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虎臣在小皇帝的下手坐下,卻也只敢半個屁股挨着凳子,而小皇帝像似沒有看到他一般,仍然埋頭於公文之中,一句話也不跟自己說。??如此反而讓他更加難受,甚至不如剛纔跪在地上,兩手扶在膝上不安的揉搓着衣服,心道解圍的人怎麼還不到啊!
“鄭主事,請用茶!”
“哦,謝姑娘!”正當鄭虎臣如坐鍼氈般的難受時,他現剛剛爲自己求情的小姑娘捧過茶來,急忙接過來謝道。而小姑娘只是笑笑微微下蹲施了個福禮又退到陛下身邊,將批閱過的公文重新分類整理,這讓他十分詫異。
鄭虎臣知道小皇帝一向對保密工作十分重視,呈送上來的公文除了王德和兩個挑選的小黃門以外,並不會讓其他人碰的,而據他所知那兩個小黃門還是不識字的。可這個小姑娘他知道是在攻取泉州之後,自抄沒叛逆的家屬和奴婢中選進宮的,沒想到短短几個月不但取得了小皇帝的信任,似乎還有點什麼在其中。
“難道是陛下……也許只是對她有些依戀吧!”鄭虎臣想到這裡偷眼看了小皇帝一眼,只見其一邊批閱公文,一邊還抓取碟子中剝好的果仁塞到嘴裡,而坐在椅子上兩腳還不着地,再怎麼看也是個孩子。因而他很快否定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暗自嘀咕道。
“朕都讓你氣糊塗了,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陛下,經全力調查,已經有些眉目了!”正想着小皇帝是不是已經開始對女人有興趣的時候,小皇帝突然問,他擡頭一看其已經批閱完最後一本公文,急忙起身施禮道。
“哼,還敢說全力,早幹什麼去了?”趙昺冷哼一聲不滿地道。
“是屬下督促不力!”鄭虎臣趕緊再施禮承認錯誤道,而當他再起身時習慣性的看看周圍時,現小姑娘已經悄然退下,還將門輕輕帶上,暗歎這小姑娘真是懂事、明事理、知進退,也難怪陛下會喜歡。
“車軲轆話不要再說了,說點兒有用的!”趙昺輕敲了案几十分不耐煩地說道。
“陛下,屬下業已查清,此次荊湖元軍大舉南下是以鎮南王歡脫主持,荊湖行省左丞阿里海牙爲都元帥,以荊湖行省宣慰使奧魯赤爲副帥,原我朝叛將陳奕爲水軍萬戶。據屬下分析正如陛下所料,敵軍是欲兩路進兵,一路以荊湖行省爲主力攻瓊,另一路則由福州行省和廣東行省之兵爲主力討伐占城!”鄭虎臣回稟道。
“嗯,這與審俘的結果正可以相佐證。”趙昺點頭道,“可朕就納了悶,你們事務局再笨蛋,沿海各港多出那麼多的戰船也不會看不到,但怎麼就沒有一次報告現異常呢!”
“這……陛下,這其實真的不能全怪屬下!”鄭虎臣猶豫了一下還是覺的需要向陛下解釋,自己這鍋背也就背了,可不能讓下屬那麼多的探子們跟着背鍋。
“呵呵,是不是不忿朕罵錯了你?”趙昺看向侷促的鄭虎臣笑笑道。
“屬下不敢!”鄭虎臣急忙起身施禮道。
“敢不敢都說出來了,朕倒是想聽聽他們用了什麼高招兒!”趙昺壓壓手讓他坐下道。
“屬下接到陛下的命令後,立刻飛鴿傳書對岸各個站點,讓他們根據陛下的分析在各個港口、水道附近搜尋,尤其是以一些肉、菜消耗異常的鄉鎮爲重點進行排查!”鄭虎臣回稟道,“經過連夜的查找及滲透進敵帥府的探子傳出的信息,兩下結合分析後正如陛下所想,敵軍是採用僞裝成商船的方式,小編隊、多批次通過海峽的。而這個時節,一些商船會利用信風未到的空隙,前往沿海各處收購糧食和土產,並偷着推銷自己所攜貨物,以逃避關稅,因而探子們雖現商船比往年增多,卻也沒有引起過多的關注。”
“嗯,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可朕仍然好奇那麼多的戰船他不可能都分散於各地,卻又如何藏起來的呢?”趙昺嗯了聲,算是認可了這個理由。
他知道走私這種事情從古至今上千年就從未禁絕過,一些外藩來的商船爲了逃避關稅,往往不會在指定的貿易港停靠,而是選擇在臨海的小港口或是漁港中停靠,甚至在外海上進行走私買賣。而今年泉州被自己鬧得翻了天,沿海水軍又被瓊州水師壓制,不敢出海稽查,因而那些走私者鑽這個空子的不再少數。今年瓊州靠着關稅低、甚至免稅就吸引不少商船前來交易,所以商船往來比往年多些卻也顯得正常。
“陛下,敵軍十分狡猾,他們恢復了一些過去被廢棄的舊港,外圍保持原貌,但是內裡卻設防嚴密,不僅修建了水寨,還在6上和要地佈置了大量拋石機以防我軍偷襲,另外還有僞裝的漁船在港口外遊弋進行警戒!”鄭虎臣指着鋪開的地圖指點着回答道,“另外,敵軍有大量敵船順河口駛入河道隱於河汊之中,並派軍封堵上游,嚴禁一切船隻經過。”
“卵洲灣、鹿洲灣、徐聞港這些港口皆曾被我軍掃蕩、摧毀,早已成爲廢墟,不僅你們想不到敵軍會把戰船藏在那裡,哨船也前往很少探查,有此失誤倒也可以原諒。但是事務局的探子不比其它,他們是朕的眼睛、鼻子、耳朵,應該更爲靈敏、警覺,即便細微的變化也不能放過!”趙昺看過地圖,被選中的地方不是地方偏僻,便是外圍有沙洲遮擋,若不深入還真難以現其中的變化。尤其是將戰船藏於河汊之中,那裡不僅補給困難,且要整日生活在水上,艱苦可想而知,因此更是讓人難以想的到。
“陛下教訓的是,屬下謹記在心,定不負期望!”鄭虎臣再次起身施禮道。
“朕不要這些虛話,要的是真相和實情!”趙昺擡手讓其起身,緩了口氣又問道,“現在當面之敵有戰船多少,兵力如何,可曾查探清楚?”
“陛下,由於剛剛入手,只查到粗略的情況,詳情還得後報。”鄭虎臣答道,“當面的敵軍以南調的荊湖水師及屯駐廣南的兵丁爲主力,阿里海牙又以徵佔城爲名徵調兩萬畲族土軍及各硐俚兵萬人,兵力應在十萬人上下,大小戰船千艘左右。”
“屯駐廣州的徵佔城之軍號稱五十萬,戰船兩千艘。但屬下已察明實有兵力應在六萬人,大小戰船六百艘,由唆都和劉深分領水步兩軍。但是有一事有些奇怪,讓人琢磨不透……”
“哦,那兩人又搞什麼幺蛾子,說說看!”趙昺聽了來了興趣問道。
“陛下,阿里海牙這邊是偃旗息鼓暗中調動兵力,而唆都卻是大張旗鼓唯恐人不知他們要征討占城,戰船水師更是屯駐在廣州灣內,如同示威一般。這即便有不懼占城之意,卻也有違兵法之道啊!”鄭虎臣說出自己的懷疑道。
“確實反常,可他們是要做什麼呢……”趙昺摸摸下巴道,一時也搞不明白他們的用意。
“陛下,應知事前來覲見!”這時王德進來稟告道。他看到鄭虎臣已經坐在那裡便知沒有事兒了,笑了笑衝他微微點點頭。
“哦,朕正有事欲與先生相商,快請!”趙昺笑笑道。這幾日他心中未解的謎團太多了,正需要與個明白人商議,連聲相請。
功夫不大,應節嚴進殿,先與陛下見禮寒暄了幾句,便問起戰事。趙昺詳細講了經過,又說了當前採取的措施及與衆將商議的結果。鄭虎臣也把當前獲得的最新情報復述了一遍,讓應節嚴瞭解了當前的形勢,及所面臨的難題,希望老頭兒能給出個答案。
“陛下所慮是擔心廣州攻佔城一路兵馬轉攻瓊州,如此我朝將面臨極大的壓力,是也不是?”應節嚴聽後沉吟片刻言道。
“先生所言正是,朕正是擔心此時,屆時我們兩面受敵,即便勝了也是兵力大損。而以瓊州一地之民力重建官軍,將是十分困難的事情,復國也將遙遙無期了。”老頭兒的話正中他的心事,趙昺點點頭道。
“陛下,以臣淺見,他們一靜一動是欲攪渾這潭水。從而讓我們辨不清他們目標,分不清主次,以便渾水摸魚,亂中取勝!”應節嚴分析當前的局勢道。
“攪渾水?!”趙昺看看鄭虎臣,其也是一臉迷惑,皺皺眉反問道。
“對,只有把水攪渾了,他們才能達成攻取瓊州,順利征伐占城的目標。”應節嚴言道。
“知事以爲陛下的判斷是正確的?”鄭虎臣正正身子道。
“陛下起初的分析不錯,但是接連生的事情又讓陛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事到臨頭反而猶豫不決了!”應節嚴喝了口茶笑笑道。
“先生的話真是一語中的,朕現在腦子成了一團漿糊,已然失去了對局勢的判斷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趙昺苦笑着說道。
“陛下並非是迷惑了,而是關心則亂。如今瓊州面臨着陛下繼位以來的一場最大危機,若是敗了行朝將被迫撤離,復國更成奢望。正是因爲陛下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做出決策時便難免患得患失!”應節嚴轉向小皇帝說道。
“呵呵,先生之言讓朕茅塞頓開。但是先生又爲何斷定只有一路攻瓊呢?”趙昺還是希望自己的判斷能從應節嚴那裡得到證實,又笑着問道。不過他明白老頭兒說的十分正確,自己的心理素質與那些久經考驗的老官僚們相比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兒,離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更是差遠了。現在別說是泰山,就是瓊台山塌了,自己都得跳到海里去了。
“陛下,就從唆都一路說起,他們以徵佔城爲名大張旗鼓的調動軍隊,徵募士兵。以臣看來他們虛張聲勢有兩個目的:一是以此掩護荊湖水師南調,那樣廣州出現大批戰船不會引起我們的懷疑,然後又僞裝成商船悄悄離港,同樣讓人看不出破綻;二者正是他們對陛下十分忌憚,纔會一再宣稱自己是前去征伐占城的,以免遭到我們的攔截。”應節嚴略一沉吟說道。
“怕朕?!他們爲何要怕朕?”趙昺聽了皺皺眉不解地道。
“陛下啊!”應節嚴嘆口氣有些無奈地笑道,“劉深在七洲洋被陛下打得全軍覆沒,隻身重傷逃走,不但受到忽必烈的嚴厲訓斥,還在家養了半年多才恢復,他能不怕你嗎;再說那唆都剛剛被陛下耍了個溜夠,在眼皮底下搶了泉州,兒子也被俘獲,圍城月餘卻仍未能奪回城池,一世英名毀於陛下之手,可以說是對陛下又恨又怕!”
“即便如此,他們大可選擇悄無聲息的的通過瓊州外海,不必與我們接戰啊!”趙昺轉了轉腦袋,還是有些不解地問道。
“陛下問的好。”應節嚴點頭道,“其實陛下早已識破了敵人的計劃,阿里海牙正是欲在唆都率領的徵佔城船隊通過時起攻瓊之役。而劉深是十分清楚我們瓊州水軍的戰力的,他當然不願意弄假成真,冒着被我們攻擊的風險去給阿里海牙創造機會!”
“先生的意思是他們之間有矛盾,爲求自保纔會通過這種手段告訴我們的。但他們若是隱真示假,我們豈不吃了大虧?”趙昺聽罷解釋有點明白了,唆都和劉深都不想當‘冤大頭’,所以纔會主動暴露自己的意圖,使自己得以順利通過瓊州外海,卻將阿里海牙給賣了。即便在應節嚴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可他還是不敢大意,因爲自己真的輸不起。
“陛下還是放心不下,那只有把水攪得更混一些了!”這時鄭虎臣插言道。
“攪渾水?嗯,很對!”趙昺愣了一下,現在水已經夠渾的了,可其還要再攪,再稍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其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