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原本,楊鴻、楊鶴就沒打算和鏢局的人一起回來。鏢局的人是想押完鏢就回來,楊鴻、楊鶴卻是要待一段時間的。誰知到了貴西后,貨主收貨後,很滿意他們的表現,便決定讓他們再幫着押一趟鏢,送到二百里開外的一個縣裡。
焦雲尚決定接了這趟鏢,是以,鏢局的人才在外面耽擱久了些。楊鴻、楊鶴沒有再和鏢局的人一起,自己遊歷去了。
這些都是焦雲尚和楊鴻、楊鶴寫給各自爹孃的家書裡提到的。閔氏倒是沒覺着有什麼不好,只當兒子還能跟鏢局的人一起回來。可如今聽了楊鶯的話,楊雁回方知道,楊鴻三人依舊滯留在貴西。
楊雁回道:“可……我大哥早先就說過,他要回來了,還說什麼即日返家。”倘若他那時,果真是即日返家了,如今也快到了。可他分明沒有返家啊!
楊鶯問道:“姐,你知不知道大哥二哥在做什麼?焦大哥這個人心思簡單,在貴西也沒什麼事。所以,我想着……”他們三個滯留在那裡,定是因爲楊鴻、楊鶴有事。八成是因爲大堂哥有事。二堂哥其實心思也簡單,唯一讓人摸不透的,就是大堂哥了。
楊雁回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她心裡始終是懷疑的,懷疑大哥、二哥此行目的,或許會和當年的林典史有關。畢竟餘陽在貴西。而除了那位林典史之外,她真想不起,貴西還有什麼地方能吸引大哥二哥。但終究也只是懷疑罷了。畢竟林典史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了。
楊雁回正疑慮重重時,陝榆起了戰事。那裡地處西北,茫茫的蒼炎山脈,連綿起伏。那一帶既有老實本分受窮的,也有闖出去另立一番事業的,但也有不少走了歪路的,有不少山賊蟄伏其中。俞謹白此次不是與外敵交戰,而是圍剿山賊。
這種任務還是有一定危險性的。不過朝廷的軍隊,剿滅還不大成氣候的山賊,一般有些品級的官員,都不必擔心性命之憂。楊雁回知曉此事後,也不至於太揪心。
陝榆來的,全是捷報,楊雁回漸漸的便放鬆了更多。日子平靜如水。九兒也重新回到侯府當差去了。霍志賢經此事後,收斂多了,所以,九兒重回侯府後,也沒再遇到什麼麻煩了。
……
藍天白雲,和風惠暢。湍急的水流上,有船順流而下。
楊鴻站在船頭,看着兩岸景色。他身邊是充滿戒備的焦雲尚。
楊鴻察覺焦雲尚的情緒不對勁,便問道:“怎麼了?”
焦雲尚摸了一把光頭,道:“說不上來,只是覺得……”覺得有危險。他走鏢多了,有時候,危險悄悄靠近時,他便能自己感覺到。
焦雲尚話未說完,船艙裡走出來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子,笑道:“楊大哥、焦大哥,快來吃水果。再慢一些,要給咱們這位楊二公子吃完了。”
楊鴻道:“林姑娘莫理他,我看他不把那些荔枝、龍眼吃到吐,連家都不想回了。”
林姑娘依舊笑道:“那你們更該來吃了,那些東西,吃多了都上火。你們好歹分他一些,我是吃不下了。”
楊鶴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林姑娘,他們不來就算了,我不怕上火。”
楊鴻搖頭嘆氣:“真是沒出息。這樣的吃相,也不怕招人笑話。”
楊鶴高聲道:“誰笑啊。林姑娘肯定是不笑我的,焦雲尚比我吃相還難看。”
林姑娘忍不住笑着搖搖頭,又對楊鴻道:“這兩岸的景緻,你們也看不膩麼?我覺得這江風有些冷呢。我先進去了。”言罷,返身回去了。
楊鴻對焦雲尚道:“小焦,我也進去了。”
焦雲尚道:“那裡頭憋得慌,我過會兒再進去。”
船頭很快只剩了焦雲尚一個人。他站得筆直,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嚴密注意四周有可能的危險。這一段水路視野開闊,水流急,岸邊遠,照理說不會有什麼。不過,等船進入封龍峽,水深、江流窄,水勢更加湍急,又有險灘,兩岸是連綿的山峰峭壁,峰頂是茂密的青草綠樹。風景雖美,但也更容易隱藏危險。他忽然覺得,他們不該爲了趕路,就選了這條路。好在艄公熟悉這一帶水勢,說是閉着眼都能避開那幾處險灘。希望只是他的感覺錯了,這一路,不會有危險。畢竟,他們早已安全離開了貴西,這裡已經是西川的地盤。
……
一位面色冷峻的年輕公子提着弓箭,一步步走向山巔,後頭跟着的侍從,幫他揹着箭囊。那侍從嘟嘟囔囔道:“公子要打獵,在山腰上不行麼?何苦爬這麼高?”
那年輕公子道:“你懂什麼?爺出來只是爲着打獵麼?爺還要站在山巔看看這大好河山呢!”
那侍從便不再嘟囔了。
年輕公子繼續向上走,就在快要達到峰頂時,身子忽然一矮。後頭的侍從見狀,也是身法迅捷,俯下了身子。
年輕公子低聲道:“對面山峰上有人,我們右手方向大約三百米開外,也有一隊人馬。這些人,都是練家子。”
……
一支羽箭破風而來時,焦雲尚一刀揮出,將那支箭斬爲兩截。
“有危險!”
焦雲尚剛喊出來,已經又有七八支羽箭,向着他周身射來。焦雲尚應對起來,倒也不慌不忙,利落的斬了這些羽箭。另有十七八支射向船艙,幸好楊鴻、楊鶴,林姑娘三人,聽到聲音不對,已從船艙裡出來,這纔沒被當成箭靶子射死。林姑娘手裡,已多了個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子。她緊緊抱着盒子,身子有些微微發抖。
船上五個人,有四個不會功夫。楊鴻、楊鶴當初學的也只是強身健體的套路,都是花架子而已,何況多年未練,早將那些拳法忘光了。林姑娘更是一介女流,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絕不誇張。那個老艄公,看着也太老了,還能划船就不錯,也不能指望他能幫得上忙。
楊鴻道:“這裡是西川,這些人竟也敢來撒野。”
焦雲尚道:“你們都到我身後來,過了這段險灘,咱們就安全了。我不信過了這裡,他們還敢出手!”
他話音剛落,竟有漫天箭雨襲來,焦雲尚大驚。對方人數不少,否則不能齊齊射來這許多羽箭。照這麼個射法,他支撐不到一刻鐘,船上就要有人死。
……
“豈有此理。在這裡鬧事也就罷了,還暗中設伏,以少勝多!”不遠處的山巔上,匍匐在地的年輕公子,叫道,“箭囊,讓他們見識見識我連排箭的威力!”
那侍從連忙奉上箭囊,年輕公子抽出五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直接五箭排射。若不是沒帶連弩來,他就給這羣人一些更厲害的玩意兒瞧瞧。
五支羽箭射出,角度極爲刁鑽,霎時間將對方十來支箭都打在了水裡。焦雲尚壓力頓減。
焦雲尚驚覺有人幫忙,環顧四周,卻只能看到隱藏在山林之間的,影影綽綽,充滿了惡意的暗算者們。
老艄公看着如蝗一般的箭雨,嚇得連連擦汗,又伸手去摸腰間的汗巾,似乎是想抹汗,可手從腰間抽回來後,卻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趁亂忽然往林姑娘腰間捅了過去。林姑娘雖不曾防備,楊鴻卻是眼疾手快,捏住艄公手腕:“你幹什麼?”
林姑娘嚇得花容失色,幾步退到船艙前。
那艄公獰笑,對楊鴻道:“不過就是趕在同伴們前頭找到了你們罷了。這些人都是按照我留下的訊號找來的!”他一邊說着,又朝楊鴻刺了過去。楊鴻哪裡有他身形迅疾,左擋右擋,很是狼狽。
焦雲尚心急楊鴻這邊的情況,只恨自己分身無暇。楊鶴要去幫大哥,卻見一支羽箭朝楊鴻心口射來,楊鴻卻被艄公纏住,錯身不得。楊鶴未及多想,飛身撲了過去:“大哥,小心!”
羽箭自楊鶴後心沒入身體。楊鴻雙目不由大睜:“二弟!”
楊鶴只覺得背後傳來一陣劇痛,周身的力氣似乎一剎那間被抽光了。幸好楊鴻在旁扶住了,否則他只怕要向爛泥一樣,癱軟在地。
“林姑娘……”楊鶴憑着最後一絲清明,輕聲喚道。
林姑娘抱着紅木盒子,往楊鶴這邊過來:“楊公子。”
那假艄公趁機再次舉起匕首,朝楊鴻猛刺。對面山巔上,卻又分射來四支羽箭,兩支幫焦雲尚解困,另兩支卻直直釘在了艄公右臂上,疼得那艄公大叫一聲,跌了手中匕首,人也被兩支羽箭打得站不穩,噗通落入了水裡。
楊鶴伸手,拿過林姑娘懷中抱着的盒子,道:“這東西,不能留給他們。”言罷,使出最後一絲力氣,翻身落入湍急的江流裡。
楊鴻不妨他忽然如此行事,伸手去抓:“二弟!”可卻只撲了個空。手垂在江上,指間滑過去的只有風。
楊鶴的身子只在江流裡起伏了兩三下,便徹底沒入江水中不見了。
……
對面山峰上,一支黑衣勁旅正死死盯着江心裡的那條船。
一個黑衣男子拍了一把身邊的石頭,怒道:“居然拿着這東西一起跳江!”
他身邊的黑衣男子道:“不妨,咱們雖然沒有將東西拿到手,可他們也沒法將那些東西帶到京城裡了。這任務也算完成了。只是……對面山峰上,似乎有人在幫他們。”
先前的黑衣人道:“哼,不管是哪個不開眼的傢伙多管閒事,自有對面山上的弟兄招呼他。咱們收隊!”
……
如蝗的箭雨忽然都撤了去,焦雲尚總算鬆了口氣。只是他卻高興不起來。楊鶴……就這麼死了?
楊鴻已是雙目無神,呆呆愣在那裡。半晌後,忽然清醒過來,卻是發了狂一般要往下跳:“我要去救他上來。”
焦雲尚一把拉住他:“你瘋了?這裡水流太急,險灘又多,你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楊鴻去推他:“是我將他帶出來的,我必須將他帶回去。”
焦雲尚還是頭一次見到楊鴻發狂失常,無奈之下,只得一掌將他敲昏了。
……
方纔多管閒事的年輕公子,此刻正面臨着一支約莫有二十人的黑衣勁旅慢慢向他靠攏。主僕兩個卻是渾不在意。那侍從忽然伸手向天,手腕間射出一支好似紅色小鞭炮一般的物什,炸裂在半空。
一個黑衣人對打頭的黑衣人道:“他們在發信號求救。”
那個神色冷峻,眉目英挺的年輕人,冷冷瞧着衆黑衣人,道:“誰想死,大可以繼續往我這裡來。在我的地頭上搗亂,我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到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先惹到我頭上來了。”
打頭的黑衣人冷笑:“你是哪個?”他才問出來,便覺得不對勁。他站得高,自然也看得更遠,更清楚。才這麼短的時間,山腳下便涌上來好些一身戎裝的戰士。剛纔那個人的信號,竟然能招來軍隊!他懷疑自己可能惹上了當地土官,卻不知惹得到底是哪個。
就聽那個神色冷峻的年輕人道:“我是蕭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