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到了家門口,楊雁回被楊鴻扶着下了車,便看到崔媽媽的車子也停在一旁。
“姨媽怎麼這時候來了?”楊雁回忍不住去瞧楊鴻。
正說着,果然見崔媽媽從街門裡出來了。閔氏跟在後頭相送。
這纔來過的,今兒個又來。楊雁迴心說,這崔媽媽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好本事,告假這般頻繁。不是說秦家近來很忙嗎?原本在籌備秦蓉的事,現下又要一起籌備秦明傑的婚事。還不把秦家上下人等忙個人仰馬翻?她上午去秦家,除了榮錦堂的人,其他院裡的人甚少看到,偶爾見了,也都在忙事情,也沒見有哪個不開眼的小丫鬟在園子裡玩。正好方便她去聽牆腳。
兄妹兩個忙向崔媽媽行禮問好。楊鴻又問:“姨媽要走了?這麼晚了,不留宿麼?”
崔媽媽只是急三火四的要走,便道:“這就走了。”
說完,人便已進了車裡,只是催着趕車的老漢快着些。
那趕車的老漢以往最是不着急,總是慢悠悠的。尤其這還是村子裡,他更是慢了。今兒個也不知怎麼了,也是急三火四的,剛出了過道,就快馬揚鞭的去了。
這架勢,一陣風似的,瞧着趕得很急。
楊雁回和大哥俱都滿眼疑惑。
莫非秦家出事了?楊雁回有些幸災樂禍。一會兒她得好好問問娘,秦家到底怎麼了。
閔氏只問了他兄妹一句:“辭學的事都說好了?”
楊鴻忙道:“已說清楚了,往後雁回就不用去了。”
閔氏又道:“那好,雁回快家去吧。鴻兒,你來趕車,我有些事情趕着去辦,你快着些。”竟是連口氣也不讓兒子喘,比崔媽媽還着急。
楊雁回怔住了:“娘,這是怎麼了?”
“別問了”閔氏說着,又輕輕推了一把也愣在當場的楊鴻,“傻站着做什麼?還不快着點。”
楊鴻忙去牽了騾子調轉方向。
閔氏上了車後,楊鴻跨到車轅上,問道:“娘,咱們去哪?”
“水月庵。”
那麼遠的地方?楊雁回直咋舌。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要是在京裡,這時候急急忙忙跑那麼遠的地方,且得算算時辰。夜禁前回不來就麻煩了。
楊鴻也吃了一驚,問道:“娘,咱們這會去那裡幹什麼?那在丘城縣城往南幾十裡地呢。”
“抄小路,繞過縣城。再說萬一趕上夜禁,進不了城的。愣着幹什麼,你快些。”
楊鴻不敢再耽擱,揚鞭而去。
楊雁回想將人叫住,張了張口,又沒發出聲來。看這陣勢,是叫不住的了。這叫什麼事?走夜路,還要走小路,會不會有危險?再說,都要吃晚飯了,趕那麼遠的路,娘和哥哥會不會餓肚子?
楊雁回默默回到家裡,先去看楊鶴。楊鶴還在屋裡憋他的策論。楊鴻帶她去趙先生家前說了,要楊鶴將昨日那篇沒寫完的策論今日補齊。
她上前抽出二哥手裡的狼毫筆,問道:“姨媽今兒個來幹什麼了?”
楊鶴道:“我哪裡知道,在爹孃屋裡神神秘秘說了幾句,就急匆匆走了。”
這麼趕?看樣子不像是告假出來的,是揹着人偷空出來的。崔姨媽在秦家,管着些採買差事,想來是趁着辦差的時間,急三火四的來這一趟,回去了,只道有什麼事,耽擱了一小會便是。她那騾車向來慢,衆人早習慣了的。
楊雁回又去了楊崎屋裡。楊崎正倚在炕頭,翻一卷話本,可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似是在擔憂些什麼。
楊雁回便問道:“爹在想什麼?”
楊崎這才驚醒過來,道:“你這孩子,進來也沒個聲兒,嚇了爹一跳。”
楊雁回將書從他手裡抽出來,道:“爹,讀書且耗費心神呢。你不好好歇着,看這個做什麼?”
楊崎便道:“我看看你整日裡都在讀些什麼。鶴兒這個混賬東西,招你看這個做什麼?我看他真是皮癢了。”
楊雁回低頭細瞧手裡的話本,書中內容卻是兩部戲文,一個是近來大火的《牡丹亭》,一個是前朝的《倩女離魂》。
楊崎又道:“這書裡都胡寫了些什麼?好好的閨閣姑娘,爹孃千嬌萬寵還來不及。她們倒好,爲了個男人,把魂兒都丟了。多讓家裡人操心呢?這些寫書的都是些什麼樣的渾人呢?”
楊雁回便笑道:“我也不愛看這本書。倒是這兩齣戲,可是火着呢。爹不大看戲,就是聽戲,也盡是什麼包公、岳家將、楊家將的,也不大和人聊戲,所以纔不知道。爹要是不信,出門去問問,十個人裡包管有九個知道這兩齣戲的。我就是不看這書,也會聽到這兩齣戲。這也算不得是二哥招我看的。”
楊崎道:“你少哄我。我還不知道你們兩個?平日裡吵歸吵鬧歸鬧,可一個要是犯了錯,另一個總幫着遮掩。”
楊雁回忍不住又笑了,看來爹很不好糊弄呢,往日裡都是存心打馬虎眼罷了。她又道:“爹,咱們就別說這書了吧。你到是跟我說說,姨媽來做什麼了?”
楊崎那會看了幾眼手裡的話本,還沒來得及去教訓楊鶴,崔媽媽便急慌慌的來尋閔氏。他還當是怎麼了,卻原來是有事相求。閔氏竟然還一口同意了。
只是這種事,實在不方便和女兒說。楊崎便正色道:“這事你別再問了,往後也不要提起。”
楊雁回甚少見楊崎如此,當下也不敢再問了,忙應道:“我知道了,往後都不問了。”
晚飯做好,於媽媽、何媽媽擺了飯,又來楊崎這邊告辭後,便各自回家去了。楊雁回問楊崎是在炕上吃還是去外頭吃。楊崎心裡煩厭,懶得動,楊雁回便搬了炕幾,又去端了飯來,叫他在屋裡吃。
伺候好了楊崎,哄得他開開心心吃飯了,楊雁回這纔拿了書出來,自去吃飯。一邊走着,她就在心裡把大哥給罵了一通。
好端端的,爹怎麼突然來管她平日裡讀什麼書?她疑心定是楊鴻在背後給她告黑狀了。指不定這書都是楊鴻特特挑了這本,拿去給楊崎過目的。
定是大哥不忍心管她,也知道管不了她,就讓爹出面來管教。這個拿親爹當槍使的混賬東西!
可是爹哪裡捨得教訓她?自然是把錯全算在楊鶴頭上了。可憐的二哥……
俞謹白回到別院後,天色剛擦黑。前頭還有好些排隊領玉米種的人,他便悄悄繞到後頭,翻牆而入。
雖然還不太黑,但他的房間裡燈火通明。俞謹白很是不滿,一邊推門而入,一邊道:“阿四、阿五,沒事別這麼造……夫人……”
“你還知道回來呀?”一箇中年美婦端坐在榻上,重重一拍身旁小几,厲聲喝道。那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一副要吃人的架勢。
俞謹白腆着臉湊上前道:“蕭夫人今兒個怎麼又有空來此地了?”
一定是阿四阿五眼見他走了,便向侯府通風報信,這兩個奸細!
蕭桐美目微眯,斜眼睨着他:“老實交代,又去哪裡了?你師父又讓你做什麼了?今天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看我捶你不捶你。”
俞謹白並不怕她的威脅,也不等蕭桐讓他坐,便自己從旁邊扯過一把交椅,在蕭桐對面大馬金刀坐了:“蕭夫人……咳咳……乾孃”這個稱呼還親近點。
他接着道:“咱們先來談談你近來做的那些好事吧?”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好事?我從來不做那個,不用談了。”蕭桐一揮手,表示這件事略過,先談談俞謹白乾的好事纔是正經。
這時候,一個跟着蕭桐來此的小丫頭進來奉茶,聽到這話,便笑道:“夫人又說笑了,那外頭領種子的莊稼人可都還沒散呢。”
這件事的功勞,蕭桐還真不好意思算在自己頭上,直接揮揮手攆了小丫頭出去:“茶放下,你出去,到檐下看着些,不許放別人進來。夫人我要好好教訓這個逆子!”
小丫頭忙放下茶盤,退了出去。
俞謹白好笑道:“你兒子搗鼓出來的這玉米種,能種出來莊稼麼?你別坑了外頭那些莊戶人家。”
說起來也怪有趣。方天德和蕭桐的長子方閒遠,就喜歡跟莊稼地打交道。外頭傳他整日在內帷廝混,實在是冤枉他了。
蕭桐聞言,很是不滿:“你就這麼看低我兒子?本侯名下有好幾處莊子種過了,什麼事都沒有。”但是也未如兒子說的那般,產量增加好幾成,不過增加了半成而已。也說不準是因爲年景好,還是閒遠配的種子好。
方閒遠說可能是因爲地質不同,要多找幾個地方試試。挑來挑去,就挑中了京郊這地方。要按蕭桐的想法,她試着種莊稼的莊子,距離京郊不過百來裡,能有什麼不同。
但是兒子既然求來了,她就隨手幫一把好了。正趕上這場雹子,真是個好時機。要不然,依着莊戶人家的性子,貿貿然給他們些種子叫去試種,人家可能還真不搭理這茬。指不定暗地裡就給偷樑換柱了。
她又揚聲道:“就算秋後他們那莊稼地裡一根毛也長不出來,我賠就是了,又不是賠不起!什麼大不了的事!”
莊子多就是了不起呀!俞謹白又笑道:“方大哥也真是個妙人,自己一官半職沒擔着,私下裡卻總是跟戶部的袁尚書搶活幹。他這麼不分白天黑夜的爲衆生謀福祉,袁尚書知道麼?”明明人家袁尚書纔是被稱爲大司農的那個。
“你少嬉皮笑臉的”蕭桐又板着臉道,“還沒跟我交代清楚呢。你又幹什麼去了?別又給老孃惹是非去了吧?”
他何曾惹過什麼是非了?這蕭桐和張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總說得他跟個闖禍精似的!
俞謹白皺眉看了一眼蕭桐,又道:“孩兒這幾日忙成這般模樣,還真與我師父干係不大,說起來,全是拜乾孃你老人家所賜。蕭夫人,咱們還是好好談談你近來乾的那樁缺德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