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這幫兔崽子玩兒的越來越熟練,都能當段子手啦!”
“官家,看你哪裡有生病的樣子!”蘇嵐扭臉看看半躺在逍遙椅上小皇帝毫無形象地大笑着,站起身將蓋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
“朕本來就是病了嗎?”趙昺依然憋不住笑,將手裡的報紙遞給蘇嵐道,“蘇姐姐,你看看他們真能編。”
“這說的是益陽郡王嗎?分明就是一個乞丐,否則誰會捧食啊!”蘇嵐接過報紙看罷,也忍俊不止地道。不過這篇文章文筆油滑、詼諧,描寫的又極爲細緻,讓人讀後腦子中立刻出現一位身穿王服卻毫無禮節的貪食者形象,同時腦補出個豬一樣的人物。
“哼,只許他們埋汰朕,就不許朕反擊嗎!”趙昺冷哼一聲將手裡的一疊紙遞給蘇嵐道。
“官家,人家雖然言語中多有詆譭,但是都頗爲含蓄,卻沒有這樣露骨,何況這是真的嗎!”蘇嵐翻看了一下其中多是編排益陽郡王的,可以說將其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等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扒了個乾淨,並極盡挖苦、嘲笑之能事。
“當然了,只不過筆墨重了些,稍後封好交給劉都統速送回臨安,照計劃發表!”趙昺擺出一副極爲肯定的樣子說道,又拿過身邊的一份報紙。
“官家,這樣的文章發表了有人信嗎?”蘇嵐將文稿一一整理好,裝入袋子用火漆封好道。
“呵呵,信不信看療效!”趙昺笑笑道。
在接連與文天祥談論數天之後,船隊行至銅陵時小皇帝感染了風寒,本以爲只是小病,可到了蕪湖卻愈發沉重,太醫以爲皇帝當前不宜再繼續乘舟前行,便就近停靠在蕪湖上岸休養。數萬大軍停在江上總不是常事,便由文天祥督軍先行回京,只留下親衛團和侍衛營及部分水軍保護聖駕。
趙昺自然是裝病,不過也只有有限的幾個人知曉實情。那日他覺得文天祥說的很對,對於處在權力金字塔上的任何一個級別的角色來說,都需要清醒認識到自己所具有的實力。要盤點自己在權力鬥爭中所具備的財權、人權和輿論權,理清自己的政治資產。在正確認清自己的資源後,根據目標,靈活運用這些權力資源展開威懾行動。
皇帝當然是住在塔尖上的,可資利用的資源最多,能順利實施威懾操控的可能性也最大。不過趙昺一向信奉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當年就是利用手中有限的幾張牌翻得身,因此知道即使是處在下層的人物,也並非沒有用弱小力量威懾力量強大者的能力。
‘非利不鬥’是權術的原則,可劍固可傷人,亦可傷己。趙昺清楚以自己的實力將幾個人從肉體上清除並非難事,但是他知道流血的政治鬥爭並非最佳手段,且也想看看那些發對派挑起爭鬥的真正目的和手段。他不相信那幾個人明知與自己鬥是雞蛋碰石頭,還會冒險爲之,所以想看看他們的底牌到底是什麼,幕後是誰。
在瓊州時利用報紙進行論戰的手段以爲行朝官員所熟知,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而臨安作爲宋朝立足百年的行在,報紙早已成爲人們獲得資訊的重要渠道,比之瓊州更爲發達,小報是多如牛毛。行朝北遷之時,進奏院主辦的邸報自然同行,趙昺翰林院的辦報班子當然也隨遷到臨安,並改稱《杭州資訊》。有了在瓊州多年辦報的經驗,加上消息來源的多樣性,《杭州資訊》迅速在臨安立住了腳,但是在衆多的同業中並不十分突出。
當收復臨安,行朝遷入臨安城不久,由於趙昺並沒有及時入城,便有小報開始爆出皇帝年幼難以主持國家大局,因而打算重新在皇家宗室中另選皇嗣繼位的消息。他當時接報後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爲等自己入城後謠言就會不攻自破,可隨着滯留城外的時間加長,城中的報紙開始紛紛報道異儲之事,並有當年行朝擅立儲君的流言傳出,各家報紙當然是紛紛着重挖掘、爆料。
直到這時趙昺才重視起來,發現此事不簡單,似有人在幕後操縱,若無人向自己封鎖消息否則怎麼會無人向自己提起。於是他讓鄭虎臣開始追查消息來源,並注意輿論風向,也纔有了‘私自’入城,嚴令陸秀夫抓緊時間整修北宮的事情,希望以此平息輿論。
但是隨着西線戰事緊急,趙昺領軍親征便將此事暫時放下了,不過事務局卻沒有停止追查,並將消息不斷的傳到鄂州御前。事情的真相也逐漸明朗起來,確定是有人在幕後操縱此事,令他憤怒的是抹黑自己的不是敵人,而是來自行朝內部,目的就是要先搞臭自己,然後行換儲之事,並擡出了益陽郡王開始宣傳。
現在趙昺做的就是開始反擊,他已經弄清楚了目標,當然是有的放矢。他明白知識分子是一種理性思維動物,即使學歷並不等同於能力,但是有了相當長的求學經歷,畢竟在思維能力上是勝人一籌的,因而這樣的人在官場上比那些胸無點墨的人要勝出一籌。可是,歷史上也有少數並非知識分子出身的顯宦,能夠超越大多數知識分子,這是因爲他們在多年的血雨腥風中早就熟知了官場,熟悉了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的技術和技巧。
趙昺覺得以自己前世的學歷怎麼也能算和舉人同等學歷了,現在回頭看當年的他臭老九的習性一點兒也不少,清高、要面子、自傲,結果被黑心老闆耍個溜夠,當狗用了多年不說,還背了黑鍋,攤上了官司,卻至‘死’都沒有領到工錢。而原因就是沒有認識到學習權術的重要性,或者並沒有熟練掌握權術。
現在的士人們與當年的他沒有多大區別,他們往往在學問上才高八斗,將治學求真當作第一要務,反將官場和權力鬥爭簡單等同於副業。但其政治鬥爭技巧上水平卻往往停留在小學生階段,結果一大批學富五車指點江山的士人反被一個無賴給收拾了。
兩世爲人,趙昺有了重新審視自己和總結經驗教訓的機會,加之又在政壇上摸爬滾打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抓到了他們的軟肋。他們重視名譽,即便罵人也不外乎禽獸、廢物等幾個有限的詞彙,再有就是說話含蓄,只說半句話,讓你自己去猜,文化水平低的看了都不明所以,更不要說理解其中之意了。
趙昺如今已經修煉出來了,他要面子,你就不能要面子,什麼髒水都敢潑,什麼話都敢說,葷的素的一起上。如此一來,他顧及名聲當然不會跟你對着罵,更不會玩兒牽強附會那一套,那麼必然會落到下風。另外他已經掌握了‘黑’人的套路,並培養了一批段子手。
其實古人也總結出了黑人的精髓,早在春秋時期刨去列國間政治和文化上的衝突,諸子大師們熱衷於拿各國開涮,也與“寓言”這一體裁本身相關。這與現代的段子可謂是一脈相承,兩者真正目的都是讓聽衆讀者接受自己的說法,莊子就曾說過,假如你引用聖哲們的名言,或許十句中有七句會讓聽衆相信;但假如你講寓言,十句中就有九句讓人信了。
在現代不過是被放大了,比如美國和中國老太太買房、別針換別墅、普洱茶傳奇、秋褲陰謀論及各種雞湯文……等等,不知道忽悠了多少國人。而趙昺總結後發現這類故事要具備傳播性和煽動力一定要編的聳人聽聞及聯繫當下,只要滿足了這兩點,就能迎合普通人的危機感,調動起他們的情緒和傳播慾望。
而故事要想讓人信,自然要在細節上下功夫,要真實具體,起碼也要讓人感覺真實。那麼故事的來源就可以說是其鄰居二大媽,街坊三胖子,再就是其遠房親戚說的,反正這些爆料人沒有具體姓名,卻又是可以接近其的人。你想闢謠找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所謂二大媽,他二大爺又出來了,疲於奔命中永遠趕不上故事的進度。
另外主角最好是大家都知道,也都熟悉的,這類段子最受歡迎。退一步講,如果名聲不響,至少主角的個人信息要儘量明確,就和說相聲一樣‘從前有個人’的砸掛效果肯定比不上某個網紅,而拿身邊捧哏的人開涮則更直觀,效果當然也最佳了。現下一個是當下尚未親政,但是主政的小皇帝;另一個是前前屈死太子的嗣子。兩人當然都是名人,很容易引起關注。
大宋朝廷的喉舌是進奏院負責的《帝國日報》直屬於尚書省,過去由文天祥主管,現在又陸秀夫代管。趙昺讓文天祥先行一步就是要他回去後,接過管理權,其作用就是要多發有關自己的正面消息,且不吝讚美之詞的從各個角度進行大肆宣傳,樹立起自己的光輝形象。
與此同時,趙昺讓事務局要狠挖趙孟啓從出生到現在的材料,儘可能的詳細具體,最好連小時候尿炕的事情都不要放過,經過整理後交由自操控的《臨安資訊》發表。而這肯定不是要進行正面宣傳,而是要對其進行醜化,把他搞臭,達到迎風臭十里的效果。
一旦炒作起來,那些力捧趙孟啓繼位的人肯定會坐不住,想想一個成爲市井笑柄的人怎麼能做皇帝,他們也一定會通過己方控制的小報進行‘洗白’,如此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後之人,還可以通過‘文明’的手段將其擠走,甚至開出宗籍。此外利用這場爭鬥,還可以達到其它的政治目的。
而在這場文鬥中,趙昺算定對手無論怎麼折騰註定要失敗。首先從資源上相較,自己掌握着當前世界最強大的情報機構,且有成熟的辦報機構,從消息來源和機構上就佔盡先機;再有自己當後臺,前臺的人可以毫無顧忌的抹黑對手,但是他們就要有所顧忌,而答案明擺着啊:敢拿皇帝編笑話,不想活了;此外他們是文明人,行事未免束手束腳,怎能鬥過一幫‘流氓’。
趙昺當然不會做的這麼露骨,而是採用‘先捧後殺’的策略,首先利用其高調‘復出’的事情大肆宣傳其高貴的身份,並回顧了名動一時的‘濟王趙竑冤案’,把熱度首先炒了起來,引起社會關注度的提高。接下來就開始對其身份進行質疑,並重提紹興年間的‘假冒柔福帝姬案’,如何能夠確信其在沒有譜牒,沒有宗正司的核對,又沒有任何信物的情況下怎麼能認定他就是益陽郡王。
在一起一落的宣傳下,此事熱度更高,熱到什麼程度呢?剛剛創刊的不足兩個月的《臨安資訊》,僅憑這個熱點就開始盈利,每日的發行量躥升到萬餘份,行銷臨安、紹興、平江、常州、越州等周邊州縣,且銷量仍在攀升中,一舉登上臨安暢銷榜,已經有其它小報開始匿名抄襲和轉載,使輻射範圍更大。
而現階段對這個話題炒作已經開始進入抹黑階段,依然採用由淺入深的方式,通過對趙孟啓的舉止、穿戴和習慣等多方面挑刺,看似以此來證明前面對其身份的質疑,其實就是開始讓其發愁了。現在趙孟啓已經開始發慌,躲在府中不敢出門了,以防出醜。
但火已經燒起來了,豈是想躲就能躲的過的,如今不僅是《臨安資訊》在深挖趙孟啓入嗣前後的事情,諸多小報也在跟風收集資料,在重金懸賞下爆料者亦是層出不窮。這樣一來香的、臭的都涌出來了,其中不乏摻了水的新聞。而有關此事的小報及己方次日要發表的樣稿都會送到蕪湖,先由趙昺審覈後再行發表,爲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往來走的都是軍方遞鋪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