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火箭船上那幫傢伙眼睛長到後腦勺上了,怎麼向咱們轟擊!”勇猛號上的杜猛大罵道。如今已經是龍船分隊的統制官,此戰受命指揮突擊分隊。
按照戰術安排襲擾回回水軍後隊,在進入火箭彈射程後,立刻命令火箭船集火發射,以求隔離敵後軍和中軍,並遲滯其行動,便於龍船發起衝撞。在他們進入攻擊位置後,已經發起了攻擊,按照規定爲了避免誤傷,火箭船應停止發射或是轉移射擊,可眼見龍船周圍仍不斷有爆炸發生,雖沒有被命中,船卻被衝的左右大幅度搖擺。
“統制,非是火箭船開火,而是……”觀通手在打出令火箭船停止射擊的命令後,其迴應稱早已停止射擊,他重新觀察後,可尚未回報完畢,突然一頭從瞭望塔上栽了下來。
“怎麼回事?”指揮台上的杜猛立刻回首問道。
“統制,觀通手頭部被擊中,已經陣亡!”船上的醫士立刻上前查看,黯然回答道。
“不對,彈弓沒有這麼大的威力,應該是火器!”杜猛上前察看一番後道。只見觀通手的臉幾乎被砸碎,口鼻間還深嵌着一顆雞蛋大小的鐵丸,他知道有些蒙元射手擅用弓弩發射鐵丸取人性命,但是起碼在三十外的距離上能將人的腦袋幾乎砸碎是不可能的,隨之他立刻想到了火器,別說將腦袋砸碎,就是砸沒了都有可能。
‘咚、咚、咚……’說話間船身上響起一連串的暴擊聲。
“報統制,敵軍在用短火銃向我們射擊,且敵拋石機拋射的非是石彈,而是填裝火藥的鐵彈!”另有觀通手再次升艙察看後,急急回報道。
“陛下的擔心真的出現了。”杜猛咬牙道,“令龍船分隊以弩炮自由射擊,交替掩護以縱隊撤出戰場,同時向統領稟報,敵軍業已裝備火器,並請示下步如何行動!”
“遵令!”觀通手冒着危險出艙以旗語向中軍稟報。與此同時,各船以弩炮向敵戰船射擊,壓制敵軍,迅速後撤,在距敵陣二百步外重新集結列陣,並以重型弩炮向敵不斷射擊。
“稟統制,統領命我船迅速探明敵所配備的火器類型及射程等參數,並叮囑務必小心爲上,切勿犯險冒進!”觀通手回稟道。
“統制,爲何要如此謹慎?”這時水手長曹登霖走上指揮艙,不解地問道。龍船向來是做前鋒,只進不退,可今日只是稍受打擊,便全軍後撤,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也是與他們永不言退的傳統不符。
“你懂什麼,此乃陛下嚴令,遇敵使用火器一定要謹慎對待。服從命令,違者嚴懲不貸!”龍船隊自成軍以來,很少有人員傷亡的情況,而今日開戰不多時,便有人陣亡,杜猛氣惱地道。隨後他叫下瞭望手,親自升艙觀察敵情。
“統制今日是怎麼了,這麼大的火氣!”曹登霖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卻不明所以,不由的抱怨道。
“不要再多言了。統制所言不錯,這正是陛下早在十年前的嚴令。”槍炮長潘雲奇將其拉到一邊輕聲道,“那時你還未入伍,我也只是勇士號上的一名炮手,在打泉州時陛下乘坐龍船巡視晉江,途中遭到火器射擊。陛下遣軍夜襲敵軍陣地繳獲了兩門銅炮,那炮雖然簡陋,但只是火藥不行,否則威力也是不凡。”
“於是陛下下令與裝備火器的敵軍遭遇時,一定要小心,切勿輕敵,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而以後所打造的龍船不僅加厚了舷板,還鋪裝了鐵板,船底也以銅皮包裹,以增強防護力,可自那以後,這還是頭一次再遇到裝備火器的敵軍。”
“如此就要放棄,縱敵逃走嗎?”曹登霖皺皺眉道。
“怎麼會,當下只不過是暫時退出戰鬥,待查明情況便會再次展開進攻的!”潘雲奇笑笑道。
“怎麼還在此閒聊,馬上就位!”杜猛見其還在此說話,怒道。
“是!”兩人聽了趕緊各就崗位道。
“回告統領,敵戰船以拋石機投擲爆裂彈,採用直接點火形式,射程在百步左右,威力中等。另敵裝備的火銃形似突火槍,長約二尺,根據彈丸大小可判定口徑約爲七分,可單兵手持發射,沒有瞄準裝置,有效射程約在五十步上下,威力強大,可致人死亡!”杜猛邊說邊令觀通手向張浩報告。
“統領命令我分隊,可以弩炮對船舷上的敵兵進行殺傷,毀損敵戰船,謹慎採用近敵衝撞戰術,注意各船拉開船距,與配備拋石機的大型戰船保持距離。採用分散突擊的戰術,割裂後軍與中軍的聯繫!”觀通手很快回報道。
“命令各船,兩兩爲組,協同作戰,分散突擊,務必要將敵分割消滅!”杜猛立刻將命令傳達給各船,同時令配屬作戰的火箭船首先開火,阻止中軍派遣的大型戰船與後軍會合。
‘剝皮’戰術已經是龍船常用的戰術,此刻他們兩兩爲伍,在蒙元戰船火器射程之外遊弋,前船利用弩炮射速快的優勢掃清敵船舷上的戰兵,而後船則以重型弩炮發射實心彈,打擊敵船水線下的部位。得當的戰術很快取得了效果,一時間敵後軍被攪得天翻地覆,待敵增援的戰船趕到這片海域,驅逐了龍船對,在海面上的戰船還飄着的已經沒幾艘了,不是已經傾覆,便是沉了底兒,只能忙着打撈落水的水手。
而龍船隊就像陰魂不散的鬼魅一般,很快又去而復返。經過剛纔一戰,杜猛已經發現敵軍以拋石機發射爆裂彈的弱點,他們的原理雖與弩炮相同,但是使用方式的不同也決定了拋石機固有的發射速度慢,命中率低等致命弱點難以克服。
且杜猛發現蒙元水軍所用的爆裂彈同樣存在着問題。其採用的裝藥方式也是在鑄造的鐵殼中填裝火藥,不過在點火方式上他們沒有能解決引信的問題,依然採用過去那種以燒紅的鐵錐去燒灼,以此引燃火藥的辦法。而這就造成了不可控性,手慢了就炸在自己手裡,手快了還未引燃火藥就掉海里湮滅了。
杜猛懷疑這是蒙元在偷學的時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造不出弩炮只好用拋石機,而這種點火方式在陸地上還好,掉在地上起碼不會被滅了,好歹還能爆炸,而在海上就行不通了。在船上炸了就是船毀人亡,所以炮手不免肝兒顫,不管是否引燃都會立刻將炮彈發射出去。同時爆炸時間的不可控性,又往往造成不確定性,誰都不知道這枚炮彈會不會響,或是落在什麼地方,不過這也夠嚇人的。
針對這種情況,杜猛指揮龍船在運動中發射鏈彈,先將敵船的風帆撕扯個爛七八糟,使其失去動力,然後再召喚火箭船對其進行集火射擊。火箭彈雖然也不大靠譜,但是射程遠、覆蓋面積大,尤其對固定目標還是具有很大的威脅的……
董義成見御前水軍拖住了回回水軍,堵住了高麗水軍的退路,便揮軍向前開始進一步壓縮陣型。高麗水軍見退路已無,也只能應戰,但他們的實力更是不濟。要知道高麗在被蒙元征服後,不僅要年年供奉鉅額的稅賦,還要接受徵召出兵替蒙元征戰,早在第一次徵日時,忽必烈就已經開始做第二次徵日的準備。高麗嫌雖然肉疼,忽必烈還是硬生生的從高麗擠壓出士兵加水手近兩萬五千人,還有九百艘戰船,以及十萬石糧食。
隨後蒙元遠征安南、占城都要高麗出錢出力,打造戰船,連年不斷的盤剝已經讓其財力入不敷出,征戰不休徵調青壯又使得民力疲乏,難以得到休養生息,國力已經衰敗到極致。此次再次徵調高麗水軍也只能東拼西湊,至於素質如何也顧不上了,勉強算是應付上了差事。連來途的糧草都湊不夠,只能一路走一路搶。
而水軍離不開戰船,可也要知道海軍自古至今歷來都是燒錢大戶,明朝朱棣爲顯示國威七下西洋,打造了一支強大的船隊。可他兒子一繼位,不僅解散了船隊,還將造船的圖紙和模型都付之一炬,就是因爲國力已經無法支撐繼續造船,連帶着絕了後代們的念想。
十八、十九世紀的大不列顛號稱日不落之國,可以算得上當時世界第一強國,但是在造船的問題上也是精打細算。那時候一艘一級戰列艦的價格是足足百萬英鎊,而英國王室買下白金漢宮才花了不足四萬英鎊,等於說一艘一級戰列艦等於三十個白金漢宮。
從大小上看,一艘兩三千噸的一級戰列艦遠遠沒有建築面積十八萬平米、花園面積一千五百畝的白金漢宮敞亮。從裝修上看,二手房白金漢宮只花了七萬英鎊出頭就變成了世界著名宮殿,一級戰列艦們的居住條件只能用寒酸的很來講。
可在北美獨立戰爭爆發時,英國政府的年收入是一千四百萬英鎊,全部建造成一級戰列艦也只能建十四艘。直到蒸汽戰艦開始出現時,英國政府的全部財政收入是七千萬英鎊,打造風帆戰列艦依舊要精打細算。那麼一級戰列艦的錢都花到哪裡去了?
首先就是買木材,在鐵甲艦興起以前,戰列艦就是一個個吞噬頂級木材的巨獸。以納爾遜的“勝利號”來說,它的龍骨用柚木製成,其他部分全部採用橡木。整艘“勝利號”的肋板厚度都超過了半米,一共消耗了二千五百棵以上的百年巨木,需要砍光二十四萬平米的林區。杜牧形容阿房宮規模宏大時寫了“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用在英國海軍身上就是“森林禿,艦隊出”。
拿破崙戰爭時期,英國失去了歐洲大陸的木材進口,不得不使用本土木材,結果是砍掉了幾乎全國的橡木,連小樹苗都沒有放過。還好特拉法爾加海戰後,英國海軍贏得了海上霸權,爲了維護自己的艦隊規模,他們在全世界植樹造林,將北歐等地的森林全部包圓,還在加拿大進行了長達數十年的橡木種植,才緩解了木材短缺的問題。
這個時候火炮還爲普及,即便暫且不計算在內,一艘戰船也是價值不菲,以致趙昺多年來都不敢大規模的更新戰船,多數只能用繳獲的船隻進行改造完成更替,即使這樣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而高麗也只能算是彈丸之國,國力有限,十幾年就打造了二千多艘戰船,豈是他們所能承受的了得。
因此再不動些腦筋,高麗國王都得當了褲子,要飯吃去了。那這批戰船的質量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們將國內的船隻,無論是海船,還是內河船能用的都徵用了,修修補補來充數,糊弄蒙古人。所以說不光是高麗水軍怯戰,他們實在是對自己的戰船也沒有信心。
高麗都窮成那樣了,自然再無錢爲他們配置諸如投石機、巨弩、拍竿等這些‘高精尖’的武器,更不敢與敵對撞,能採用的戰術就剩下最原始的跳幫肉搏,當然在人數上還是佔據着絕對優勢的,只要上了對方的船就算是勝利一半了。不過他們還不知道,宋軍早已經淘汰了這種戰術,玩兒的是不接觸戰鬥,而是依靠遠程火力消滅對手。
困獸猶鬥的高麗水軍最後的掙扎,就如飛蛾撲火一般被一輪輪火箭彈炸的血肉橫飛,桅倒檣折。待他們衝過火箭彈的封鎖,等待他們的又是猛烈的炮火覆蓋,打的他們再難進寸步。一次亡命的進攻讓高麗水軍折損了三成的戰船,而這種巨大的損失是其難以承受的,也徹底打掉了他們最後一絲尚存的信心,又潮水般的退了下去,在宋軍的進一步壓迫下與回回水軍被圍在了一片狹窄的水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