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納星撿回一條命,帶着殘兵不過二百餘騎,避入離常山城不遠的高邑城。
歐陽納星到底年紀大了,加上心力交瘁,心中又有不甘,避入高邑城後,就箭瘡大發,陷入昏迷,豫州城一失了主心骨,果然陷入大亂,戰心喪失不已……
各戰將也迷失了心魂一般,無心備戰,而士氣更是低迷到十分可怕的地步。
軍師心下焦急欲死,如今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肖錚與董昌更是步步緊逼,一點不饒豫州,接連幾天更是連下豫州好幾座城池,戰線一點點的將豫州往江南方向緊逼。
死傷的戰將也有無數,不少兵士也開始有了降心,投降,潰散者不計其數。而豫州城更是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只因歐陽納星一向是嫉能妒賢,一向不怎麼容人的,手下之人,都是沒有什麼主心骨和策略謀略的人,如今一看這情景,雖然還沒有投降,但也是日日愁雲慘霧,十分可憐。
歐陽納星是臉色極慘白的醒了,待一看底下的官員和將領一副將哭欲哭的樣子,他拉住了軍師的手,“……我怕是不成了……”
軍師大泣,道:“大人,幾位公子快要趕來了,無論如何大人得要撐下去,未必不能保全啊……”
“……我自己心知,怕是見不到幾個孩子了……”歐陽納星臉上幾乎是沒什麼血色,低喃道:“……我一走,怕是家室不保,豫州城也保不住了,多年雄心壯志,一夕間化爲煙雲,心中真是不甘心啊,可是,我年事已高,已經不及那些年輕一輩的雄心勃勃了,再多的雄心,也不過是飛灰煙滅罷了……”
軍師與衆臣大泣,聽他語氣似有託孤之意,一時間哀痛莫名。
歐陽納星聽着這聲音,更感絕望與悲傷,道:“……年輕一輩,李君玉,真是強大到令人心驚的地步,縱我智有千慮,卻終有一失,連算計也算計不過她,是誰說她不過是個草包,呵,說這話的人,纔是草包吧,人云亦云,以訛傳訛,果然信不得……她這樣的人,豫州城不是她的對手,我若死了,不要報仇!”
他緊緊的捏住軍師的手,軍師顫着手,嘴脣直抖。
“……我的幾個孩子,沒有特別出色的,武功謀略學的都不好,成不了器,若是報仇,不過是送死的份……”歐陽納星道:“……雖然不甘心,可我的後代子孫,還希望能得以保全……”
軍師忙道:“臣縱身死,也會護住幾位公子,大人放心……”
“我自是信你的……”歐陽納星道:“告訴我,外面情景怎麼樣了?!”
軍師有些不忍述說,歐陽納星看他表情便知道了,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吧……說了,我也能拿個主意,否則你們全部都保全不了……”
“外面他們步步緊逼,已經連下好幾座城池,肖錚與董昌是當世大將,十分驍勇,豫州將領們無其對手,如今……已經有好幾員大將降了,許多兵士潰逃的潰逃,降的降……如今士氣更加低落,剩下的兵士,只十之七八而已,他們並非不想逃,只因累世家業俱在豫州,不敢逃罷了……”軍師苦澀的道。
歐陽納星聞言泄了一口氣,彷彿所有的傲氣,一瞬間全散盡了一般,縱有萬千雄心,也不過是煙雲如夢,他也不得不服老,不得不認輸啊……
“東宮凰女越過龍……”歐陽納星喃喃道:“……也許這中原的霸主舍她還能有誰呢,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竟能吸納這麼多驍勇戰將……不可思議……”
“大人……”軍師泣道:“大人何苦這般的自悔啊,在臣等心裡,大人也是當世英雄……”
歐陽納星頓了好久,直到衆人以爲他快要睡着了,他才道:“……待我死後,你們不要報仇,帶着我的家眷,向李君玉納土臣服吧,至少還能保留一命……”
衆人吃了一驚,大驚失色的跪於地上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的命是喪在他們身上的,就算不報仇,我等也是該與四帝聯手纔是,爲何如此?!”
歐陽納星將死之前,其言也善一般的託孤,腦內竟十分清明,也許他自始至終心裡都是明白的,只是之前一直有着自尊心不肯承認罷了。他道:“……你們還不明白嗎,四帝,不過是烏合之衆,她雄掌天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你們去聽聽百姓的心聲,跟着四帝,豫州與爾等皆會死,還會被人利用,雖然不甘心,可是跟着李君玉,豫州城可免於一戰,你們與百姓們也能得以保全……”
“……可是大人豈不是白死了?!”軍師泣道。
“我若不死,李君玉必是不肯的……她明白,我自己也明白……”歐陽納星說的十分清醒。況且他只要還活着,是不會臣服於人的,幸爾死了也就看不到了。
軍師有點恍然,是啊,歐陽納星是絕對不會臣服於人的,只是沒想到將死之前,說的話卻十分清醒入骨。
歐陽納星緊捏着他的手道:“答應我,一定要做到,去與李君玉的人談判,以後豫州爲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但要免於讓豫州參戰,不要讓豫州淪爲戰場,就已經是……爲我做的最好的事了……你們不要義氣用事,趁現在他們還能好好講道理,速速去談要緊,否則,真被他們打下來,只怕容不得你們再說話了……看這情景,李君玉孤軍深入江南,肖錚他們是必然要打通豫州整道的,他們心裡急,必會加緊猛攻,切記切記……咳咳……”
軍師突然淚流滿面,努力點頭。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語,心裡難受的厲害。
“……不要仇恨,成王敗寇,沒什麼好恨的……”歐陽納星喃喃道:“……告訴我的孩兒們,識時務者爲俊傑……他們能好好保全就已經很好了,切勿中了想要當什麼亂世英雄的毒,沒那精鋼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兒了……這個世道不是他們能主宰的,貿然涉入,不過是白死的份……告訴他們,我在地下,並不想見到他們,叫他們好好活着……”
“是,大人……”衆人都一一聽到了。
歐陽納星的眼睛卻有點煥散了,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交代,可是,有些話卻是來不及說了……
軍師一看情景不對,大叫一聲,道:“……大夫呢,快,快進來……”
大人被衆人連推帶搡的進來了,大夫壓力極大,額上冒汗的給他按壓着胸腔,然而,歐陽納星雖然未及傷到心臟,但是因爲年事已高,箭瘡又在心臟邊上,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了這麼久,再也支撐不住了……
被按壓的久了,只是大叫一聲,不甘而悔恨,斷氣而亡。享年五十六歲。
“大人……”帳內哀聲遍野,聲聲泣血。
豫州府立即掛起白幡,披麻帶孝,等歐陽家的四子趕過來時,卻已經晚了,看着滿目的白色,跪地大哭,“……父親,兒子來遲了……”
他們爬了過來,抱住歐陽納星的遺體大哭。
聞者,莫不哀聲流淚。
四個兒子一向文武雙全,但是論謀略,卻連他們父親也不如,一時間沒想通,恨恨道:“父親是誰殺的?!我要披掛上陣,爲父親報仇去……”
四子憤怒起身問衆人道。
軍師出了面,道:“大人臨終有交代,不可爲他報仇,他說成王敗寇,沒什麼好恨的,奪江山不可與私仇混爲一談!”
四子大怒,道:“莫非你們有降心?!所以才害死了父親,不敢與他們大戰,心中怯了不成?!你們怕,我們可不怕……”
衆人大驚,一時泣道:“四位公子,若是你們這樣說,可真是誅心之言了,大人託孤時,衆人都在場,難道所有人都會欺騙你們嗎?!況且,說我們害死主公,真是……冤枉死了,大人說四帝烏合之衆,識時務者爲俊傑,還望四位公子能謹遵大人的遺言……”
四位公子一聽,看着跪下來哭着的衆人,苦笑道:“……原來你們都有降心,你們都怕了……”
軍師道:“這真是大人臨終所言,大人說現在去談判,豫州府百姓尚可保全,豫州也能免於混亂與大戰,大人最是不願意將豫州府拖入戰場的……”
四人呆了一下,他們也是瞭解父親的,一時間反應過來,便大哭了起來。
“公子,就算是爲豫州府,爲大人,也請聽大人遺言行事吧,豫州府不是四帝的對手,也不會是朝廷的對手……”軍師紅着眼睛道:“……大人說天下霸主,舍李君玉無有其二,現在還有最後的談判時機啊,莫要誤了……我等就算是死,就算受天譴,也是不敢謊稱遺言,萬萬都不敢謀害主公的……主公死了,豫州沒了主心骨,我們做人臣子的,心裡的難受不比四位公子少一分……主公說過,一定要四位公子好好的保全下來,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不要以爲在亂世中,爭當什麼英傑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