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應麟的迷惑,趙昺曾經也有同感,甚至有些無奈。在建軍初時,全軍不過千人,一個哨子吹響全都聽到了,在配合上旗幟就可以指揮全軍了。隨着隊伍的擴大,又配備上了軍號、戰鼓、燈籠,也夠用了,可編制越來越大,人數越來越多,指揮系統也不得不跟着升級。
俗話說,人一過萬,無邊無際。在當下戰場上,還沒有近現代的通信儀器、電話、無線電等技術,指揮大兵團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情。畢竟戰場上人聲馬吠,干擾因素太多,而且步兵方陣又寬又厚。如果只靠基層軍官喊叫來發布作戰指令,除了前面小部分人,大部分士兵是聽不到的,這種情況下指揮作戰想當於妄談。
所幸雖然士兵聽人聲受到很多幹擾,但眼睛看得見,而且還有比人聲音量更大的樂器。於是趙昺只能逐漸適應當前的情況,慢慢恢復了舊時的以旗幟、樂器和塘騎爲主要手段的指揮體系,以致一個師級的指揮機構的通訊系統都可以組建一個軍樂團了。
趙昺自然也在其中傾注了不少心血,不斷完善各種號譜和旗語,使其能夠表達更多的意思。軍規中要求士兵皆要‘知號令’,而這號令也非我們現代理解的‘擂鼓進軍、鳴金收兵;帥旗所指,全軍齊動’那麼簡單的。他也弄明白了和影視劇中的許多說法根本就是‘妄談’,甚至是胡說八道,矇騙了前世自己二十年。
就拿出場率最高的金鼓來說,說書的在言收兵之時往往會說‘鏜啷啷’一陣鑼聲,衆軍齊退,其實‘金’並非是銅鑼,而是銅鉦,一種長得很像銅鐘的樂器,鑼另有用處的;若是兩軍相持不下,主將就會敲銅鉦即鳴金,鳴金一聲是要各部士兵停止進攻立定,鳴金第二聲是要各部士兵緩步退回本陣,連續鳴金,就是要各部士兵迅速後退奔跑數步脫離戰鬥,然後轉身向敵立定,緩步後退,卻非亂哄哄的往會瞎跑。
擂鼓進軍也同樣非是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在進攻過程中主將一聲令下士兵們像惡狗撲食一樣亂哄哄衝過去,那樣等接戰了估計也早沒體力了。古代作戰保存體力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軍中會用鼓聲控制士兵速度。軍隊中分兩種鼓,一種是擂鼓,一種是步鼓。
步鼓在現代人印象裡的存在感不高,然而它確是指揮步兵衝擊敵軍最重要的鼓,因爲它控制了士兵們接敵的速度,敲一點步鼓,步兵就前進十步,對他們保持體力是很重要的手段,作用與西方近代軍隊中使用風笛和小軍鼓控制進軍節奏相似;擂鼓就是大家熟知的中軍大鼓,電影裡出場的全是它,擂鼓一響全軍衝鋒,但其實擂鼓意思就是連續不斷的敲鼓,是軍隊靠近敵人後的最終衝鋒指令,聽到它步兵就要趨跑向前衝鋒,是最後階段使用的。
至於‘號炮一響,伏兵四出’也是瞎扯,誰發動伏擊還用號炮提醒你?實際情況是伏兵四面殺出,才一聲炮響,放炮的也是被伏擊一方。在行軍過程中,如果聽到一聲號炮響,那就是警告有突發事件發生,讓全軍立定停止,然後觀看部隊旗幟情況做出部署。
當然一系列的複雜戰術動作不可能只靠金鼓來指揮,還需要其他樂器來細化更多指令。其中以喇叭用的最多,因爲其聲音巨大,而且根據大小不同構造不同讓音色變化多樣,可以更加細緻的區分不同指令。比如軍中主將召開會議的時候,各部軍官聽到中軍吹喇叭,就是讓他們儘快趕到中軍大帳開始軍事會議,然後各自領取軍事任務。而所謂的擊鼓聚將當然也是假的了。
正因爲軍樂器品類繁雜,作用不一,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記得住,聽得懂的,所以普通士兵和基層指揮官更多的是‘白日看旗,晚上看燈’,眼睛只需要看着本部高挑旗幟,夜晚則看雙燈。各部各隊按照級別旗幟樣式和顏色也不一樣,所以按編制從小到大,士兵只需要看自己所在隊伍的旗幟,軍官則看上級旗幟指揮,比如士兵看隊長的旗幟,隊長看指揮使的旗幟,統領看中軍的旗幟。
在指揮時,士兵看到旗幟揚起並不斷點動,就是在催促士兵們儘快收拾東西,拔營出戰或行軍,在這個過程中任何人不能聽口頭指令,主要是爲了防止假傳軍令或者擾亂軍心,只能看中軍旗幟、聽金鼓聲音,其他的一概不管。當然,如果是超過數萬人乃至於十萬人以上的大兵團作戰,五方五色旗也成了次等一級,主將就只能依靠塘騎來保持對各部將領的聯繫和指揮了,並只在大方向上給與命令。
所以,在古代能做到令行禁止的都是經過正規訓練才能被稱爲堪戰的部隊。這不單單是說士兵戰鬥力強悍,而更是因爲光做到記住並熟悉這些多種多樣、變化多端的旗幟樂器就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去訓練,能做到一點的,那自然是訓練良好的正規軍了……
“啊……”王應麟臉色發白,嘴角不停的抽搐,訝然失色道。這時他明白小皇帝爲何說此前的戰鬥不過是前戲和看盤了,此時對面的蒙元騎軍全線壓上,上萬匹戰馬由小跑逐漸轉爲快跑,如同成羣的蝗蟲低飛,攪起遮天蔽日的煙塵,即便他所處的位置相對遠離戰場,仍覺的大地在萬馬的蹬踏下瑟瑟發抖,他不由的抓緊了望樓的欄杆。
眼看着敵騎軍鋪天蓋地而來,王應麟又看向己方陣營,只見將旗已經全部舉起,代表中軍的黃色將旗在空中擺動一週後,向後點頭。隨即一聲高亢的喇叭聲響起,列陣待機的步軍立刻集結,成密集隊形。緊接着兩聲短促的喇叭聲再度響起,步軍在口令聲中向後轉,退後三十步,然後轉身面向敵軍。而佈置其後的炮兵則暴露於陣前。
“王知事,還沒見過萬馬衝陣的場面吧!”趙昺此時也已經站起身瞭敵,放下望遠鏡扭臉笑笑道。
“臣……臣還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不免緊張,還請陛下勿笑!”王應麟勉強擠出點笑容回答道。
“呵呵,朕頭一次見到這種萬騎衝陣的場面比之汝也好不了多少,只覺的兩腿發軟,後脊樑骨發涼,擔心抵擋不住敵騎的衝擊。”趙昺也自嘲地笑笑道。
“臣只怕還不如陛下,若不是扶着欄杆只怕都站不住了!”王應麟苦笑着道。
“見識過一次就不怕了,看前方的新兵們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已經嚇尿了褲子,但他們不還是挺立在前嗎?而當下蒙軍全軍齊動,看似氣勢驚人,其實不過是黔驢技窮,孤注一擲罷了,只要我們能頂住他們的衝擊,那就勝局已定!”趙昺看着戰場沉聲道。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蒙古人的主力是輕騎兵,所以纔可以來無影去無蹤,憑藉着優秀的機動性戰勝對手。事實上也是如此,早期的蒙古本身並沒有這種輕重分類,不論擔任包抄還是突擊,其裝備都是一樣的。但隨着征戰範圍的擴大,與之交手的軍隊先進武器的打擊下,也開始逐漸重視騎兵的保護。
隨着騎兵戰術的變革,重裝騎兵開始出現在蒙古騎兵編制中,重裝騎兵首先出現在重要的護衛精銳部隊中,蒙古大汗的直屬怯薛衛隊就固定編有人馬皆披甲的重騎兵。作爲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蒙古人靠騎射起家,但是作爲一支橫掃歐亞的軍隊,面對歐洲的重裝騎兵,蒙古軍隊發展披堅執銳的重騎兵是必然的趨勢,到了後期重騎兵依然達到了編制的四成。
但以趙昺的眼光看,蒙古重騎兵的裝備只是相對蒙古大量的輕騎兵而言,整個重騎兵全部裝備的重量和歐洲的重裝騎兵相比還是輕了很多,畢竟蒙古騎兵主要還是講究快速機動作戰的。一般來說輕重騎兵的區分是按照使用方式分的,典型的蒙古騎兵中從事突擊行動的騎兵。全身披着盔甲,盔甲通常內附皮裡,外面罩鱗甲,或者是從敵人那裡繳來的鎖子鎧甲,頭戴頭盔。騎的馬匹往往也披有少量皮製護甲。主要兵器是長槍,每個士兵還帶一柄短彎刀或一根狼牙棒,掛在腰間,或者置於馬鞍上。
趙昺清楚騎射的另一個比較常見的戰術,就是將騎射手佈置在重騎兵的兩翼,以此來配和他們的進攻。這種戰法自然不是期望騎射能夠發揮什麼驚世駭俗的作用,本質是希望能夠以此分散敵軍的注意力,以此來創造破綻方便重騎兵破陣。
包括蒙古軍隊在內,這些騎射手往往都是由輕騎兵擔任,因此在重騎兵發動進攻時,這些位於重騎兵兩翼的輕騎兵還有負責對敵軍的兩翼進行包抄。但這種戰法與其說是發揮騎射的作用,倒不如說是將騎射作爲陪襯,以此來增加重騎兵對敵軍的破壞性。所以只要擋住了重騎兵,那麼就等於打破了敵軍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