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情不知所起(四)
www ●ttκa n ●C〇 辛二孃被嚇破了膽,腿腳發軟,後退兩步,差點摔在地上。
沈璧聽葉明遠一聲聲警告,他生氣的樣子揉亂了她的心,不解地看着他,只是現在眼前的葉明遠與從前認識的那人,是百般不同,沈璧竟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
沈澤從書房裡出來,見一行人怔怔對峙,沈璧臉上受傷,眉心緊蹙,卻又不得不打着圓場說道:“想必侯爺路上風塵僕僕,內有廂房安置,請侯爺隨我一同去歇息罷。”
葉明遠不看僧面看佛面,姑且只做了警告,看在沈澤的份上,這才罷休,迎着笑臉,彷彿剛纔的一切從未發生,一路陪着沈璧回了將軍府。
回到舒雲臺,阿阮在前廳來回焦急地踱步,心事重重,見葉明遠扶着沈璧回了舒雲臺,便連忙上前幫襯。
“小姐,你的臉!?”阿阮驚異地捂着嘴,沈璧的臉頰此時已經紅腫難看。
可沈璧並不在意,她眼瞅着這人手腳無措,自己卻像是個旁觀者,面無表情,阿阮讓葉明遠把沈璧交給她攙扶,面帶赧色,喃喃對葉明遠說道:“小姐身子不便,侯爺儘可交予奴婢服侍,若要外人看見小姐與侯爺親暱,背地裡又不知要說小姐多少壞話。”
葉明遠笑了,“說什麼壞話,我倒要聽聽。”一點都沒有要放開沈璧的意思。
阿阮不悅回道:“大男人倒不稀罕清白廉恥,可我家小姐不一樣,她可是黃花大閨女,若私下與外男相會,定然被人叫做不守婦道的娼婦!”
葉明遠點點頭,嘴角上揚:“哦,你怎麼知道你家小姐今夜與外男私會了?我記得回來之前,你家將軍可是下令不得泄露半點風聲,我們這還沒回來,你便已經知道你家小姐去私會外男了。”沈璧擡頭望向阿阮,見她支支吾吾,手腳侷促,心裡更像掉進了深不見底的窟窿,她多想聽阿阮辯駁兩句,哪怕是一聽就有破綻的說辭,可阿阮與她一樣,每次說謊的時候,便渾身不自在。
沈璧見兩人僵持,也不知是剛被渡了功,身子虛弱,還是連受重創,她只覺頭暈腦脹,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她回想起與阿阮的點點滴滴,春日裡,沈璧愛賴牀,遲了早課,又得被教書的先生罰抄經文,沈璧是個懶散的,唯獨對武學上點心,幾乎每天都得遲個兩三刻,先生交給沈璧的功課,阿阮要替她寫完,先生叫沈璧罰抄的經文,阿阮要替她抄完。
阿阮抱怨過,說抄經書抄得手疼,讓她早點起,這樣便不會被罰抄了,沈璧答應得好好的,又發誓,又賭咒,誰再賴牀誰就是□□,阿阮不知,沈璧平日躲在後山的樹林裡,練功練得勤,氣力耗損大,有時候練着扎馬步,眼皮子一沉,便可以原地睡過去,至於早起更是要了沈璧的命,任阿阮怎麼軟磨硬泡,沈璧睡得跟死了一樣。
阿阮不曾見過沈璧練功練功的模樣,只曉得自家小姐每日逍遙,每每上完早課便獨自跑到後山玩耍,獨留她一人在房裡做功課,一日,阿阮買了炮仗,乘着沈璧熟睡,大清早點燃鞭炮,院子被這聲鞭炮炸得烏煙瘴氣,沈璧被嚇得夠嗆,回頭見阿阮捂着嘴笑她,她竟然聽不到阿阮在說什麼。
漸漸地,她看見阿阮的神色越發着急,阿阮原想只是嚇唬嚇唬沈璧,讓她早些起牀,可沒想到那次竟差點害沈璧耳聾,蕭夫人提人問罪,氣得要把阿阮趕出將軍府,沈璧攔住了母親,只道自己年紀小貪玩,院裡來了一窩燕子,想放了鞭炮把母鳥嚇走,就可以上樹偷蛋了,卻未想傷了自己耳朵,與家奴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蕭夫人只念她心慈,不再追究,再三囑咐阿阮好好照顧沈璧。
沈璧記得,耳傷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沈璧還記得,阿阮每日給自己上藥煮湯,邊上藥邊輕吹她的耳朵,她那時候聽不見阿阮說什麼,只覺得耳膜被她吹得癢癢的,鬧得沈璧直想笑,見阿阮頹喪,她還故意逗阿阮:“對虧了你那天的鞭炮,母親準了我大半個月的假,這下我終於不用去上早課,你也不用怕我賴牀被教書先生罰抄書了,那教書先生見我稱病,趕緊買了壺酒回家慶祝,再不用看到我這個懶學生了!”
聽完她這麼一說,阿阮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卻又抱着她哭了起來。
她那時不明白阿阮爲什麼哭,一直以爲阿阮是被阿孃嚇到了,沈璧安慰了她很久,直到她重新能聽到阿阮的聲音,她聽到阿阮說:“我的大小姐,活祖宗,奴婢願折壽削福,換你身子康健、換你福壽延綿!”
沈璧聽得哭笑不得,之後發現,她原先給自己敷的藥,都是每天天色剛露了白,去清虛觀裡求了香灰,一半添置在藥裡,一半則嚼碎了吞肚子裡,說是這樣病氣便可以過到她體內,沈璧便可以痊癒,日日如此,阿阮擔心自己聾了,更怕沈璧也聾了,直到沈璧好了,又發現自己沒有聾,給清虛觀捐了自己兩個月的月錢,還拉着沈璧磕了好一會兒頭。
觀裡道士還說,沈璧需心中寬慰,這個婢女可爲她吃了一個多月香灰。
從那以後,沈璧再沒懶過一天牀,無論頭天練功有多累,她必定在三更天早起打坐,阿阮也再沒罰抄過經文。
沈璧以爲,除了阿孃,沒有比阿阮是最親的了,阿阮只長了沈璧兩歲,沈璧剛上學那會兒,阿阮就做了陪讀,一直照顧她,看着她,冬日裡爲她添柴,夏日裡爲她掩被,秋日裡與她逛花燈會,她數着阿阮出府回鄉的日子,給她攢嫁妝,阿阮數着沈璧出嫁的日子,爲她縫上紅裝,這一幕幕的過往終是虛幻一場嗎?
沈璧緩緩睜開眼睛,已是天明,舒雲臺院子裡藥花想必已經開了吧?
她看見葉明遠正坐在圓桌前,手拿着一圓碗,仔細查看什麼,見她醒了過來,便連忙放下手裡的夥計,坐於她的榻前,喜上眉梢:“醒了?”
沈璧只覺渾身乏力,想問什麼,心裡難受得緊,又咽了回去。
葉明遠眉頭緊蹙,手指抹開她眼角的溼潤問道:“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