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玉有苦說不出,見他並不肯回頭見自己一眼,心中更加苦澀,道:“今日我又讓你失望了,我總是叫你失望,總是如此……”
沈君瑜手腕依舊還有餘熱,想到夢中所有,難免心緒波動,道:“郡主是人,總會犯錯,今日這點事也不必太過在意,以後行事,還需謹遵我之言,勿要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就好。”
“好,我一定什麼都聽你的……”只求你肯留下來。
可是,明明站的如此之近,卻覺得比隔了一世還遠。李君玉心中難受的心疼的厲害。說不出的痛。
沈君瑜擡起步子,已經進了二門了。
李君玉進到自己房間,見到顧長嬈在,頓時更是一陣心塞。
她刻意遺忘此美的存在,只是每每看到,心中就被刺激的連話也說不出了……
“郡主,水已備好,我服侍你洗浴吧?”顧長嬈道。
李君玉哪有心情,只覺滿心疲憊,心中蒼老了很多,儘管依舊是十七歲的身體,然而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心早已蒼老,重遇沈君瑜才覺得活了過來,可是他又要離開,彷彿將她的心都掏空了一樣。
“不必了,我自己來,你去休息吧……”李君玉弄不清她的來歷,看她儀態一點沒有丫環的情態,並不怎麼想支使她。
顧長嬈卻像沒聽到似的,只是微微一笑,李君玉看她完全沒有出去的意思,心裡更是不知是何滋味,有心想尋問,卻又覺得問出來自己就輸了。
她自然憋在心裡什麼都不說。然而顧長嬈如何看不出來?!
李君玉脫了內衫,步入浴盆,顧長嬈來爲她洗髮,低聲道:“郡主背上有傷疤。”
“上過戰場的人怎麼會沒有傷疤,刀劍無眼,想要功勳,想要在軍中立足,總會受傷……”李君玉看她有點發怔,便道:“這都是以前受的傷了,以我現在的本事是不可能輕易受傷的……”
“郡主前面卻無半點傷疤,冰肌玉骨,可是背後卻……”顧長嬈心中悶悶的,有點說不出的難受。即使外表光鮮亮麗,內裡總要爲這份光鮮付出代價,誰說郡主的處境就一定是好過的。
她雖有戰神之名,然而終究是人,若是這傷疤叫門主看見,也不知心中有多心疼。
顧長嬈豈能看不出來兩人各懷心思,卻也並不說破,只是微微一嘆,道:“郡主也不容易呢……”
李君玉不說話,眉頭緊鎖。
“郡主明明有很多心事,卻總是憋在心裡不說……”顧長嬈道:“這幾日郡主一直在躲着我,可是因爲有什麼誤會……”
李君玉渾身一僵,哪裡肯承認,只道:“……只是忙而已。”躲你做什麼,只不過是並不想知道你與他的關係。萬一是自己不能承受的,她寧願自欺欺人,不想面對……
顧長嬈見她不想承認,便道:“郡主若是總將心思悶在心裡,總有一天會悶出病來……”
她實在看不下去,便坦白道:“郡主,我可有幸爲你說個故事……”
李君玉道:“洗耳恭聽。”
“郡主可聽說過百里世家?!”顧長嬈道。
“百里疾?青州刺史?!”李君玉道:“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聽外祖說過……”
“百里疾是我祖父……”顧長嬈道。
李君玉吃了一驚,道:“你姓百里?!”
“嗯,在下百里殊……”顧長嬈道:“郡主可知百里世族是怎麼消失的嗎?!”
“我聽聞祖父說過,青州刺史舉兵謀反,被陛下圍剿三月,終舉族而滅……”李君玉冷靜下來道:“百里疾是立本朝以來有名的戰將,百里家族更是人才輩出,讓陛下甚感威脅。”
“哼,我祖父從未謀反,他一片忠心,最後毫無保留,卻被昏君所滅,郡主,你可知,我祖父兵被困於青州時,是被生生餓死的……”顧長嬈眼眶通紅,咬牙道:“……我不知道他在臨死之前心裡做何感想,受了多少折磨,想到這一切,我都睡不着覺。”
李君玉就算知道此事,也知道的並不清楚,一時怔住了,聽着顧長嬈繼續說。
她顯然嘴脣有些哆嗦,道:“當時朝廷兵馬將祖父逼入死巷中,卻並不敢硬碰硬的將他殺死,怕他太過反抗,反而讓當時城中許多的人響應,會釀成真兵謀反,因而,只將他圍在中間,裡面無水無食,祖父是被生生餓死的……可憐他就算到此境地,也是一片忠心沒想過反叛,這就是忠臣的下場……”
李君玉手擡了擡,似想安撫她一下,卻最終沒有擡起來。
顧長嬈聲音極恨,眼神如狼,兇戾極了,渾身都是立起來的刺,這段沉埋多年的歷史,在讓她說出來,實在是重新撕開身上的傷疤,其疼痛可想而知。
可是李君玉卻不知如何安慰。心裡難受極了。
她當然知道忠君的下場,她當然知道一片忠骨的可悲。所託非人,下場太過慘烈。
“祖父死後,朝廷兵馬立即就派出大軍將百里舉族就地殺死,當時,宅中血流成河,無一生還……”顧長嬈道:“……而我那時才一歲多,當時被母親帶着去莊子上玩,才避過了這場禍事,父親當時聽聞消息,就讓母親帶着我遠離了青州,他自己帶着侍衛去青州護援,結果我父親也死於那場屠殺,這些還不夠,他的人頭都被吊在城門上,母親得知後,就殉情而死了,我是靠着所剩不多的忠僕才活下來的……可是這場禍事人人懼怕,有許多僕婦聽聞消息後,驚懼不已,便搶了財物逃走,只剩奶孃和她身邊的幾個小丫頭,她們帶着我在江湖上漂泊,隱姓埋名,日夜恐懼……到了千機門附近時,她也支持不住了……後來連她也離我而去,若不是被千機門的弟子帶上山門,只怕我早沒命了……”
李君玉不禁握住了她發涼的手。
顧長嬈整個人都在顫抖,淚如雨下,道:“上千條人命,死於猜忌,我祖父是忠臣,他從來沒有謀反過,從來沒有……”
李君玉看她如此無助,心中一嘆,如此相似的經歷,如同前世一般的經歷。
“外祖當時與我說過,青州之事有點古怪,若是謀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圍困,明明青州刺史擁兵五萬餘,是除了雲南之外勢力最大的,不可能這麼快就被滅……”李君玉低聲道。
顧長嬈突然噗嗵一聲就跪了下來,淚止不住的掉落,道:“郡主,我揹負深仇大恨,沒有別的本事,只有一張臉尚算絕色,此生沒有旁的心願,只想爲家族昭雪,洗刷冤屈……”
李君玉忙起了身道:“你快快起來!”
“郡主請容我說完……”顧長嬈紅着眼睛道。
李君玉拉不起來她,只能起了身,披了一件長袍睡衣,不顧溼發,忙來扶她。
顧長嬈卻突然向下一拜,伏地道:“得知郡主有取天下之心,我有一言向郡主說,定不可愚忠,否則我百里一家就是前車之鑑。還請郡主定要拉下昏君,讓那些受過冤屈的所有忠臣良將能得以昭雪,不要揹負舉世罵名……”
她固執的朗聲而堅絕的道:“我願助公主一臂之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百里姑娘,快快起來……”李君玉低聲道:“你所求爲何,直說便是……”
“我已做下決定,也與門主商量過了,願爲郡主,爲家族入宮爲妃,並頂替慕容卿之名,化解危機,到了宮中,定爲郡主效力……”顧長嬈道:“請郡主容忍我頂着慕容家長女之名,送我入宮。”
李君玉狠狠的怔住了,道:“你何必如此?!要報仇雪恨,也不必這樣犧牲自己,你還有別的途徑,你還有大把的年華,何必將自己全部搭進去……”
“沒有屬於我的年華,自百里世家覆滅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我這一生註定只能爲此而活,如何有臉什麼也不顧的活下去,就算族人希望我如此,我也做不到,我始終刻骨銘心,因爲我忘不掉我姓百里。”顧長嬈道:“郡主,求你成全……”
李君玉不說話。這世間女子被逼入如此絕境,原來不止自己一個,可自己尚還有本事能舉兵成事,可她呢,孤弱一人,卻要選擇最殘酷的辦法,去完成自己身上揹負的鮮血和使命。
李君玉不忍心,所以只是憐惜的看着她不說話,畢竟這樣感同身受的感覺,她再清楚不過。
“郡主,我也有私心的,有朝一日,我想要親自手刃昏君,但我絕不會壞了門主與郡主的大事,一定會等到大事定下之時,纔會動手,郡主儘管放心……”顧長嬈眼露哀求道:“我只想爲家族洗刷冤屈,爲族人報仇雪恨,他日郡主取得天下,還望爲百里世家正名。”
“我不能利用你,我也不能將所有的一切全託付你一個弱女子身上,你不必犧牲自己,百里姑娘,你何必如此?!”李君玉道:“身侍昏君,只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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