能給她理由。
強鄰最後與黛妮吳達成妥協,自己在這裡投資水泥廠,鋼廠,這是本來就計劃好的。到時候,就是她建設水壩的時候,她可以免費得到水泥和鋼材。
周國蓮問:“那個處子之身還算數麼?”
黛妮吳說:“當然。我說話總是算數的。”
周國蓮說:“慢一點的話,總要兩年你不能嫁人了。”
黛妮說:“我要三十歲才考慮是否嫁人。難不成還有10年我還建不成水壩?”
周國蓮卻是醒悟,原來這麼晚嫁人,還可以說的這麼‘名正言順’?。自己怎麼就不知道,總是想着嫁人的事情?
原來都是母親灌輸的。
兩個女孩,說起這個事,就像強鄰不在一樣。
強鄰最近也經常去對山歌。
這裡的山歌很有知識性質,有些青年男人,也可以被請來做歌王,現場演示,就像現代百老匯演員一樣。
說的都是比較常識的問題,但是有很多經驗在裡面。有些則是編的,顯然經不起推敲。
但是他們都有很好的思路,就是發問,回答,都是依據邏輯,最後的概念,就假託給山神或者老天。
強鄰對黛妮嘆到這些說:“這是合乎邏輯的,人們認識上帝是一個過程。人們不斷地推後上帝的位置,直到理性研究的深入,人們才定義上帝爲無限能力的那個實體。”
黛妮搖頭說:“我們這裡的山神,與希臘諸神差不多,各自都有自己的能力。”
強鄰說:“人類在古老社會的時候,都是認定一些自然現象是神靈的。但是他們知道這些東西的科學意義之後,就把上帝推後了。總是向後推,最後直接用邏輯證明了無限的無限遠,但這個第一原動力一定存在。”
黛妮說:“你那個是自然神。不是聖經裡面的。”
強鄰說:“但是可以合一的,包括佛經的空性萬能,都是無限能力的第一推動力,雖然佛教不是這麼說。”
黛妮說:“這個事情可以暫時的作爲世界觀。但是你無法解釋自己的立場。也就是有自然神,但是與你的行爲有什麼關係。你知道有一個遠古的自然推力,與你現在生活中的立場,價值觀念,有什麼關係?”
強鄰說:“這個還是靠聖經的立場。我的意思是,聖經中上帝、佛教的空性,在思維中,也必須是存在的。否則思維推理總是出現悖論。”
黛妮說:“你想用來說什麼呢?”
強鄰說:“笛卡爾哲學中,就是這麼描述思維過程。我思的本源,是需要上帝這個開始爲源頭,然後纔開始認識世界。笛卡爾創造了整體哲學,也就是整體知識體系。先從形而上開始,到有形的物理學(形而下學),再到天文、醫學、倫理學,然後纔是政體、國民權力與義務,人的權力等等。”
黛妮說:“我高中時候讀過了。不過沒有你思考的這麼細節。我對數學不是很敏感,笛卡爾竟然用“數對”建立所有世界物質的座標。我很難理解。”
強鄰說:“可能他是對的。我們只是無法認識這個世界的本質而已。現在羅素正在用數學建立分析這個世界的鑰匙。不理解笛卡爾,怎麼理解羅素的哲學?”
黛妮不禁欽佩起來,這是個數學神人。羅素哲學?羅素自己的數學老師不一定看得懂!
難得這個少婦迷有這個志向。
強鄰卻沒有覺得什麼,只是說道:“你們這裡的思考方式,比較符合數學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