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安排了開採石炭的諸多事項,但卻連石炭場都沒過去看一眼,只因爲鐵石不許她去,只說那裡不是女子應該去的。她原本有些好奇,可白氏也告訴她,採石炭的僱工們幹活熱了的時候只穿着一條褲子,女人過去着實不大方便,纔打消了心思。
不過呢,亦有一件巧事,自家裡房子的一側正能看到山腳下的石炭堆,寧婉閒來無事時便向下瞧一瞧,只見那黑色的小山一天天增大,讓她每心裡滿是愉悅。
石炭的事她是經歷過的,完全不用擔心,她從容地過着日子。
新居里一樣樣地添着東西,住起來越發地自在。除了家裡添東西,她還在房前屋後種了不少桃樹杏樹梨樹。山上的樹太少了,瞧着就不夠好看,正好這些果樹很好養,買了樹苗種下,過上三年五載就能結果了。
也許自己吃不上這些果子,畢竟按着時間計算那時自己會隨着鐵石回虎臺縣,但她還是興致勃勃讓洛冰在給新宅種樹的時候爲虎踞山帶了樹苗,新宅是家,這裡也是她的家。
新種的小樹苗細伶伶的,不多的花落了長出的葉子也稀疏,但只看着青青的樹皮柔軟的樹枝,寧婉心裡就開心。有了樹,她竟覺得山上的風竟也變得軟和了呢。
這天鐵石中午回來的時候,就見媳婦正抱着女兒仰頭看着屋頂房樑上築窩的燕子,不禁笑問:“前兩天有個燕子要在屋子裡築窩,我見你把窗子關了將它們趕到屋檐下面去了,現在怎麼讓這隻燕子留在屋子裡?”
“先前的兩隻是拙燕子,只適合在屋檐下,今天這對是巧燕子,在屋裡築窩最好了!”
盧鐵石就奇怪了,“怎麼燕子還分巧拙?”
“你竟不知道?”寧婉就笑,“也無怪你不懂,老宅裡沒有燕子窩。”
說着指了正在屋子裡上下翻飛,一會銜了一塊泥回來的小燕子說:“你看,巧燕子長得小些,翅膀上帶着白邊。它們築窩用的泥都是大小一樣光溜溜的,窩也做得精巧,像小口的罐子一樣;拙燕子大,築窩用的泥大小不一,裡面還有許多草棍,粗笨笨的,就像碗一樣。因此我們三家村那邊兒都只讓巧燕子進屋子築窩,而拙燕子只能在窗外的屋檐下。”
平日鐵石倒不留神這些,如今細細一看果然不錯,但還是不解,“只爲了巧燕子的窩好看才許它們進屋,拙燕子的窩不好看就只能在屋檐下了?”
“當然不只爲此,巧燕子從來不在屋裡落一點髒東西,而拙燕子住的窩下面卻會常有燕泥。”
盧鐵石就瞪大了眼睛:“真有這樣神奇事!”
“那是自然的,不信你只管看着,這些巧燕子乾淨着呢。”寧婉又說:“燕子到家裡築窩是最吉利的事,說明這家日子會越過越好。”
“嗯,這倒是不錯。”
寧婉就說:“我剛看着這此小燕子就想起了我們,銜泥築窩,一點點地添置東西,然後養大孩子,是不是一樣的?”
“還真有幾分相似呢!”
一家人看了半晌燕子,才用了午飯。寧婉就將帳本給了鐵石,“我替把把帳都盤好了,記得很清楚明白。”
鐵石就香了香她的臉說:“真要謝謝媳婦兒呀!這麼多帳一兩天就看完了,省了我好多工夫呢。”
“這點帳算什麼!”寧婉就哼了一聲,“過些時候的帳纔會真正多了起來呢。”
“好媳婦,到時候你還要幫我看帳!”
“那是當然。”寧婉其實也喜歡做點事兒,“帳的事你就不必管了,我帶槐花兒空閒時就看了,只是在外面你不要說是我看的就好。”
“這有什麼可瞞的,”鐵石就笑了,“駐在外面的百戶所也好,行戶所也好,哪一處的夫人不幫男人管事?甚至臺站裡不只要寫上兵士的名字,就連他們媳婦的名字也記在上面呢,也是因爲她們也一樣守着臺站。你幫我看千戶所裡的帳又有什麼?”
寧婉曾聽過一些,與安平衛、虎臺縣裡的那些夫人不同,外面屯田、駐守的千戶所百戶所中女人們果然要承擔更多的事務,倒釋然了,只要自己別被人誤解就好。
見鐵石要出門卻又叫他,“你身量高,把掛的帳子摘下來,下午我讓白氏洗了收起來。”原來寧婉怕槐花兒被蚊子咬,又嫌薰香的氣味大,便在炕上掛了輕紗帳子,女兒睡覺時就將她放在裡面,蚊子小蟲都飛不進,槐花兒睡得就香,小臉上不似有人家的孩子被蚊子咬了紅包,又癢又痛地讓人心疼。
當初帳子便是鐵石掛的,如今他便站到炕上將帳子解下來,不免擔心,“雖然家裡有燕子,那也未必能將蚊子都吃光了,咬了槐花兒怎麼辦?”
“你就放心吧,只要家裡有了燕子,蚊子就算不被吃光也會全部飛走了,它們最怕小燕子的!”
“這窩燕子來得還真是時候!”
“燕子來了,只要家裡不去弄壞它們的窩,明年它們就會再找回來,依舊住在過去的窩裡面,有的小燕子還會帶來更多的燕子來呢!”
就這樣,他們在虎踞山真正安下家了,整齊的新房子,一樣樣添置的東西,還有一窩巧燕子。等巧燕子生了蛋又孵出小燕子,張着小嘴嘰嘰喳喳地等着老燕子子飛來飛去地喟食,夏天就到了。
槐花兒滿了一歲生日,已經會張着兩隻小胳膊跌跌撞撞地走路了,也能用稚氣的聲音叫娘了。寧婉就與鐵石商量,“我們應該回老宅看看婆婆,要是能將婆婆接過來消暑就更好了。”
鐵石佔頭,“娘要是能來自然好,若是不來,我們也可以陪她在家裡住上些日子,正好藉此機會將賣石炭的鋪子定下。”
寧婉知道鐵石原來是讓虎臺縣裡衛家幫他賣石炭的,衛家也因爲接了石炭生意很快就發達了。她雖然認識衛老東家,但卻不知道他與鐵石是怎麼做生意的。此時就問:“你可認得合適的人?”
“我哪裡認得什麼商戶?在虎臺縣時並不與他們來往,送的禮也都退了回去。”鐵石就說:“要麼請岳父岳母幫我們賣石炭?”
賣石炭是一定會賺大錢的,但是爹孃還是不要參與了,寧婉就搖頭,“我爹和我娘並沒有做大生意的本事,而且我也不願意讓孃家參與太多,我們還是找個能幹本分的生意人來開這個鋪子。且將來我們賺的錢多了,還能少了給老人家的。”
鐵石也覺得有道理,“德聚豐在虎臺縣裡做了幾年生意,一定能認得能幹本分的生意人,你就幫我選一個吧。”
其實那個衛老東家人就不錯,很能幹,而且當年他替鐵石在虎臺縣裡賣石炭很用心,最初大家不認得石炭時他便帶着幾個兒子將石炭送到各個大戶人家的廚房裡,燒了石炭給大家看石炭的好處,後來石炭成了搶手貨,他也沒有奇貨可居,趾高氣揚。而他的幾個兒子人品也都好,賣石炭的時候從不克扣。
但是,衛老東家如今在哪裡寧婉不知道。她在虎臺縣裡也有幾年了,從沒有見過衛家的人,也沒聽過衛家鋪子。
看來衛家在接下石炭生意前生意做得並不大,也沒有什麼名氣。但是畢竟在虎臺縣,寧婉打聽倒也容易,因此她就笑着點了頭,“好。”
槐花大了,這一次出門方便多了,與幾個月前又快了不少。
他們只在一處遞鋪裡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時分就到了家。
婆婆自然早知道了信兒,見了他們回來十分高興,當然她最疼的還是槐花兒,抱在懷裡就不鬆手了,就是兒子也要放在後面。
槐花兒已經不認識奶奶了,見面時很生疏,但可是因爲血脈親情,也可能是小小的孩子能覺出誰對她好,祖孫倆兒只一小會兒就十分親熱了。
吃飯的時候,婆婆不肯讓別人動手,自己喂槐花兒,“乖孫女兒,來吃蛋羹,好!再吃一口粥,真懂事……”
寧婉和鐵石相視一笑,“我們可輕鬆了,只管自己吃就是!”
婆婆連頭也不擡,只看着槐花兒,“槐花兒的事都不用你們管!”
小倆口兒就笑了,“我們好久沒一心吃飯了呢!”
吃過飯,他們還繼續輕鬆,吳老夫人幾個月沒見孫女兒,在家裡給孫女兒縫了好多的衣裳,買了好多的玩具,又打了好幾樣首飾,現在獻寶似地都拿了出來,“槐花兒,拿這個小風車玩。”
“看這套衣裳好不好看?”
“來,把金鐲子戴上!”
鐵石和寧婉不免覺得自己多餘了,兩人想想就向老夫人說了一聲,“我們去看看新宅子。”
老夫人一心盯着孫女兒,便頭也沒擡地看地說:“去吧,不必着急回來。”
新宅子已經豎起了長長高高的青磚院牆,剛剛他們在回家的路上遠遠就看到了,覺得凝重而氣派,十分醒目。現在離得近了,就見一人多高處砌了幾道鏤空的梅花圖案,還有上面蓋的眉子瓦檐都使得新宅在渾厚中透出不容忽視的婉約靈秀。
“畢竟是洛大哥修的宅子,與別人家的都不同!”寧婉就先讚了一聲,“我好喜歡!”
正說着,洛嫣自牆內伸出頭來向他們笑道:“盧大哥,寧姐姐,我和哥哥正等着你們來看新宅子呢。”原來新宅與老宅只隔了一條一丈多寬的路,這條路其實也屬盧家的地,之所以隔出來,是因爲新宅蓋好後正可以將老宅做爲祠堂。
這時洛冰也自洛嫣身後踱出點頭,“夏日天長,晚上到這邊轉轉正好。”
剛剛他們纔回家時已經見過一面了,只是晚飯是分開吃的。如今洛冰就住在老宅,與妹妹同住西廂,也算是另一家人了。
鐵石和寧婉就都笑着點頭,“本也不急着來看,只是老人家喜歡孫輩,我們在屋子裡也是白坐着,就出來轉轉。”說着就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