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府訥訥不能言,因爲他說的句句都是事實。
他坐立難安,五內俱焚,看着他如此淨手,又焚香沐浴弄的這樣鄭重的樣子,突然了悟過來,道:“……先生是否已經決定離開幷州?!”
離圭不答。
“我知先生一直在等,等一個人出現,是不是,是不是她?!”王知府道:“……我知先生是有本事的人,這些年雖未曾給我獻上任何一計,可是現在這計是否是離別之計?!我感激先生,可我心中依舊茫然。”
“大人,”離圭見他說的這樣可憐,一時心軟,又念他這些年一直照顧自己之恩,便道:“大人爲官懦弱,若是再這樣下去,遲早是個死字,以後,當好好依附明主,用心做事,大人沒有治下之才,但是隻要遵從上命,不犯錯即已是中庸之行,公主仁慈,萬不會再與你計較以往之事,以後大人,保重,萬不可再這樣下去了……”
王知府像遊魂一樣的飄着回去了。
室內只剩下一副裝高人相的魏離圭,苦苦的等着李君玉前來。
王知府渾渾噩噩,心中又懼又怕,一時拿不定主意,只能龜縮在府衙之中不敢出來。
此時李君玉正與董昌談興正酣,笑着道:“不愧是出身士門大族,董家雖然沒落,但你這一身本事,一定能將董家再立起來的。”
董昌心中微喜,見李君玉根本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心中越發欣喜,尤其是她精通兵法,兵器全通,言談之中全是精妙連珠,直叫人拍手叫絕。董昌現在是真心歸附了。
肖錚還沒逮住機會與李君玉說那魏長史的事,卻聽外面有將領來報道:“公主,幷州府上郡錄事參軍帶六千兵馬前來剿賊,他們是將咱們當成賊人,意欲剿掉了,現在已經在開戰……”
李君玉冷笑道:“對付馬賊時,個個不肯出動,現在不知我來歷,便敢來剿賊了,現在來的倒是齊全,與城中兵馬一起,正好八千人……”
董昌站了起來,道:“公主不必累心,讓在下去吧,若是能領頭功,再領公主麾下將軍一職……”
“好,有你出手,我自不必再費心……”李君玉笑道:“你速去速回,只需擒王即可,其餘人等,不必趕盡殺絕。”
“是……”董昌志得意滿,領命而去。
李君玉對肖錚道:“怎麼了?剛剛就心事重重?!”
肖錚道:“見到一怪人,公主,此人不可留……”
他將剛剛的事一說,李君玉也是一怔,道:“莫非真有人通天道天機?!與千機門一樣?這世間也許真有高人……”
“但也可能是爲了吸引公主注意力,詐稱而已,這樣的人最善裝神弄鬼,公主還是要小心爲妙……”肖錚心事重重的道:“他若有意將此話散播出去,對公主終非好事。”
“先晾他一晾,盯着他……”李君玉道:“再查查他的底細,過幾天我再去拜訪,這樣的人,的確需要慎重。”
肖錚點頭。
卻說王知府正渾渾噩噩的躲着不出呢,突然聽衙役連滾帶爬的進來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公主大軍剛剛斬了大人的舅兄程參軍……現在,現在幷州府的人馬全部,全部被公主大軍拿下了……”
王知府吃了一驚,如遭雷劈,原本有些猶豫不決的心思,此時已經完全消失了,有的只有惶恐不安。
“快,快,本官的官印呢,快拿來,快些……”王知府急道:“備禮,備禮……”
衙門役人忙奔忙去的,個個面如土色。懼李公主大軍如虎狼一般。
王知府正嫌人手太慢,突聽管家進來道:“……大人,府上夫人暈過去了,醒過來後又哭又鬧的,說要,說要大人爲她做主啊,參軍大人死的冤屈,夫人說要自己前來……老奴怕外面亂,沒敢,只得過來問大人拿主意……”
“明知道亂,你這老貨還知道來?!”王知府自身都難保了,哪裡還能有什麼拿主意的想法,只道:“她要尋死覓活就讓她去,讓她孃家舅子做了參軍,弄的幷州一踏糊塗,本官深受其害,死了最好,滾滾滾,她要鬧,叫她收拾東西滾回孃家……”
管家吃了一驚,再不敢問,灰頭土臉的走了。
王知府如喪考妣,等人備了禮,帶着官印,就誠惶誠恐的去了李君玉那。
此時天色已晚,衙門中俱已掌燈。
王知府到的時候,董昌正在請功,他手上赫然正是他大舅子的人頭,披頭散髮的,王知府一見,臉上血色褪盡,人已經腿軟跪下來了,戰戰兢兢道:“……參,參見公主?!”
“呀……”李君玉心中暗笑,道:“王大人可是一方知府,朝中二品大官,豈能朝我行跪禮?!”
“董昌,還不快扶王大人起來?!”李君玉笑道。
“要得,要得,公主是朝中一品大官,朝廷與地方豈能相等?!”王知府見董昌一手血的要來扶他,駭的不輕,忙道:“不,不敢勞累董將軍……下官自己起身來便是,自己起來……”
董昌心下也是笑的不輕,暗歎公主的手段,的確攻心爲上。
“現在的朝廷政令可與地方不一樣了,陛下的政令出去,也沒一個人能遵守的,就連本公主,也不放在眼中,難得大人現在還有這份忠於朝廷的心思,真是難得……”李君玉笑道:“像王大人這樣的忠臣,待以後進京,我一定稟明陛下,爲你嘉獎。”
“豈敢……”王知府聽的一臉的汗,道:“……在下治理幷州府時,並無半點功績,反而,反而……”
“也對,聽聞這錄事參軍是王大人的大舅子,唉,也怪董將軍手下沒個分寸,竟是這樣殺了人……”李君玉笑道:“大人可怨?!”
王知府一聽又是冷汗涔涔,當下一跪,什麼也不顧了,奉上官印,道:“……下官,下官自知失職,失了一方知府的職責,還請公主,公主收回此官印,以後公主若能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彌補過失,再也不會像以往那樣得過且過了,只求公主給下官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若是公主覺下官無用,下官自降摘下烏紗,將幷州事務歸還朝廷,歸還太尉大人,還請大人,大人……明鑑!下官無用,懊悔不已……”
說罷已是發着抖,痛哭流涕了。
“幷州的確是亂,看看你縱容的土豪士紳魚肉百姓的弄成什麼樣子了,本公主一路行來,百姓們民不聊生啊……”李君玉嘆道。
王知府痛哭流涕道:“下官慚愧不已,下官無地自容,請公主責罰……”
他混跡官場,與士紳爲伍,早對官場之道十分通透,聽到這裡,哪裡不明白,便忙表忠心道:“……若公主不嫌下官無用,下官願意爲公主治理幷州府,好好約束土豪鄉紳,再不受他們轄制了……”
李君玉聽了一笑,起了身,將他扶了起來,道:“幷州百廢待興,現在是用人之際,王大人既肯有此心,我自會讓大人有將功折罪的機會,王大人啊,陛下以後定會記你之功,難得你還有心忠於朝廷……”
“是是是,臣自是忠於朝廷的,以後全憑公主調遣……”王知府道。
“以後全靠知府大人了,我一定寫摺子表你之功……”李君玉笑着道。
“下官不敢居功,不敢不敢……”王知府忙道。
李君玉笑了笑,道:“既如此,幷州府之事,還全賴王大人,不過首要之務,是要王大人約了城中的富族人士一起吃個飯,大家共商援興大計……”
“是是是……”王知府求之不得,此時哪裡還懼再得罪那些人,忙點頭哈腰的應下了。
李君玉親自送他出去,王知府戰戰兢兢的走了。
李君玉迴轉,一副磨刀豁豁的樣子,笑着道:“準備宰肥羊吧,這些士紳,一直受馬賊所擾,他們不是吃素的,在此地盤鋸多年,自然有藏得金銀的法子……”
“的確,讓王知府出面,可比我們軍中之人硬逼高明多了,這個王知府不能小看,他定有妙法,只要下定了決心。我看他是嚇的不輕,這種人就該這樣嚇,才能聽話……”肖錚笑道:“此人也是能屈能伸之人。”
“他並不像。像是受人點化,依這個人的性子,若沒有人指點他,他定會與士紳一起排擠咱們……”李君玉道:“這些人盤鋸幷州多年,可是極爲排外的,軍中之人再強悍,也不會被他們放在眼裡,因爲咱們不能真的殺了他們……”
肖錚點頭,暗忖莫非有那魏長史的手筆。
這個人……
李君玉朝董昌笑道:“你先找個官衙休息,明天一早,還要安排餘下兵馬進城,操練之事還需你多加看顧,這幷州府還有的是事情要做呢,想要逼出這些人交點銀子,可不易……”
“是。”董昌已有將軍之職,現在已對她的計謀敬服不已,他已忠心耿耿,全無二心,依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