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他這樣說,不肯出頭,笑了笑,道:“李大人高義啊,不居功,明明是皇叔……”
“慚愧慚愧!”李筠道,“天下人皆用功而爲,而我又怎麼能憑自己是宗室就認爲自己居功至偉?!是英雄?士人爲國爭色,武人爲國爭光,在下身無寸功,便絕不能因爲自己是宗室中人就真的以皇叔自居了,公主是如何的高潔之人,在外又怎麼能只憑着是高你好祖後裔就能如此的厚顏攀附?難免有攀附之嫌吶……哎,總要建些功方可立業纔是,可惜現下戰事並不吃緊,不然總要建立些功業,也方好去見公主,慚愧慚愧!”
“李大人言重了……”衆士子與武人笑着道:“既是如此,人選一事,還是再商議商議,此事,最重要的是上達民心本意,若是給京城添了麻煩,確實不好,既是如此,等肖將軍閒下來,我等再去求見,與他商議一番,再好上京……”
“是這個道理!”衆人紛紛應和,笑了笑,又告辭離去了。
衆人一走,李筠的臉色便是一沉,道:“再不走,可就真來不及了。那個華林芳將我捧成這般,是想將我架在火上烤啊,什麼皇叔,什麼宗室……竟被他這般一設計,倒成了拘束,倘若以後我要起事,豈不是成了狼子野心之輩?他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好狠好狠!”
謀臣也狠了狠心,道:“既是如此,哪怕是死,臣也陪着大人離開。”
主臣二人說定了,便按下不提,依舊不動聲色,怕被盯着的人看出來什麼,竟是什麼也沒收拾。
且說華林芳暗暗的對肖錚,道:“這個李筠可真能沉得住氣啊……”
“沉得住氣可不是一個嫩角色!”肖錚道:“就怕他沉得住氣,之前他若太沖動,不過是莽夫之流,可是他能忍到現在,就絕不可小覷,這樣的人,若是真逃出生天,終會成患!”
“現在京城危已解,幷州人心更定,只怕他會很快就沉不住氣了……”華林芳道:“最近可真的要盯緊了他,若是叫他逃了,這些時間的佈置,可就全部作廢了,他若是敢逃,我便將他供在忠臣的位置上,一輩子都別想下來!”
聽着華林芳發狠的語氣,肖錚噗哧一笑,道:“說真的,你們文人坑人的時候,真的好可怕!我們武將,看不慣別人,直接打一架,殺了便是,倒是你們的計策,真是防不勝防,怪不得說,到了治世,武將幹不過文臣,你們啊,腦子裡全是陰險的計策,對付他歸對付他,以後可不能這般對付我……弄的我看着你,現在都心有餘悸!”
華林芳白了他一眼,笑眯眯的拉開了摺扇,道:“你若無異心,我自然不會對付你,你若有異心,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肖錚大笑,道:“你們文人可真能折騰,不過你這話也是我想說的……”
“文人造反十年不成,這話沒聽過嗎?!”華林芳道:“所有陰謀詭計都得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否則就是笑話了,因着將軍,我才能用此計,若不然,豈能奈何得住他?!”
肖錚聽了這話十分受用,笑着道:“的確如此!這話我愛聽。”
“有句話叫一力降十會!”華林芳道:“有人總喜歡賣弄些小聰明,以爲這是智慧,其實沒有實力,這些不過是笑話罷了……孫大聖再強,也耐不住那如來的一力一掌。這就叫一力降十會。只是,一力下來也需要師出有名。”
“你是說,要將他釘到柱子上,纔好下手?!”肖錚道:“而你給他安的聲名是忠義。”
“的確,”華林芳笑着道。
“華行軍,李筠與那郭贊,你以爲誰最會耍弄陰謀?!”肖錚道。
“郭贊,他在京城的事,我也聽說了,然而,他再耍弄,也不過是個佞臣,以後就算要反,朝廷出兵便可去端了益州他的老窩,只是這個李筠,纔是真的棘手……”華林芳道:“外表裹着一層忠義的皮,再加上一顆宗室中人的膽,所以不能叫他背上與郭贊一樣的反名,反而一定要給他按上忠臣的好名聲,一定要將他給釘死在上面了,哪怕他要死,也一定要按忠臣的名聲死,留得世間千秋忠名,也是成全他了……”
“成全?!”肖錚只覺得恐怖,失笑道:“他若是以忠臣名義而死,只怕到了陰司也會氣的吐血,人家的野心可是成爲亂世一梟雄!”
“可惜嘛,才能不夠,能怎麼辦?!”華林芳笑眯眯的,對坑了李筠一節,一點都不自責。
“也許在他心裡,一直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生不逢時呢,人家自認爲自己是亂世之英傑,不成皇,也可成諸侯呢……”肖錚笑着道。
“你還打趣他,想怎麼解決了這人才是,這幾日多盯着些吧,他躁動起來了,等了這麼久,終於可以收網……”華林芳道:“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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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迫不及待,十分興味,一說到李筠的野心勃勃,總覺得有一股好笑的味道。
李筠是個聰明人,他若是安安份份的做一個忠臣,華林芳就算真想害他,也耐何不得他。
可是他不能,或者說,他這樣的聰明人,是能看得清這局勢的,然而有的人,天生永遠都不會臣服於人,永遠不可能願意屈居人下。
人,生而不同,有人天生就有反骨。除了王者,榮登王位,他們按不下那顆騷動的心。
兩人撫掌而笑,笑的有點奸詐,只等着李筠動作了。
李筠與他的謀臣豈會不知他們一直在被人盯着,可是,他已經不想一直慎重下去了,哪怕再艱難,也總比被架在忠義的架子上好。
第二天晚上,無風,有星,無月,夜色清冷,到了三更時分,人上了馬出來往空氣中一呼氣,已經有了白氣呵出,漸近寒冬,天氣也越發的冷了,然而再冷卻擋不住李筠離開這裡的決心。
他眼中似有微光,將馬塞了鈴,裹了蹄,套了馬嘴,星夜從上郡退了出來,騙開了城門,帶着他來時的一千餘人馬,火速的從上郡奔逃了出去,離開幷州,往冀州奔去。
城門一開,早有暗探報到了肖錚處,道:“……上郡的李筠大人有動靜了,將軍!”
肖錚的眼眸很亮,彷彿帶着血光血性的狼一般,咬着牙,道:“終於耐不住了,給本將點齊兩千人馬,跟着本將前去攔截欲逃脫之逆賊!”
華林芳也得到了消息,騰的就從府上起了身,站到了前廳,道:“若有消息,立即來報,不得有誤!”
“是。”暗探已經退下去了。
“肖將軍,你可要給力點啊……”華林芳看着茫茫的星光,黑漆漆的夜色,心中也是一陣擔憂。
肖錚的離開,卻是並未偷偷摸摸,他出動了大軍,從街市呼嘯而過,驚動了城中許多的百姓,不少人家點了燭火,紛紛到街上來看,道:“怎麼回事?!出兵了?!可是有敵襲?!”
好半天,纔有人道:“並非敵襲,非敵襲,城中很安全,大家且回去休息。”
“那是怎麼回事,我好像聽到肖將軍的聲音……”有百姓急道。
衆人一陣茫然,心也砰砰的跳了起來,最近幷州多戰事,他們也知道,可是每一次,他們都很緊張,倘若又是趙勝前來攻城,他們也好能穿上衣服,搬了石頭,前去城牆上扔石助戰,總比在家中什麼都不管,光會恐懼着強。
一聽到動靜,有些家中有身強力壯的男子已經不準備睡了,道:“我去城牆那邊看看,若有攻城再來叫你們……”
衆人應了一聲,有些人已經拿了些傢伙什和農具在家裡候着了。
時日久了,他們心中也漸漸的沒了什麼恐懼,只有一些英勇。但也不至於心大到不管不顧,還能睡得着的地步。
良久,那幾人回來道:“不是攻城,也不是敵襲,城門上的守軍說,是上郡的李筠皇叔帶着人馬投往冀州去了,肖將軍怕他去投敵,這才追過去看看可是有何原因。”
衆人吃了一大驚,瞪大了眼眸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可是真的?!”
頓時一片譁然。
“那是公主的皇叔啊,怎麼會突然投敵!?”有一士子道:“不可能,我也聽過他的名聲,甚至去上郡時也見過他,那是一個十分忠義憨厚的人,萬民書也是他領頭組織的,莫非其中有什麼內情?!”
其它百姓也道:“皇叔怎麼會背叛朝廷,背叛百姓,背叛公主呢,我不相信,難以置信!皇叔的義名威震天下,肯定不是的……”
“對對對……”百姓們譁然,紛紛呼應。
……
其中有人高聲道:“莫非是苦肉計?!冀州久久不破,也許是皇叔自己欲以自己爲苦肉之計,助我百姓,欲取冀州!?當日他曾說過欲建立功業,纔好見公主。”
人羣中有人這樣高呼,百姓本來難以置信,一聽這話,恍然大悟一般,道:“對對對,前幾日我也聽了戲,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皇叔高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