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太貪心了,天子仲父,九千歲的誘惑太巨大,他動了心,入了魔障,所以才中了算計。
如今,劉資關在此處很久,纔算是真正的覺悟了。也懼了。
他紅着眼睛,說不清是怨多,還是恨多。
王玉軒看着狼狽的他,道:“劉大人,還記得魏忠賢的下場嗎?!劉大人作惡多端,現在該是到還的時候了……”
劉資毛骨悚然,怔怔的擡起頭,看到王玉軒冷到骨子裡的血腥,一時間彷彿主心骨都被凍碎了。
王玉軒是明德長公子的兒子,身爲皇室外戚,他們身上也有着皇室的血脈,一樣的冷情,冷血……真恨到極處了,一點不念舊情。
劉資想到魏忠賢,竟是渾身都軟掉了。
“劉大人食民之肉,寢民之皮,尊享富貴多年,現下,還是到還的時候了,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想分一塊劉大人的肉來吃呢……”王玉軒冷冷的道:“劉大人得志之時,可曾想過這一天?!正帝有罪,可他到底是天子,他死了,依舊能安葬寢陵,雖受人罵,可卻是能死的完好,可是民怨民怒,怎麼發泄?!”
劉資眼前陣陣發黑,他想嘶吼,他想說不,然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劉大人一直助紂爲虐,現在分成千塊萬塊去還,也是不夠的……”王玉軒道:“就算到了地下,你的魂靈也不會得到安寧。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閻王面前找劉大人算帳呢……”
劉資如墜冰窖,雖是冬天,卻汗曝如雨而流下來。
然而,當恐懼過後,他慢慢的哈哈冷笑了起來,眼神凌厲,他在宮中多年銀浸,到底不是真的膽小之徒,他睜着厲眼,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平西公主纔是最大的贏家,哈哈,然而,她再得意,王莽的下場還在前車之鑑呢,她不可能永遠走運!”
他大怒了起來,有點像困獸,道:“……她利用我,欺騙我,纔得到的一切,你以爲天下人能饒得了她?!哈哈,笑話……光諸侯王都饒不了她,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人,她所作所爲,人人得而誅之!她就是個反臣,真正的反臣,可笑你們還要忠於她,不怕落得與我一樣的下場嗎?!她將你們利用殆盡後,再將你們推出去……”
王玉軒笑着搖了搖頭,他的眼中卻有一些譏意,道:“劉資,你的下場從來與公主無關,可笑你還不明白,還將一切推到她的身上?!”
王玉軒的弟弟道:“真可笑,我們怎麼會與你相同?!我們從沒有對不起百姓,沒有像你一樣,又怎麼會落得像你一樣的下場?!劉資,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劉資咬着牙,渾身一顫。
見他眼神狠戾,王玉軒道:“欠的總是要還的,你有今天一點都不可惜,至於公主的名聲,更不需要你發愁了……也許她短時間內,是真的擺脫不了一點王莽的名聲吧,可是,周公尚有恐懼流言日,我相信只要公主一心爲民,歷史會給她一個公正的評價……”
“劉公公,至少史上怎麼評價你,我都能猜得到……”王玉軒冷聲道。
劉資有點恍然,劉公公,這個名稱,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了,他整個人都怔怔的。
他漸漸的在權力的漩渦中迷失,想要站的更高,更遠,他甚至因爲失去了男人的能力,而對女子過於報復,他所謂的劉府,他的家,其實……其實……根本就沒有家的真正含義……
如今,他一倒臺,卻連一個思念他的人都沒有。
劉資突然站了起來,道:“……宮中我的徒弟們呢?!”
王玉軒嘆了一口氣,道:“有的死,有的逃了,這麼大一場災難,你以爲還能有幾個人活着?!”
劉資手一抖,他連送終的人也沒有了嗎?!
他的徒弟們,也只有他們,算得上是真正親近的人。
然而,這一切全都沒了。
王玉軒見他臉色發白,道:“百姓最恨閹黨,公主已經將宮中的太監與宮人全遣散了,有些罪大滔天的也需要問罪再斬,以息民怒,以後,這宮中才算是真正的乾淨了……可是劉資,死去的人,因你而被殺的人,還在地下等着你呢,死去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劉資心理有點崩潰了,道:“……不,不,不……”
看他都這樣了,王玉軒等兄弟心中的憤怒也沒剩下多少了,“走吧……”
一行兄弟們都出來了。
“兄長……”王家弟弟們道:“咱們真的要隨公主出征嗎?!”
“我們王家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不說爲國爲民的話,只說公主與沈相對咱們的恩情,怎麼能坐視不管,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關頭,若是隻顧在家守孝,良心可過得去?!”王玉軒道:“母親也常教導我們,她不會怪咱們沒有在家老實守孝的,所以,一定要去……”
王家弟弟們都點了點頭,王玉軒道:“父親也會同意的,就算咱們不去,他也會催咱們去,咱們家可是武成侯府啊……武成侯這封號是怎麼得來的,這是浸入骨子裡的家學淵源,怎麼能忘記?!”
“好,咱們都聽大哥的……”王家弟弟們道:“咱們王家人,怎麼能替母親與父族丟臉,此次前去,務必還要爲咱們自身博個爵位回來……”
武成侯府只有一個爵位,傳嫡長,是屬於王玉軒的,王家弟弟們也不可能與長兄搶。
如果君王恩惠,看在長公主府的面子上,也會給一個爵位給王玉軒的嫡出弟弟。剩下的自然再沒有了。
然而家學淵源在這裡,他們心中也是有熱血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
一家子兄弟很快離去了。
逝者已逝,他們的思念和不捨都在心裡,守孝也在心裡,不必在於過多的形式。
王玉軒等兄弟一走,福王與壽王的馬車纔到。
壽王眼神複雜的看了他們遠去的車子一眼,對福王道:“王家兄弟以往深居簡出,十分驕矜自持,沒想到,現在卻也與咱們一樣,忠於公主了……”
“他們比咱們更忠心。”福王道:“武成侯府的家教極好,這些年,他們兄弟一直不過問外界之事,只在家安心讀書習武,現在遇上了好明主,好時候,正是得用的好時候啊,也不算辜負這一身的本事了,況且公主對他們有恩,他們必會熱血以報,以他們的實力,遲早都是國之棟樑,必會受到重用,比咱們……單純的多了……”
壽王看他一副欣慰,卻不過於與王家兄弟親近的樣子,便道:“……兄長可還是在悔恨?!悔當初沒有去幫上一幫長公主府?!”
“不恨,也不悔,如果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擇明哲保身……”福王道:“咱們兄弟都自身難保,當時的我又怎麼能只顧着往前衝,況且……從小到大,只因咱們是皇子,連學一些經國之計都不敢,身上更身無長處,又拿什麼幫呢?!”
壽王沉默了。
“走吧,咱們去見見趙王,也算是送他一程,身上到底有着這一層血緣……”福王苦笑道。
壽王跟上,然後握住了福王的手,道:“就算別人都怨你冷眼旁觀,我卻知道兄長的苦處,有弟弟在,兄長不孤單。”
福王的眼眸柔和下來,道:“好。”
人人都以爲他們是皇子,當時是可以出手的,然而卻遠不知他們是坐於火山之上,連妄動都不敢。
這層血緣,身爲皇子,卻多是束縛,稍有不慎,便是一個死字,他們安享富貴,卻一點不自由,又怎麼能隨心所欲。
這層身份,叫他們連施展抱負也不敢,身爲皇子,若太有雄心壯志,會引多少猜忌?!
而現在,因着這層身份,又更添了許多的尷尬,現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們對正帝不孝,對國不忠,更有甚者又有說他們圖謀不軌的。
無論他們做什麼,從來都不得自由。
福王其實從小到大的願望真的很簡單,可是,沒有人信。
“不管外面人說什麼,只要咱們兄弟問心無愧就好了……”壽王道。
福王笑着點頭,進了地牢。
趙王正在發狂,可見被王氏兄弟刺激的不輕,一見兩兄弟來了,立即更是惱怒不堪,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別忘了你們身上流着與我一樣尊貴的血,放我出去,身爲皇子,你們就沒有一點點的不甘嗎?竟然這麼從了李君玉!?”
福王不理會他的狂躁,只是淡淡的道:“我們終究是與二哥不同的?!”
趙王聽了便哈哈大笑起來,道:“不同?!你以爲李君玉會相信你?!你們遲早的下場是連我也不如,哈哈,可笑,天真……”
福王不置可否,道:“……我們來送送二哥,此次之後,以後怕是沒有機會道別了。”
“不需要你們的憐憫,”趙王怒道:“沒有志氣的可憐蟲,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