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趙昺將譯文扔在桌上恨恨地道。
“陛下息怒!”在旁的王德聽了心中一驚,他跟誰陛下多年,皇帝很少以此語評價一場戰鬥,可見他有多麼氣惱了。
“朕無事!”趙昺擺擺手壓下怒火道。
他十分清楚襄樊的戰略價值在於其‘七省通衢’的地理位置,它之所以重是因爲此爲三江交匯之地,北面就是南陽盆地,至此直到黃河皆無險可守;南面是江漢平原,直達南嶺,東可達長江之盡頭,西出漢中進入川陝。
對於南方政權,襄樊失守,則江陵危。江陵危,則長江之險不足恃。長江天險不再是天險,門戶洞開之後便是大片土地是無險可守,直接威脅到首都臨安。因此在蒙宋之戰中襄樊失守後不到一年,宋京西南路的一府八州軍,有七個州軍全部失陷。
而對於北方政權來說,襄樊失守,則南陽危。南陽危,則黃河之南無憑,河南之地盡失,中原唾手可得。對宋軍來說,兵鋒可直指大都,側擊可得陝甘,隔斷川蜀。如今僅爲避水患就輕易放棄樊城,重新爲敵所拒,使得襄樊可以得到河南之敵的增援。
張霸舍樊城而駐鄧城的舉動更是將自己置於三面受敵的險地。至於鄧城,趙昺也並不否認其的軍事價值,但是其的價值只是體現在戰術上的,而對當下宋軍攻取襄樊的戰略上影響有限。
在宋室南渡之前,鄧城其實只是一個樊城外普通的一個村莊。南渡後隨著作爲京西重鎮的襄鄧地區不僅成了南宋重要的軍事屏障,而且成爲宋金對峙的邊境地帶。紹興三年,襄鄧地區被僞齊將李成所得,劉豫在此建立“大齊”傀儡政權。紹興四年,岳飛率軍一舉收復襄陽六郡。
由於南宋對金人入侵的態度採取的是“議和爲主”,而襄鄧地區被岳家軍收復後,金兵一時拿不下襄陽,襄鄧就成了宋金對峙的地區,而襄陽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優勢日漸凸現,“省鄧城入襄陽”已是大勢所趨。南宋隨後將鄧城設鎮。
但是鄧城最終是作爲宋金物資交易的互市榷場,以守臣措置,通判提轄。場內貿易由官吏主持,商人須納稅、交牙錢、領證明文件,鄧城自此人口密集、商貿繁榮。宋朝如此一方面方便了雙方的物資交流,更重要的是出於政治目的,達到“以求和解”。
蒙元爆發戰爭後,襄陽再次成爲爭奪的焦點,京湖安撫制置使呂文德貪圖錢財,收受賄賂上書恢復榷場。從而犯下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錯誤,他竟然允許蒙古軍在樊城外置榷場。於是蒙軍很快的就進築起了堡壘,一下子就斷絕了襄陽的糧道。
當時蒙軍在襄、樊周圍的要害處都設置城寨,漢水上又佈滿蒙軍的戰船和鐵索,襄陽、樊城與外界的所有聯繫被統統切斷。等到呂文德明白過來做了一件極爲愚蠢的事情,知道自己誤了大事,又氣又急,一病不起。也爲襄陽失陷埋下了致命的隱患,終在數年後襄陽彈盡糧絕,其弟呂文煥以城降元。
所以鄧城只不過是樊城外圍的一個前哨陣地,城防設施自然不比樊城堅固,現在又分兵去助伍隆起部攻谷城,若是留守的軍隊不敵,就又把自己屁股露了出來。且蒙元也只需派出一支精兵監視,鄧城守軍也不敢妄動,而南陽敵增援部隊只需繞過鄧城便可直抵樊城。因此對於這種撿芝麻丟西瓜的部署,除了用愚蠢來評價外,趙昺再想不出恰當的詞彙。
同樣谷城的戰略價值在於渡口,奪取此城的目的就是避免在放棄樊城後,使蒙元軍隊無法通過漢江順江而下增援襄陽。但目前蒙元京湖水軍早在多年前,作爲徵江南、占城和日本的主力,精銳就被多次抽調,折損不少;又在攻瓊州之戰中,主力被行朝水軍打殘。
在宋軍收復江南之戰中,雙方又在鄂州大戰,京湖水軍幾乎損失殆盡,早無當初千帆競渡,順江直下江南的威風。而剩下的家底兒早已非宋水軍的一合之敵,以致在收復江陵、夷陵的戰役中毫無作爲。如今他們卻將只紙老虎當作真老虎來防備,真是讓人笑掉了大牙。
更爲讓趙昺惱火的是,此戰宋軍的目的是襄陽,本應集中兵力完成此目標。但是三個軍的兵力,有兩個軍的兵力被無關大局的谷城所牽制,只留一軍在主攻方向,豈不是捨本逐末之舉。而前時徐無難分析襄陽形勢,雖然也未能提出高屋建瓴的建議,趙昺也並無責怪之意。
那是因爲徐無難畢竟只擔任過統領之職,眼光再爲獨到,也是有侷限性,還不能看的那麼遠,體會的那麼深。但是荊襄諸將,江鉦自不必多言,張霸更是從軍多年,早就躋身於高級將領之列,恐怕比之自己的年歲還要多上幾年。可他們仍不能參透,這不能不讓他對於他們的指揮水平產生質疑……
“陛下,田琦求見!”這時有小黃門通稟道。
“準!”趙昺壓下怒氣道。
“事務局三部襄樊站副統領張進拜見陛下!”與田琦一同進來的那個和尚進屋後,施禮道。
“平身!”趙昺擡手讓其起身道。
“下官拜見都知!”張進起身後又向王德施禮道。
“張統領辛苦,不必如此!”王德急忙扶住其笑着道。
“一路辛苦,身體可還撐得住!”趙昺看向張進,其已經換了身乾衣服,精神也好了許多,只是臉色還有些發白。
“陛下,屬下無礙,喝了些熱湯已經好多了!”張進恭敬地答道。
“那坐下說話吧!”趙昺讓小黃門拿過兩個軟墊放在案几前道。
“謝陛下!”兩人施禮後坐下。
“給張統領倒杯酒,暖暖身子,再拿些吃食充飢!”趙昺又吩咐,見其又要起身施禮,壓壓手道,“不必拘禮,坐着說話就可。”
“陛下,張統領此次前來是冒着萬般的風險,屬下也勸緩一緩再來拜見陛下,他卻執意不肯!”田琦言道。
“天大的事情也沒有肚子大,吃飽了纔好說話!”趙昺笑笑道。
“屬下便不恭了,一路上水喝飽了,卻是粒米未盡!”張進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光頭道。
“張統領不忌葷腥吧?”王德在旁又問道。
“稟都知,下官這和尚雖然受了戒卻也是假的,可平日看着他人飲酒吃肉也是饞的緊!”張進拱手笑着道。
“那邊讓膳房多弄些肉來!”王德吩咐在旁的小黃門道,“酒也要燙一下。”
“有勞都知了!”張進兩眼泛着淚光再拱手道。他進入事務局已經多年,卻從未見過皇帝,總覺是望而不及,沒想到陛下待人竟然是如此隨和,讓他感動不已。
“陛下和都知待我們這些屬下十分寬仁,勿要多禮,否則陛下倒不喜了!”田琦看見其有些失態,連忙寬慰道。
“陛下待爾等如此,豈敢不效死命!”張進還是深施一禮道。
“陛下,襄樊站幾日前就已經得知陛下親征的消息,亦將所需準備好,但是樊城爲敵所佔後,戒備森嚴無法出城。張統領心繫陛下,夜間冒險縋城遊過護城河才得以逃出,而後又以遊方僧人的身份尋路前來,探知行駕已至白水東岸便急急趕來。”田琦趁其吃東西的功夫,先簡單介紹其來路情況。
“途中雖路遇我軍前鋒,卻也不敢貿然暴露身份,而浮橋被封鎖,但是上游又尋不到船隻渡河。便趁着大雨偷偷下水,浮渡過河,被水流衝離數裡才得以上岸,可謂是九死一生!”
“張統領何必如此冒險!”趙昺看向其嘆聲道。
“屬下知行駕已經將至襄陽,而車駕要經樊城,但是此時城池已落敵手,接應陛下的我軍難以如約抵達。屬下等擔心陛下行駕遭到敵軍的襲擊,幾次派人出城都未能成功。而時日愈近,屬下想着拼了小人這條命,也不能讓陛下過河陷入險地,好在上天佑我天朝,僥倖成功了。”張進笑笑道。
“真乃國之幹吏!”趙昺也感嘆地道。
“屬下自入事務局,大頭領便教導我等,保護陛下乃是我們首要之務,便是拼盡我們所用人的性命,也要護的陛下週全。屬下等一直謹記在心,時刻不敢忘記!”張進施禮正色道。
“這話說的,你們若是都死了,剩下朕光棍一人又有何作爲。”趙昺輕輕搖搖頭笑道。
“陛下乃是上天之子,受上天眷顧。當年陛下孤身入瓊開府,如今已是軍將如林,謀臣如雲,佔據了半壁河山。因此只要陛下在,哪怕身邊只剩一兵一卒,也能東山再起,復興我大宋!”張進卻是極爲篤信地道。
“呵呵……”趙昺看着其近乎虔誠的目光有些無奈地笑了。心道這鄭虎臣洗腦工作不但做的好,還把自己給吹成了神,且讓事務局這幫人深信不疑,成了自己最爲忠誠的部屬,他真是個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