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羅朝霞又打量楊雁回兄妹三個幾眼,忽把臉一紅,忙道:“楊太太,我娘病了,我纔去給她抓了藥,因急着回去煎藥,是以方纔莽撞了些。楊太太莫笑我纔好。”
閔氏道:“既如此,羅姑娘快回去吧。我們也急着趕路呢。你不走,我們的騾車也走不得。”
羅朝霞有心再說上幾句話,偏生自己又說了急着回去給娘煎藥,只得不情不願的上車離去了。
楊鴻將騾車從田裡趕到路上,閔氏三人上了車,楊鴻這才趕着騾車離去。
楊雁回問道:“娘怎會認識羅朝霞?”
閔氏這才說起羅朝霞的事:“早先認識她,也是如今天這般。我帶人往秦府送魚,擋了她和她孃的路。那羅媽便大呼小叫,讓夥計們閃開。不成想後來我進了秦府,她們母女被擋在了外頭。秦家的下人對羅媽說老太太乏了,不見客。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看今天這陣勢,想來她早不記得我了。便是記得,也巴望着我忘了她。”
閔氏說着,脣角便帶了一抹嘲弄的笑意,道:“我那時就問過你姨媽,這母女是哪個。你猜你姨媽打聽過後,怎麼跟我說的?說這羅姑娘的祖父也是安定府羅家的子孫,跟秦家老太太是一個爺爺,正經是秦老太太的堂弟。但老太太是嫡長房的嫡女,這羅姑娘的祖父是庶出的三房老爺的庶子。”
也就是說,羅朝霞的太爺爺是庶子,爺爺是庶子的庶子?在羅家那樣的大族裡,只怕羅朝霞的爺爺一年到頭都見不上羅氏這個堂姐一面,更別提有什麼親戚情分了。
只聽閔氏繼續道:“這羅姑娘的祖父倒是個有志氣的,知道一直依附着家族,不過也就是個餓不死。十五六上便來了京城打拼,倒也掙下了一份家業。還在留各莊蓋房置地,紮下了根。”
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那羅朝霞好意思開口管羅氏叫一聲太姑姑呢。偏老太太還得應着。
楊雁回又問:“那羅朝霞今兒個爲何對娘這般客氣?”
閔氏說起這個就一肚子的火氣,道:“前兒個我去魚塘。前腳剛到,那羅氏母女也去了咱家魚塘買魚。看到我,說了幾句客氣話才走了。我心裡還尋思着,留各莊杜家的魚塘那麼近,怎地偏偏大老遠的跑咱家來?我還高興咱家的魚養得好呢。才高興了不大一會,就有人尋到魚塘來給你大哥說親。”
給楊鴻說親……
楊雁回和楊鶴怔了好大一會,忽然便齊齊大笑起來。
閔氏道:“有什麼好笑?我想起來便有氣。”
楊雁回道:“那羅姑娘比大哥還要大一歲呢。”
閔氏道:“媒人說了,大一歲不算什麼,年紀很般配。還說那羅家是耕讀傳家,且那羅朝霞是秦老太太的侄孫女,咱家不過是給秦府送魚的,這親事是咱家高攀了。真是混賬東西,這是欺我不知道她家底細呢?!羅家當初分家,那老二看京裡的生藥鋪子生意紅火,死活要了鋪子。那老大是個不愛操心的,便依了弟弟。誰知羅老二竟還巴望上哥哥的地了!鄉里鄉親的,誰還不知道羅家二房的地是怎麼來的?一家子還好意思從京城搬回留各莊,還腆着臉說自家是耕讀傳家!我想想便覺噁心。”
楊雁回又問:“她家既有鋪子又有地,京城和留各莊都有宅子,手裡少說也有個千把兩銀子。說起來,還是秦老太太的孃家親戚。羅姑娘又生得出挑。怎地來跟咱家說親?那樣利慾薰心的人家,不應該指着女兒高嫁麼?”
竟還是女方倒貼。媒人上門前,還尋了藉口,先讓閔氏相看了自家閨女一番。
難道真如胡喜梅所說,因爲讓人退了親,家裡又壞了名聲,所以不好再說親了?可事情發生在留各莊,羅朝霞家早就在京裡生活了。在京中另覓一戶不知她家根底的人家不就好了?
閔氏道:“我尋思着,大約是羅家二房在京裡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楊雁回一想,深以爲然。否則羅家二房爲何從京中那等風流繁華之地,重又搬回鄉村?就他們家那行事,可不是淡泊名利的人家。
楊鶴問道:“娘是怎麼跟那媒人說的?”
閔氏道:“自然是婉拒了。那羅家的女兒千不好萬不好,咱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她是秦老太太的侄孫女,也不能將話說的太難聽。”
這門親戚,秦老太太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可到底確實是她的親戚。
楊雁回道:“可我看那羅家還未死心,如若不然,那羅朝霞早該避着咱們,哪裡還能過來說話?”這也太不知羞了。
閔氏道:“死不死心,我也絕不要這樣的女孩兒做媳婦兒。”
楊雁回笑道:“大哥前程遠大,他的親事,娘不必過早定下。待日後大哥考個進士光耀門楣,多少好人家的好姑娘娶不着呢?”
楊鶴眉毛高高挑起:“沒了王法了,做妹妹的竟敢管哥哥的親事。”
楊雁回笑得更燦爛了,脆生生道:“偏管,反正姐姐的婚姻我都插過手了,還怕管哥哥的親事?你再說,連你的也管!”
閔氏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拉了楊雁回到懷裡,輕輕擰了她嘴兩下:“我把你個無法無天的。不準再混說。秀雲那場官司,咱們兩家生怕讓人知道是你的主意,你自己反倒這麼大聲喊。現在正是秋收,路上來來回回人多,仔細給人聽了去。”
楊雁回這纔不說話了。
前頭的車門忽被推開,楊鴻探頭往車廂裡瞧,問:“娘,羅家這麼好的一門親事,是哪個在中間給兒子牽線保媒的?”
閔氏不由沉下臉來,咬牙道:“還不是莊七奶奶那個老乞婆。”
楊鴻笑道:“原來是她老人家。難爲她惦記我,改明兒我好好孝敬孝敬她。”言罷,這才又伸手扣上車門,趕他的車去了。
楊雁回和二哥互相看了看,又齊齊笑起來。看來莊七奶奶又要吃苦頭了。
大兒子這副模樣,連閔氏都有些吃不消,和她兄妹一起笑起來。也不知鴻兒這性子像誰,既不隨爹,也不隨媽。
……
待閔氏安排好秋收事宜後,楊家也開始秋收。楊崎近來康健不少,氣色和精神都好了許多,每日也能去田間地頭轉一轉,去魚塘盯一盯。楊雁回便每日跟着哥哥和爹孃去田間地頭看莊戶人家秋收。
待收了地裡的玉米後,玉米秸稈也被裝在套了騾子的平板車上,堆得小山一樣,一車一車的拉回楊家。楊雁回學着別人的樣子,坐在堆得高高的秸稈上。
她因以前沒坐過,猛的坐這樣高,周圍又沒個遮擋,心裡有些害怕,鄉間的路又多崎嶇不平,一路上被顛得又是笑又是叫。
楊鶴只好將她又拉下來,說:“再這麼着,別人該以爲楊家的姑娘得了失心瘋。”
楊雁回吵着定要再坐上去,還說:“一年就坐這一回。”一家人只好隨她去了。
待到秋收忙過了,麥子也種下了,閔氏這才能沉下心來繼續每日裡刺繡。還沒繡上幾天,崔姨媽便上門來了。崔姨媽現如今又高升了,她已是秦太太身邊的得力媽媽了。
楊雁回算着崔姨媽也該上門了。中秋過了這些天了,綠萍那邊一點信也沒有。
果然,崔姨媽在楊家對着表妹直抹淚:“哪有這樣做主子的。簡直把自己說過的話當放屁。可我們做下人的,又不好明着求去。”
閔氏便道:“姐姐莫急,明兒我去一趟江老闆家,再去一趟侯府,我想個法子催一催秦夫人。”
閔氏這麼實心實意的幫忙,崔姨媽心裡不免又感激了表妹幾分。
楊雁回道:“娘,我明兒個和你一起進京。我還沒去過侯府呢。秦家的後宅那麼好看,想來那敕造威遠侯府只有更好看的。他們家祖上可是開國功臣。”
崔姨媽忙道:“丫頭,你這麼個好模樣,去秦家走動還成,萬萬去不得威遠侯府。”秦英多規矩呀,秦明傑管教得又嚴。霍志賢就不一樣了,那是個最好色不過的。
雖說外甥女還小,可霍志賢那等禽獸不如的,誰知會做出什麼來。威遠侯府一脈,除了世子夫人,如今淨是些無法無天的主子。那霍志賢肯定幹得出強搶民女的事。若非威遠侯府行事囂張跋扈,她當初也不會苦勸表妹放棄討公道。
崔姨媽說完,又覺自己太唐突了。這樣的話,怎能直接說給小姑娘聽?她只好巴望着楊雁回聽不懂這話。
誰知楊雁回聽得很明白,還順着她的話道:“姨媽莫擔心。我明兒在臉上點些麻子便是,我這麼個又小又醜的人,再不會有哪個男人多看一眼了。再說了,哪就那麼巧,碰上了霍侯爺?侯爺若這麼好見着,還當什麼侯爺?侯府的主子們閒來無事,又不往下人的住處去。”
閔氏正要斥責女兒胡鬧,卻聽楊雁回又道:“我也不是隻爲着玩,我許久不見表姐了,很想念她呢。我還給她做了香袋!”
楊雁回近來確實和閔氏說過好幾次想見表姐。如今又聽她這麼說,閔氏便沒再說什麼了。
楊雁回見閔氏不反對她進侯府,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