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離開花浴堂時,閔氏本要陪着她一起回去,楊雁回反倒說不用,這些事,她能處理好。
纔回到家裡,楊雁回便看到宋嬤嬤在對她笑:“奶奶今晚可是有口福了。”
楊雁回覺得自己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哪裡來得什麼口福,便只訕訕一笑,沒精打采回了房間。
俞謹白也不知在偏廳裡忙些什麼,聽到動靜,知是她回來了,便進房裡瞧她。俞謹白瞧她臉色不好,只當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便上前笑道:“莫非去了花浴堂,岳母沒叫你吃飽麼?怎地拉着個臉回來了?”
楊雁回瞧着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半點也開心不起來。
大概這就叫冤冤相報?她報復秦家,秦家人再報復回來,永遠沒個止境。曾經她很害怕,萬一哪裡做得不夠小心,便會連累楊家。後來雖有過一些波折,但楊家卻是好好的。
本以爲會一直好好的,偏偏還是逃不掉被報復。如今恐怕要連累的俞謹白被人瞧笑話了。
俞謹白見她不言語,便有些笑不出了:“你不是真的賭氣沒吃東西吧?不然怎麼這會了,還這麼不高興?我聽說餓肚子的人,脾氣會變大。”雁回消氣應該是很快的吧?
楊雁回這下可是半點追問俞謹白身世的心思都沒了。其實原本,她要嫁的也是他的人,不是他的身份,生氣也只是氣他瞞了她許多事。她蹙眉輕聲道:“謹白,我給你惹了好大的麻煩。”
俞謹白笑道:“惹了就惹了罷,還值得你這樣悶悶不樂?天塌下來,有我頂着。”
楊雁迴心裡一陣暖,隨即便將今日在花浴堂的遭遇悉數告知了俞謹白。
俞謹白怒道:“居然有人欺負到我老婆頭上,我不會叫她們好過的。”
楊雁回道:“她們先就不會叫咱們好過。那些話若傳了出去,別人還不知道要怎麼說。我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竟敢當衆誣衊自己的丈夫與人通姦。”
俞謹白安慰她道:“若真有人亂傳話,讓他們說去好了。咱們不怕。”
楊雁回道:“我與她們秦家恩怨甚多,便是這次那些女客們不偏聽偏信一面之詞,不去胡亂傳人閒話,她們定然還會有別的奸計,絕不會就此罷手的。”
俞謹白奇道:“你與秦家有什麼恩怨?我以爲,早先只是岳父岳母賣給了他們家幾年魚罷了。”
楊雁回沉默半晌,終是沒說出來自己的一番離奇經歷。那些事都過去了,她早就是全新的一個人了,所有的悲傷和秘密,她自己一個人知道,一個人埋在心底,就足夠了。何況,她曾經做過那樣的事,俞謹白知道了,會怎麼看她呢?他雖時常看起來不着調,實則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知道了她曾經的手段,會怎麼想呢?
楊雁回道:“早先,秦明傑才娶了現如今這位秦太太時,我便料想着,秦家後宅可能會有變故,以後說不定,這天下就不是蘇姨娘的了。所以,便勸我姨媽,早早投奔了太太去,再後來……”她將後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告訴了俞謹白,只是所說所言,隱去了一些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說完這些後,楊雁回又道:“她們定然覺得,當初綠萍姐成了侯府貴妾,都是我和娘惹出來的。後來,若我不帶着秀雲姐去找秦太太脫手那些首飾,蘇慧男與人通姦的事,便不會被揭穿,秦英也不會被趕出秦家。再後來,又是我將秦家的醜事寫到了《滿堂嬌》裡。那個話本,如今賣得也是極好。”
俞謹白瞧她一直神色鬱郁,便勸道:“這些又不是你的錯。那秦夫人早早將你表姐放出府,也沒有後來那一出。況且,這件事說到底,錯的最離譜的是霍志賢。他若不是個好色之徒,也不會在有那麼多女人的情形下,還想着綠萍。至於秦家那些爛事,早晚也會被揭出來的。如果不是文家人逼莊秀雲太狠,你們也不會想這個法子整治文家啊!做老子的不給兒子積德,怪誰呢!”
聽他處處護着自己,楊雁回這才展顏笑道:“其實這次,也本是秦菁無理取鬧。”
俞謹白道:“這麼點小事,也值得你愁眉苦臉。放心,有我在,交給我來辦,保證不會有事。”
俞謹白又從榻上拉她起來,道:“你餓了沒有?晚飯是我做的,不如一起來嚐嚐?”
楊雁回很是驚奇:“你還會做飯?”
“不要想那些煩心事了,還是先來嚐嚐我的手藝。”
楊雁回隨俞謹白到了偏廳。這時辰比午間時涼快多了,但俞謹白仍舊開着門窗,屋子四角擱着冰盆。中間的紫檀木圓桌上,依舊擺着火鍋,也恰恰好該是將食材下鍋的時候,那咕嘟嘟冒着泡泡的高湯,勾得人食指大動,湯裡煮着幾塊羊脊骨。只是俞謹白做的這個火鍋,楊雁回以前沒吃過。看火鍋四周擺放着的,雖然也有各色時令蔬菜,各種小料,另有切成小塊的羊脊骨還沒下鍋,但擺得最多的,還是那幾大盤羊棒骨。那就是光禿禿的骨頭罷了,何曾見到肉了?
俞謹白笑道:“晚膳就請奶奶啃骨頭,還望奶奶賞光。”
楊雁回不滿道:“我又不是狗!”只切了那麼幾塊羊脊骨,夠哪個吃?不過這鍋底也不知是怎麼做的,倒是怪香的。
俞謹白攜楊雁回坐了,開始動手煮羊棒骨。宋嬤嬤和秋吟跟進去伺候,阿四阿五時不時也在門外露個腦袋。四個家僕,因中午吃了好些酸湯烏魚火鍋,這會兒還意猶未盡,想着再吃些好吃的。尤其爺這個火鍋的做法,京中一帶還真稀奇少見,他們便更想嚐嚐了。
楊雁回卻對着火鍋,苦着臉道:“真讓我啃骨頭不成麼?”
俞謹白道:“咱們這邊的羊,那羊棒骨十有八九不大好吃,不適合拿來做這個。我找這個羊棒骨來,可是費了大工夫,換了別人,這一下午的工夫只怕還找不到。找回來後還要砸斷,不然那麼大一根,不好煮進去的。你便是看在我費了這麼大工夫的份上,也該啃一啃的。”
楊雁回一聽,頓時覺得這頓飯來得很不容易,立刻道:“如此也不好浪費夫君一番心意,那就啃吧。”又瞅了一眼宋嬤嬤和秋吟,道:“不如大夥一起吃吧。”宋嬤嬤據說可不只是照顧和伺候俞謹白的,還是教過俞謹白禮節和規矩的。想起這個,楊雁回喝便忍不住想笑。俞謹白這樣的行事做派,居然還是被宋嬤嬤這樣的人調教過的。估計當初俞謹白沒少受罪,宋嬤嬤也沒少生氣。讓宋嬤嬤這麼個教養嬤嬤一般的人站在一邊看着,也不合適呀。再說了,這羊骨頭,大家要一起啃纔好麼。
秋吟倒是很想坐下。當初在楊家,她可是連年夜飯都和主子在一張桌上吃過的。不過宋嬤嬤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聽楊雁回這麼說,宋嬤嬤忙擺手道:“謝奶奶的好意了,這不合規矩。不如我去給奶奶泡一壺菊花茶端來。廚房裡還有爺剔下來的碎羊肉,我再去烙幾個清韭羊肉盒子來。只吃這個,可吃不飽。”
俞謹白笑道:“宋嬤嬤只管放心去廚房吧。我還留了一鍋高湯和好些羊棒骨,吃法都教給你們了。先吃飯罷。”
宋嬤嬤一聽,和秋吟一起道謝後,歡歡喜喜的去了。
偏廳裡只剩了夫妻二人。俞謹白夾過一根棒子骨,放到楊雁回面前的空盤子裡。楊雁回看了一眼面前的大骨頭,苦哈哈道:“真讓我吃這個啊?換一塊羊脊骨不行麼?再說我看這裡還有豆腐、小白菜、土豆、粉條,涮啥吃不行?”
俞謹白不爲所動。
楊雁回抱着他一隻胳膊撒嬌道:“你真讓人家啃骨頭啊?把人家的牙齒啃壞了怎麼辦?你不是才誇我這一口好牙齒又白又整齊麼。”
“這這個不是吃的,是吸的。”俞謹白很想再享受一會兒愛妻抱着他撒嬌,但也不忍心這般作弄他,終是拿出盤子旁邊一跟小指粗細的主管,遞給楊雁回,道:“這個竹管,可是我削了好久,才削這麼薄的。”
楊雁回拿起竹管瞧了瞧,吸着吃的羊棒骨?
俞謹白道:“快嚐嚐吧,這個是讓你吸骨髓吃的。你以爲真讓你啃骨頭哪?”
這個吃法楊雁回還真沒試過。她只吃過羊肉火鍋,還有炒羊肉,羊肉盒子,烤羊肉串等等。
“這個吃法倒是新鮮。過年殺豬,於媽媽煮豬肉時,我可愛吃骨髓了,只是好難吃到呢。”楊雁回試着將竹管插進羊棒子骨裡,吸出來香嫩的骨髓,入口軟、滑、香、鮮,美味無比。而且俞謹白找來的這羊棒骨,裡面的骨髓很多,吸起來很過癮。
楊雁回不由笑得眉眼彎彎,什麼煩心事都忘了。原來跟了俞謹白過日子,還有這等美食可以饕餮。
俞謹白見她這副模樣,知道是合了她的口味,便又夾了根棒子骨出來給她:“慢一些呀,小心燙。”
楊雁回一連吃了三根,又道:“你也吃啊。”
“這個東西我吃過很多了,這是特地做給你吃的。”
“啊?”楊雁回瞧瞧幾盤棒子骨,道,“我哪裡吃得了這麼多?”
俞謹白不由笑道:“只想着若是我不在了,你又想吃又砸不動這個骨頭,那可如何是好?我也不指望阿四阿五能做給你吃了,便多做了一些。但是想想,如今天熱,咱們家的冰塊少,也沒冰窖,又不好放的。不如給岳父岳母送去一些?也好告訴他們,今兒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我不放在心上,別人又能如何?叫他們寬寬心。”
楊雁回聽了這話,立刻緊張起來:“你怎麼會不在呀?你要去哪裡?你那會子不是才說,要幫我收拾欺負我的人麼?俞謹白,你說話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