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與益州甚至是青州的兵馬看到這一幕,也是略有些吃驚,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軍士會幫着農人直接種地的。可是,看着農人十分信任安然,也不怕軍士,還說說笑笑,共飲共食的樣子,莫名的覺得有點怪怪的。
他們初始時被編入軍中還略有些不安,生怕被殺,可是過了幾日見與京中的軍士待遇相同,也就慢慢的安下心來,但是這樣的氣氛,他們依舊有點不熟悉,只因李君玉治軍與他們原先的軍規完全不同。
他們是絕對要做到秋毫無犯的,而他們以往是可以隨時可能去搶農人的東西的,屠城的事也幹過,如今看這樣,他們戰戰兢兢,生怕有所觸犯,畢竟李君玉的威名,他們是真的怕死了。
已有幾人因爲搶了一點小東西直接被拉去斬了,如今他們怕農人,比怕李君玉還厲害。
見他們束手束腳的,面色不好,京中的軍士也沒有多麼的排斥他們,只道:“以前你們的規矩都要忘了,來了公主麾下,只要記得公主的規矩,以後立了功,也能保家一份業,掙點軍功,哪怕當個軍戶,不比以前這樣自在?!你們纔來,並不懂這裡的規矩,時間長了,以後你們就安定了,在公主麾下,就算是死,也是榮耀的……”一軍士對另一羣人道:“你們也是良家子民,以後這中原俱都是公主的,你們的家人也是公主的子民,公主善待子民,你們也能安心,而你們也不必朝不保夕,不像以往將腦袋栓在褲腰帶上,搶了那些人的東西,你們可心安?!”
那幾人也都是良善之人,聽了這話,勾起當初的忐忑不安和愧疚,一時眼眶紅了。
“以後在公主麾下,至少人心是安的,這就夠了,咱們不負天地不負君,而子民也敬重咱們,這纔是真正的榮耀,不比那些搶來去揮霍的銀錢好?!至少拿軍餉拿的堂堂正正,也是乾淨錢,可以給家人用,不必愧疚……”那軍士笑着道:“就算戰死沙場,咱們也能葬在西山,家人也還是軍戶,免三十年賦稅,就算是殘了,也能補個缺,做個工,這世道,以後能堂堂正正的活着,這樣的奔頭,足以讓天下人爲公主賣命了,這不是當賊軍有再多的錢可以比較的……”
一圈圈的眼淚砸進了碗裡,滴落在湯裡。
越是最底層的軍士,他們的話也越是令人敬服,因而他們的心也漸漸軟了下來,當信仰揉進心裡,便能滲入骨血裡,才能真正的融爲一家人,真正一心。
後面幾天,他們爲農人幹活也賣力了很多。而這只是冰山一角。
亂世之中,恐怕最需要的便是這種信任,而不是朝不保夕,搶來錢卻不知明日生死的揮霍。
人縱有一死,縱戰死,也是死得其所。
這樣的信任,是不同的。
且說李君玉天天在外面忙,京城中沈君瑜早已知她平安,破敵大勝,見她依舊不回京,心中也甚是愁苦。
墨硯道:“公主怕是心裡還是沒想開,門主莫急,只怕公主過幾日就回來了……”
明路倒是直接多了,道:“門主,其實門主可以去找公主的,此事總有一人需要低頭,若是再不去接,只怕……聽聞,那郭懷現下就在公主的軍中呢……”
沈君瑜面色一變。
墨硯瞪明路一眼,明路便不敢說了。
墨硯道:“公主不是這樣的人,只怕也是爲局勢而已,門主若是抹不開面子,還是寫封信去纔好。以安公主之心,現下大臣們都看着呢。”
沈君瑜不說話,定了好一會神,才道:“可是說顧修抓了慕容楚將軍和顧姑娘?!”
“嗯。”明路道:“公主正在等顧修來信,公主似乎對顧修很有信心,篤定他不會傷害二人。”
沈君瑜沉着臉,道:“她倒是瞭解顧修。”
心上也是愁苦,更不願低頭了。
二人見他鬱悶,出來後道:“門主小心眼怕是犯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門主十分顧忌顧修,也不知其中有何緣故?!”
墨硯也不得其解,道:“門主心思未免太重了,這樣豈不是自找罪受嘛?!本來提出來要與郭贊聯姻,也非出自真心,現在這郭懷在公主軍中,這算是怎麼回事啊?!”
“青蛇有傳消息回來說,是郭贊硬塞給公主的……”明路訥訥的道。
墨硯道:“他們二人要置氣也不知道到何時?!現下也只能等他們自己想通了,咱們再急,也是無用的……”
二人無奈極了。
沈君瑜有心事,然而什麼都不說,只憋在心裡成一股氣,公事私事,能將他撕扯成兩半,也許現在趁分開,冷靜想清楚更好。
面對將要更近一步做親人,做夫妻,還是退一步,只做君臣,他得趁現在徹底的想清楚,因爲這已是迫不眉睫的事了,他必須將私情與公務徹徹底底的想個清清楚楚……
墨硯見他毫無動靜,不禁長長嘆了一聲。
且說李君玉忙忙碌碌中,終於等到了顧修送來的信。百里雲川十分焦灼,道:“顧修說什麼?!”
李君玉道:“如我所料,他來了信道歉,說會善待他們,以後等我接回去,當然這只是客氣話了,當不得真,不過他不會殺了他們,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一定會錦衣玉食的養着,不會有生命危險,老將軍放心。”
百里雲川鬆了一口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嬈姐姐是個極知道情勢的人,她會在那邊好好呆着的……”李君玉道:“他們二人不必着急接回來,等我中原大定,也許顧修感受到壓力,就能安能無恙的將他們送回來了,現在不送,只說明,他還想留點籌碼,我的實力還是不夠強啊……”
“是啊,朝廷強大,他自然不敢如何,相反,若是公主陷入被動,若是軟弱,只怕他們二人才是真正的危險……”百里雲川道:“還好這顧修也是個會顧全大局的人,現下,他們二人應該是無性命之憂的。”
“嗯。”李君玉道:“所以老將軍放心吧,只當他們在異族多住幾年,不會有礙的,中原事定之時,那顧修若要與我開戰,也必不會學那項霸王殺他們祭旗,他不會做的太絕,這個人,精明着呢,沒有十全把握,他不敢將事情做絕……”
“看他行事,的確十分顧忌,有顧忌就好……”百里雲川道:“只是他既如此顧忌,只說明他所圖甚大,區別於異族其它只想要搶點東西的部落首領,公主可要小心他纔是……”
“老將軍看的不錯……”李君玉道:“不過,他再所圖甚大,現在也是分不開身的,就算他想直取中原,哪裡有精力,這個時候,他不會與我交惡,他們性命必然無憂。”
百里雲川點頭,也放了些心,只是顧長嬈在那裡,他總是不大放心。
文軒道:“公主現在怎麼辦?”
“我寫封信去……”李君玉道:“顧修必然善待。”
說罷,親筆一封,蓋上帥印,密封好,教千機門弟子送出去了。
“戎族有此人,終是大患!”文軒道。
李君玉笑了笑,道:“福禍相依,顧修是個聰明人,上天生了他,又生了我,這一輩子,怕是他的夢魘了,他終是對中原無能爲力的,以後說不定還能坐在一處喝酒……”
文軒不由大笑,道:“的確,公主所言不錯,有此人約束着其族人,的確比其它人更妥當。”
且說,三藩敗降的消息,傳至中原內外,果然震懾九州諸侯。
那些望風而動的人,現下已是萬分的懼怕。
太子,晉王,河西王,三節度使之軍,三次圍城,皆被京城孤軍所瓦解,這李君玉的實力,出人所料。
中原第一次陷入到更徹底的平靜中去,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而涼州自然無人敢犯,李君玉一放出話去,本來欲對益州動手的人,現下也都停了下來。
對青州都已經搶了不少土地和城池的諸侯,竟然被她震懾到將所佔城池交了出來,並且撤兵退出了青州。
對佔了河西地與晉地的諸侯也略有些不安,這兩地都被瓜分的很徹底了,他們欲吐而不捨,欲吞又不敢,左右爲難,十分忐忑不安。
李君玉對整個中原的威懾可見一斑。
而三州子民因得了李君玉的庇護,心中感誠,念着平安,對她十分推崇。
而晉地與河西地的百姓尚在水深火熱之中,聽聞公主仁慈,不少人拖家帶口舉家不遠千里,跋山涉水的開始往京城趕來……
不少人望風而動,竟然組成了平民隊,一路上其它諸侯竟也沒有人敢攔的。
那些節度使臉色難看,尤其是面對着這樣的民心,一時沉默不言。
別說攔他們,犯京城,現下佔了晉地與河西地的各人也是進退兩難。
“難道吃進去的,就因爲她一句話就得吐出來?!”一節度使道:“我不甘心,她這樣的威望,竟沒人再敢對她進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