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說她沒有誠意,一個霸主,這般的小家子氣,竟然憐惜一二無用之才的性命,這樣的婦人之仁,談何取之天下?!”丞相氣不大順,顯得刻薄,道:“她是一點不將我們江南當成是她的對手!”
“相爺息怒!”將軍忙勸道。
丞相心有一股說不清的感受,道:“……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江南不會降,她明明知道,可她還是做做樣子,送來個招降書,這般如此,她再打時,便成了她有理了,而她送來這招降書,也是想動搖軍心,她在百姓間威望很高,她想要利用這些輿論逼我們走到窮途末路!”
他一臉氣恨,道:“可惜那些百姓也被她所謂的仁義所矇蔽,他們這些賤民知道什麼,懂什麼,難道到了她治下不是賤民了?!”
將軍暗忖,丞相說的的確是,這消息傳出去,的確不算是什麼好消息。至少目前,別人未受影響,丞相已經被其影響……
如此惱羞成怒,的確不是好事。
“她慣會收取人心的,仁義之名又廣佈天下,再加勇猛好義,十分心慈,再加,長袖善舞,極會做戲,”將軍喃喃道:“對此之事,我們江南終是輸了她一輪……”
丞相道:“縱她善謀再有準備,我江南也絕不是吃素的,且看交戰時,她能佔多少便宜吧。”
將軍見他臉色陰沉沉的,知道他心情不是太好,又說了幾句,便退下去了。
丞相喘着氣,臉色難看,“……誓死不降!”
而他們的顧慮也是外面很多將領的顧慮,他們因爲擔心自己降後的出路反而是絕路,所以絕不能降。
這將軍出去後,其它人皆前來問道:“丞相怎麼說?!”
“不降,”這將軍道:“李君玉沒有誠意,只怕是在詐我們江南,若是降了,這四十萬大軍可如何?!”
衆人又如何不擔心,嘆了一口氣道:“的確是,不能降,也不好降啊……當年白起坑殺四十萬,並非心狠如斯,而是根本沒辦法處理這四十萬人……所以江南唯一的出路是死戰,而非是降。”
“……只是,齊帝他,倒是一個做了好選擇的……”有大臣低聲道,“不,應該叫齊王了……”
如這般想的人並不少,可是也只敢私下裡與幾個要好的人說一說倒也罷了,可惜他的聲音並不輕,當下已經被人聽見了,立即叫來了侍衛將之拖下去,以擾亂軍心之名給斬了首。
衆皆駭然變色,咬着嘴脣的齒都有點瑟瑟發抖,一時之間,靜寂無聲。
只有血腥味和視覺血的衝擊,叫人有點驚恐。
衆大臣與將領都一一的領命下去了……
然而他們心裡卻隱隱的有預感,外患大敵在外,內患卻是根基動搖,這人心,能控制一時,還能控制一世嗎?!
李君玉得到消息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
“我雖知江南不會降,可是沒想到,他們朝廷下皆瀰漫着這樣的氣息,”李君玉道:“寡謀無斷,如此的殘暴制人,與正帝又有何區別?!”
“江南本根基未穩,現下更是風雨飄搖,如何與謀定而後動的我軍相?!”軒道。
“那丞相其才如何?!”李君玉道。
“寡謀無斷。”軒道:“不及徐青,不過算現在是徐青在世,也無法力挽狂瀾,江南氣數盡了,若是有才之人,便懂適時放手,可是,他沒有,他依舊抓得緊緊的……明知是末路,還要一直走下去,如何不輸?!我倒不怕他有招,怕他有怪招,人被逼到極致之時,有時,總會走些極端的,公主也不得不防!”
李君玉點點頭,“既是拒絕投降,我軍也師出有名,目的也達成一半了,不礙,且困着他們,且看他們如何破?!”
“破解是不可能,唯有死守罷了……”軒道:“只等時機,即刻出兵。”
李君玉日日皆要在沙盤前琢磨好一會,時時與各戰將討論進攻路線等謀略,可謂是極盡籌謀,務必出兵之時,即刻便可快速的拿下江南全境。
因而,從不敢輕敵,輕忽。
江南軍也有名將,她從來不敢小看他們。
她知道,唯有等待,唯有步署周密,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秋去,冬來,很快過年了。江南依舊在苦苦支撐。李君玉一直在盯着那邊的動靜,從不敢稍怠一分。
然而,通天三年還是來了。
過年的時候,將士們吃了新糧,這是他們自己收來的糧,心更加安心。
當米飯與肉酒的香味漂過千里,到達江水對岸時,那邊的情景卻不容樂觀。
因爲江南的糧草已然告罄。
這邊歡慶,喝酒吃肉,過年,那邊卻透着一股死氣般的深深的絕望……
雖不至於到餓死的地步,可是幾日來的稀粥叫他們飢腸轆轆,忍飢挨餓,而這一切的忍耐,都是沒有盡頭的。
除夕夜,李君玉在帳看着沈君瑜寫來的信,他的叮囑,他的策略,以及他對定下江南後的安排,都已經全部準備好。
她輕輕的放下了信,嘴角露出一個笑意來。
晚無月,是個極冷的天氣,無風,可是,黑漆漆的夜卻有柴火徹夜不眠,雖也無雨霜,可是,並不溫暖,然而,人會相互取暖,因爲有着同一個信仰,這些人雖不與家人在一起,卻在軍營渡過了極好的一個年。
清一直在訓練軍的一支兵陣團,李君玉麾下的將士人人盡力,人人皆強悍精銳,意志力驚人,雖然不及他們千機門所練日久那樣精深,可是,卻也入了門,了戰場之時,能困住人了……
“兵法說,十則圍之,如今公主所用圍困之計,尚還是有點驚險,雖然等開了春,他們必會疲怠,可是,他們四十幾萬的兵力,依舊不容小覷啊,我軍的人數還是少了些,用此計,萬萬不可輕敵……”清道。
衆將領坐在衆堆後面,圍坐着聽着。
“因此,我軍不光要攻城,還要攻心!”清道:“今日除夕夜,我軍柴火通明,可是對面卻是靜寂無聲,我軍不如輪流來喊,如何?!”
衆將眼睛一亮,大喜道:“好,全憑峰主說。”
“只說降,既可!”清笑着道。
衆人大喜,當下也顧不睡覺了,分了兵,立即齊聲大響,聲音直衝對岸,萬人齊喝之聲,哪怕江水再寬,也擋不住這樣的聲勢。
“降!降!降!”兵士們大喊,“……降者有肉吃,降者有肉吃,降者有肉吃!”
無非是這麼幾句,卻反反覆覆的來回的說,聲震青天一般。
李君玉在帳聽着,本思念京城,正在給沈君瑜寫信,一聽這外面如此大的動靜,不禁噗哧一樂,道:“誰出的主意?這個主意好!”
董昌進來了,笑着道:“出主意之人,正是清峰主,將士們正因爲過年本思睡,又思念家人,所以虐虐對面了,若是平定了江南,我軍將士也能早些迴歸家園,這怨氣轉化成了這般的得意與炫耀。”
軒也進了帳,聞言笑道:“這主意絕啊,江南軍怕是快支撐不住了……”
李君玉哈哈大笑。
此時對面的城郡百姓與軍士則真的是徹夜不眠,聽到對岸的喊聲,想起今年的除夕,又摸着只有些水的肚子,一時間哭聲壓抑不住,躲在屋悲泣。
江南軍的將士們則更是如此了,悲憫絕望,毫無希望的守着城池,卻已完全不知道意義何在……
他們只聞到肉的香氣,米飯的香氣,混合着酒味,勾動着他們全部的心魂……
很多軍士雖在餓,也是淚流滿面,他們面黃飢瘦,在寒風之,幾乎有點支撐不住。
這一夜,聲音陣天。
到了初一日早晨,對面放禮炮,慶新年,江南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對面甚至還有鼓聲鳴鳴的來一陣舞獅,拍手聲,叫好聲,舉手歡慶聲。鼓聲陣陣,弄的這邊以爲是有人要渡江攻城了,可是防備一陣,卻發現,對面只是在慶賀新年。他們頓時又疲憊又累又餓……
到了初一晚,這叫降的聲音又來了,直吵的他們連睡也睡不成。
有些士兵直接餓的崩潰了,嗚嗚大聲哭了起來……他這一哭,更有很多人開始抽泣,看着破碗寡水間幾乎看不見的幾粒飯……心的哀傷幾乎直衝雲宵……
有兩個士兵,已經悲怒交加,他們狠狠的砸了碗,怒道:“打這個仗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還要打,連飯也吃不飽,不打了,我不打了……”
有副將惡狠狠的拔了刀出來,刺進他們的肚腹,兩個士兵簡直不敢相信,吐着血倒了下去。
副將怒道:“還有誰欲降者,老子現在送他下地獄去吃飽飯!”
衆士兵手一僵,低下了頭,然而同時斂下的還有眸的悲憤與不甘。
“別以爲只有你們在餓肚子,我們也餓!”副將吼道:“你們以爲老子在享受嗎?!你們以爲降了真有飯吃?!別做白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