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輝掃了眼慧陽長公主憔悴的面容,再看霍瑤臉上恐懼之後的憤怒,淡淡道:“這家客棧是家母的嫁妝鋪子,趕巧救你一命,無需跟蹤。”
若任由慧陽喊下去,的確難以收場,所以範成輝說救她一命,是實話。
“便先多謝範公子及時出現了。”霍瑤眉峰一轉,帶了些凜冽道:“想必範公子已知我如今的麻煩,不知範公子如何打算的,是告訴範霍兩家解除婚約,還是裝沒看見?”
範成輝皺眉道:“婚事已過父母,八字都合了,這才反悔豈是不像話?”
“既然範公子無意悔婚,那麼便請範公子別讓此事傳出去壞我名聲,免得日後夫妻一體,我的名聲壞了,你的也好不了。這件事情由我引起,便讓我自己處理,你放心,保證嫁你之前清白仍在。”
最想隱瞞的事情讓未婚夫知曉,霍瑤不知造成怎樣的隱患,她可以垂淚道自己無可奈何,讓範成輝幫她處理,順便拉近二人的關係,只是她不想如此,她的功利心瞞不過範成輝,只會讓範成輝作惡,倒不如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畢竟還沒嫁他,他不想娶,還有反悔的餘地。
範成輝冷笑,“如今的洛相權傾大魏,他家公子自是水漲船高,你能如何處理?投懷送抱?別累了你霍家清譽。”
“什麼意思?”
“你若信我,我便幫你。慧陽先留給我,這段時間恐那邊的人對你不利,莫要出門。”
霍瑤想了想,道:“好,希望你別食言。”他願意幫她,她自然不會矯情得留給自己硬扛,隨後將那人的優劣點都說了,再問他打算怎麼辦。
範成輝道:“洛家的兒子不能死,否則引起兩國之爭便不是你我能左右了。先前你想的不錯,可以抓他把柄,讓他有口說不出。”
霍瑤覺得這件事情還有她幫忙的地方,想着不出意外,這個男人會是她的夫君,若能共同處事,增進感情是最好了,只範成輝卻直言拒了,二人相互交代幾句,霍瑤看他總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彷彿她的事情是成是敗都進不了他的心,大概可能與他共度一生,雖不愛,卻心裡總是有一股憤憤不平。
又聽得他欲言又止,她挑挑眉,果然聽到意料之中的那句。
“你後悔嗎?”
“不悔。”她道:“我知道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什麼,你能給我想要的榮華與尊嚴,我何苦爲那可望不可求的愛情矯情拒你。”
範成輝並不意外霍瑤的話,他道:“知道我爲何答應娶你嗎?”
霍瑤點頭說知道。
她不止一次從範成輝眼中看到過悲憫,不止一次看到他閒暇時候行蹤的規律,不止一次看到對那人若有若無的糾結與相護,而且曾經還有過交易,所以,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並不介意,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他喜歡別人,她也曾經惦記過別的男人,所以這是公平的。
並不是所有的婚姻都需要愛情,婚後,他們各取所需,相敬如賓便可。
範成輝淡淡道:“你既知道我得不到,難道不擔心我會找個相似她的替身,寵她過於你,重視她的孩子過於你的孩子?難道不擔心我將你摒棄?”
霍瑤搖頭,“你說的有可能,只是男人都有如此可能,嫁誰不是嫁,嫁別人難道就沒有這般危機了?況且,我不相信一個爲了家族放棄心上人的男人,會爲了區區一替身,便拋棄糟糠之妻,受千夫所指。”
範成輝一直很有責任感,如他爲了家族的責任能放棄愛情,所以,霍瑤清楚他不會分不清輕重的寵妾滅妻。這樣的男人,很合她意。
“若不是替身呢?”
“這就更不可能了,她兩人情比金堅,你沒機會得到她。”霍瑤沒有半點隱晦,她相信範成輝也明白這點,問她,不過是心底那絲自欺欺人而已。
“範公子,範霍聯姻是相護最好的選擇,霍家剛起,需要一個強硬的親家來穩固勢力,而你得不到心上人,娶誰不是娶,娶別人會妒忌你心頭的那位,而我不會,我不但會幫你管理後院,還不會干涉你適當的對她好。當然,你也可以找替身寵着,我不妒,但不能讓人騎在我頭上。這筆買賣很划算。”
範成輝苦笑,當初答應娶霍瑤,不正是看中這點嗎。
霍瑤看他神色,突然間覺得他堅強果斷之下也有脆弱,她輕聲說道:“其實你不是問我後悔,而是你自己對這樁婚事有退縮,是嗎?”
後來短短几日,範成輝便將霍瑤的麻煩處理好,慧陽的屍體是三日後在王家村的茅舍發現的,整個村子都震驚了,惋惜這個花一樣的少女薄命。霍瑤聽他的話沒出門,範成輝除了朝事,也漸漸深居簡出起來,便是出門,也只是去楚戲走走。本不是愛戲,只是爲了見着那個人罷了。
某天晚上,範成輝獨坐江邊喝悶酒,霍家幾個兄妹遠遠見了,都調笑霍瑤說未來夫君是個酒罐子,讓她待會來幾句悲春傷秋的詩詞,夫唱婦隨什麼的。霍瑤說了幾句,將兄弟們都拉走,她的兄弟不是廢物,近了難免發現範成輝的端倪,屆時與範成輝起了膈應倒不好,再者若是去找顧長歌晦氣,範成輝怨的還不是她。
範成輝大口大口的喝酒,不出半個時辰,腳邊已橫擺着好幾個酒罈子。
想起初遇時,他也拿了壺酒,那時是真想逗他,被她一眼看穿,挺不好意思的。有時她很粗魯,出口成髒不是新鮮事,但關鍵時候,會讓親近之人感覺到真心。什麼時候愛上的,他也不知道,只是從見面的時候,他便知道她們之間不可能,家族生他育他,他不可能自家族於不顧。
耳邊“哎喲”一聲,他撐起眼睛去看,見是一個書生邊走邊背書,不小心踢到他扔遠了的酒罈子,險些摔了一跤。
他心道,真是個蠢的,死讀書有什麼用,筆上功夫再硬,沒背景,沒人脈,沒心機手段,不知圓滑變通,能堪大用?
那書生見前面躺了一個酒鬼,當即皺了眉頭,天子腳下三教九流混雜,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遇敲詐勒索如何是好,應該繞道走纔是。
他孤身一人爲秋闈而來,路遇搶劫,徒留一條命與滿腹的才華,連客棧都住不起。今日三餐各吃了兩個饅頭,然而明日呢?秋闈還有四個月,總要找份事做才行。抄書太費事,得銀卻不多,還需另想營生。
聽說楚戲生意火爆,來往聽戲的人也大都非富即貴,可以去那裡試試寫書,若是運道好,還能遇到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