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冰山(十二)

六月二十二口夜晚,摩文仁坑道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明天的陽光了。

日軍臺灣方面軍第三十二軍司令部的倖存者集結在一個炮彈箱做成的桌子周圍,成一圓圈坐在石地上。

他們是參謀長長勇中將、經理部長佐藤大佐、高級副官葛野中佐、電報班長大野少佐、吉村中尉、正木少尉、高橋兵長和軍屬大迫、根呂銘。

八原高級參謀不在。他利用昨天的暗夜,已經潛入敵人的防線。如果他運氣好,或許能透過戰線,深入敵後,在某個巖洞中找到一隻小船,然後逃回倭國。

牛島不讓八原與服他同死,他認爲沖繩之戰實踐了八原的戰略戰術思想的正確性,他的學問和經驗對於未來的倭國本土防禦戰將是無價之寶。

清岡永一大佐也不在。還在向摩文仁村撤退中,他就失蹤了。他也許被一枚炮彈打死了吧,雨夜中,多少人成了陰鬼。

戰場上的炮聲突然出現了暫時的平靜。氣燈不再搖曳了,把一羣人影定格在巖壁上。他們的表情都很寧靜,沒有死前的衝動,也沒有辭世的絕望。八十二天的苦戰超出了凡人的忍受限,他們盼着有個解脫。牛島讓沖繩人比嘉給他理了最後

一次發。在最後的解脫之前,牛島中將想要給自己留下一個好一些的形象。

佐藤經理長把備好的酒端上來。長勇的病似乎全好了。不知從哪裡產生了一般氣力,他開始大聲唱起歌來,唱的是他最得意的民謠調《觀音經》。也許是迴光返照的緣故,此時的長勇中將居然吐字朗朗,把凝滯的巖洞潮氣攪動得頗爲不安。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激動得近乎癲狂了。

唱着唱着,長勇的眼淚流了下來,最後難於自已。這裡不是東京皇宮前的廣場,中國人的機槍就在洞口狂囂,破壞了氣氛,快點兒動手吧。

長勇參謀長不唱了。他也沒有抹去淚水,呷了一口酒,對牛島中將說:“軍司令官閣下,閣下之死是接近了極樂世界。而我,由於積惡太多,身體恐怕得下地獄,在三途河邊,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分手啦。”

他說完,破涕爲笑,笑得失去了控制。

牛島把一杯酒一飲而盡:“哪裡哪裡,自從蘆溝橋事變以來,我的部下多已喪生,此次沖繩決戰,又造成部隊極大的死傷,讓我們一塊兒去地獄吧。”

長勇收住了笑聲:“既然如此,那我在三途河邊繼續給閣下當參謀長羅。”

這時候,長勇中將的副官阪口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也湊上了一句:“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還給兩位將軍繼續牽馬綴鐙了。”

突然,大家都不吭聲了。連開玩笑的時間也沒有了。再遲,恐怕中國人的火焰噴射器和炸藥就會把山洞封死,那時候可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痛快了。

佐藤經理部長打破了沉默:“我們年長一輩的,就先走一步啦。”

人們紛紛讓開,在巖洞面對大海的出口處準備了三個自決的位置。正中是牛島、右手是長勇,左手是佐藤。在座位面前,鋪好了白布。

佐藤二話沒說,坐上座位,抽出手槍,乾淨利落地自殺了。

佐藤的屍體被撤下去了。該輪到剩下的兩位中將。他們倆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閉目靜思,準備離開這個養育他們的塵世。

牛島是不是有些後悔呢?

也許,他本來可以打贏“天一號”作戰的。如果精銳的第九師團不調往臺灣;如果他聽八原的話不發動二次反攻;如

果“菊水”作戰中神3機的命中率能提高一倍;如果“大和”艦衝上白沙海灘;如果慶良間列島的特攻艇發揮了作用;如

果鐵血勤皇隊徹底破壞了讀谷機場和嘉手納機場;如果這個臺3季節的3暴象往常一樣可怕(直到十月份那場可怕的颱風才席捲沖繩);如果雨季早來十天半月;如果給他運兵運彈藥的船躲過了美軍潛艇的狼牙;如果……他就能打贏,他就可以成爲世界上最偉大的武士。有時候,戰場上的勝負之間就象紙一樣薄。

其實,即使這些“如果”都實現了,即使美軍輸掉了“冰山”、倭國早晚也要失敗。盟國的鐵拳遲早會把它砸爛。

最大的“如果”,就是不要發動這場戰爭,不要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在中國東北瀋陽附近一個叫“柳條湖”的

地方自己炸壞自己的一段鐵路。因爲自從那天之後,一切都象推石頭下山,不可收拾了。

然而這一切,牛島那灌滿了軍國主義思想的頭腦壓根兒就不會去想。

黎明到來了。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三日的黎明,東方的天邊泛起銀灰色和蛋青色。太陽就要躍出海面了。牛島中將下意識地看了看腕上的表:晨四時零五分。

大野少佐告知已經向大本營拍發了訣別電,並且砸爛了電臺。

長勇脫去了整齊的軍上裝,露出一身雪白的綢襯衫,上面有他自己的手書:“忠則盡命,盡忠報國。”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

牛島滿中將拔出了他的戰刀。這是一柄名叫“來國俊”的珍貴寶刀。長勇中將也拔出了他的愛刀,那刀名叫“三池典太”。

牛島和長勇本應向北方的東京皇宮方向遙拜。但時,洞口是向着東南方的。他們只好將就着遙拜了。因爲中國士兵的湯姆森槍彈已經打到了洞口。

牛島看到了巖洞口石縫中長着一朵黃色的蒲公英。他念頭一閃,如果投降呢?連一朵小花都倔強地生活在大地上,何

況是一個人。帕西瓦爾中將不是在新加坡投降了嗎?文萊特少將不是在科雷吉多爾島投降了嗎?甚至保盧斯元師也在斯大林格勒投降了。

奮戰到底,盡職而投降,並非不光彩的事情。他雖年老,可還沒到該死的歲數。他想起巴克納中將在傳單中對他講的話“……閣下的部隊作戰頑強,你的地面戰術贏得了你對手的尊敬……”

晚了,對於倭國來說,一切都已經太晚了。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把幾個民族捲進去,作戰的國家都是全民族動員起來

奮戰。戰鬥也打得太血腥、太殘忍,屠殺處處發生,報復比比皆是。一切都來得太晚了。在那古老的中世紀時代中,英法

兩國的騎士,互相禮讓,請對方先開火的遺3早成爲歷史。如果戰爭最後的結果會寫在一張小學生用的*稿紙上,倭國帝國又爲何要從瓜達爾卡納爾、莫爾茲比和英帕爾,一直拼到九州呢?

他爲自己的求生慾念感到可恥。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把“來國俊”刀刺入腹部。

不等牛島滿的血噴射出來,伺候在一旁的阪口勝副官就揮起戰刀,砍下了牛島的首級。

長勇參謀長也用三池典太刀切腹自殺了。

阪口勝大尉依法炮製,也砍了長勇的頭。他絲毫也不手軟。這在任何一個歐洲國家的軍隊中,實在也是難以找到的。

阪口是熊本縣人,劍道五段。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幹今天的話計吧?

長勇雖然一副老相,死時卻只有四十九歲。

吉野敏中尉和高橋曹長各抱着一顆中將的頭顱,用手榴彈自爆了。

電報班長大野少佐和吉村中尉,率領着一百餘名能動彈的殘兵,衝出洞口,消失在摩文仁的山野中。

金紅的朝陽終於升起在太平洋上。但它已經不是象徵着皇軍武運長久的那輪旭日了。

琉球島上的槍聲由激烈變爲疏落,由疏落變成零星。日軍有組織的抵抗終止了。除了小股部隊還進行騷擾外,大批日軍象塞班島上一樣,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自殺。

劉建業乘坐的吉普車在泥漿中顛簸而行,時時陷到泥裡,要動用履帶牽引車才能拖出來。儘管劉建業在陪同巴克納中

將視察的時候,被倭國人的冷炮彈片打傷了肋部,但是,他還是堅持着不想被送到後方醫院去療養。他想親眼看到倭國人

的最後結局。但是,傷勢對他還是有着不小的影響,車子一跳,他就搞得象刀剜似的。琉球總算是打下來了,美軍傷亡大

得驚人,全部人數還沒有統計出來,估計在三萬左右,還要加上兩萬多非戰鬥傷亡,中國方面的傷亡者也至少不低於一萬人。回想起在登陸日當天看着美國人不流血登陸時的情景,簡直恍若隔世。

那麼多的人都死了。一個個鮮活的面孔,有的甚至就當着劉建業的面,登上了去天國的道路。甚至到美國的羅伊蓋

格少將宣佈琉球已經被盟軍佔領的當天——這種宣佈似乎早了點兒,因爲在兩天以後牛島中將才自殺——還有兩艘軍艦被撞沉。倭國航空兵的第十次“菊水”特攻依然按計劃執行。

無論如何,用鮮血寫成的戲該落幕了。

劉建業的車子被一條山溪阻住。濁黃的洪水沖刷着山谷。四處可見日軍的屍體,儘管,美國人的喪葬連加班加點幹活,但是屍體太多,忙不過來,連美軍的屍體也顧不上收,對日軍和島民的屍體就只好聽之任之了。一些女屍都被美國兵扒光了衣服,以此發泄他們被壓抑和扭曲的慾望。

一個倭國軍官從對面的山凹裡走到溪邊,他看來沒有受傷,個子很高,戴了一副金絲眼鏡。他已經瘦骨嶙峋,臉上骯髒而陰暗,背有些駝,大概是在坑道和山洞中呆得太久的緣故。

這還是劉建業看到的第一個放棄抵抗的倭國軍官,他的軍階是大佐。這位大佐大模大樣地走到山溪邊上,雙膝跪下,

從溪中捧出泥水喝起來。渾濁的泥水從他鬍子巴茬的嘴角漏下去。

他喝夠了,坐在一塊大卵石上,手伸到褲兜中掏東西。周圍的士兵都緊張地用槍瞄準他。他苦笑着,掏出煙盒和火柴來。

他叼上煙,企圖點着。一根一根的火柴都劃光了。煙還沒點上。也許是火柴太溼,也許是他手發抖,他的鎮定是虛假的。

中國工兵迅速架好了簡易橋。吉普車開過溪流,直抵那位大佐。他雙手一攤,吐掉沒點燃的煙,等着中國人來俘虜他。

劉建業走上前去,拍拍倭國軍官的肩膀。劉建業從自己的衣袋裡掏出馬尼拉雪茄和ZIPPO打火機,遞給大佐一支。這煙還是麥克阿瑟將軍送給自己的禮物。

大佐接了過去,點點頭。劉建業自己也叼了一支,用打火機把兩支雪茄都點上了。

“戰鬥對你來講已經結束了。”劉建業說。

“我們被打敗了。”大佐回答,他的一口漂亮的中國話使人吃驚。

“你們打得很夠意思。”劉建業說。

“如果按我的方案,那會打得更好些。”大佐還有點兒遺憾。

“打得再好也救不了你們的帝國最終的命運。”

“軍人只管打仗,其餘是政治家的事。”大佐用腳划着圈子。

“倭國的軍閥就是政治家。”劉建業猛吸一口煙。

大佐悄沒聲地說:“打了敗仗沒話好講了。”

“你是——”“八原博通大佐。”

吉普車繼續開着。一幕幕日軍和平民的自殺景象觸目驚心。他們就倒臥在路邊的泥水裡,屍體疊着屍體,被雨水泡得

腫漲起來。迎着劉建業的面,開過一輛接一輛的道奇十輪卡車,車上載滿了戰俘。他們全部光着身子,只套一條兜擋布,

在雨中發抖。不論是美軍還是中國軍人都被僞裝投降的倭國兵嚇怕了,逼着所有的戰俘都脫光了衣服。

劉建業隨着車隊前往美軍佔領的讀谷機場。沿途到處是軍人、車輛、器材、帳篷和活動房子。推土機推平彈坑,泥凝

土攪拌機咣咣響。美國的“海蜂”和陸軍工程兵部隊在3雨中日夜趕工,修復和擴建沖繩的各個飛機場。伊江島上的長程

跑道已經投入使用,B—29轟炸機從伊江島上向九州和其他倭國本土列島飛去,去播種火和死亡。

琉球的戰鬥尚未結束,美國海軍陸戰二師的其餘兩個團就已經登陸。他們從塞班來,第二次到達琉球海面。他們將在

琉球島休整、訓練、演習,準備在九州登陸血戰。同樣的,第49集團軍的所有部隊也都已經登陸,他們將與美國人一起在

琉球島休整、訓練、演習,最後殺向倭國本土。

第49集團軍的單位散佈在各處,劉建業常常一眼就認出來。於是,他只好下車來,到帳篷和活動房子裡,去喝一杯老白乾,會一會老朋友。後來的人聽到島上戰役的艱苦情形,嚇得直吐舌頭。

大家爲活着乾杯,爲自己乾杯,爲中國軍隊乾杯,爲組國乾杯,爲姑娘們和媳婦們乾杯。

劉建業的酒喝多了,頭腦昏沉沉的,說話也G無倫次,說到傷心處就哭起來。他又回想起羅店的悽3冷雨,回想起蕩

氣迴腸的臺兒莊,回想起在桂林堅守孤城的日日夜夜,回想起死去的朋友…戰爭是人類邪惡的衝動,然而,只要世界存在

一天,戰爭就存在一天,軍人就存在一天,愛和死就變成永恆。即便是使用武器的戰爭消失了,政治上、思想上、信仰

上、經濟上、道德上和生活中的戰爭依然存在,總要有人去效法軍人,使用戰爭的科學和藝術。即使這種藝術像瑞士戰略

家安東尼約米尼說的那樣:“戰爭是一種充滿了陰影的科學,在這種陰影下,一個人在行動中很難有把握。”

其他的人也喝得酩酊大醉。他們一起唱起國民革命軍的軍歌,又唱起熟悉的國歌。

忽然,有人唱起了《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我有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孃.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

拋棄那無盡的寶藏,

流浪!流浪!

整日價在關內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哪年,哪月,

才能夠收回那無盡的寶藏?

爹孃啊,爹孃啊,

什麼時候,

才能歡聚一堂?!

“兄弟,別哭,小鬼子的日子不長了,不用多久,你們就可以回家了,回到你們夜思夢想的家鄉了。”劉建業一邊聽

着略帶淒涼的歌聲,一邊拍着身邊泣不成聲地軍官的肩膀,卻不經意間自己也留下了眼淚。

是啊,多久沒有回到南京了,自從在火車上最後一次見到南京的山水城林,時間已經過去快要八年了。人生到底能有多少個八年呢?

劉建業又嘔吐起來。他爲了避免難堪,走進帳篷外面的一條淺淺的山谷。谷3吹醒了他的腦袋。他依在一棵柳樹旁,

自己清靜一會兒。

沿着山谷走出一羣倭國婦女。她們衣服襤褸,形容憔悴,三三兩兩地走着。她們發現了劉建業,一下子愣住了,幾個人擁成一團。

這時候,一個倭國軍官從婦女中鑽出來,他看見了劉建業,居然還點了一下頭。

倭國軍官唰地抽出戰刀。劉建業閃到樹後,用他那柄0.38英寸的左輪手槍對準敵人。他的酒全嚇醒了。

敵軍官轉向婦女,白光一閃,一位婦女就慘叫着倒下,其他婦女也不躲開,任由那軍官瘋狂地砍殺,只一瞬間,屠殺就結束了。婦女們全部慘死在血泊裡。看來,那軍官是在幫助她們自殺。倭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民族哇!生有多麼美好,

他們卻毫不猶豫地選擇死。

所有的婦女都死去了。倭國軍官也用自己的軍刀插進了自己的腹部。

“媽媽,我回來了……”當劉建業走過去,意外的聽到這個倭國軍官的嘴裡呢喃着這樣的話G。

戰爭,摧殘和扭曲了無數人的靈魂,但願這場戰爭結束以後,世界再沒有戰爭。

在讀谷機場,劉建業遇見了約瑟夫史迪威將軍。蓋格少將沒幹幾天,就被史迪威上將替代。史迪威將軍是馬歇爾五

星上將的好朋友。史迪威將軍從中國離開沒有很長時間,馬歇爾將軍一轉手,就把他任命爲第十集團軍司令官。強大的第

十集團軍將作爲主力,在九州登陸,史迪威將軍會創造遠遠超過他在緬甸戰場的輝煌業績,向倭國人報復他在北緬撤退中

蒙受的恥辱。他在一九四二年五月曾說:“我們丟臉地進入了地獄,並且一路捱打。我們必須找出其原因,然後打回去。”

今天,這句話也將象麥克阿瑟元帥那句“我一定回來”一樣應驗。

約瑟夫史迪威將軍以琉球盟軍地面部隊指揮官的名義,向劉建業宣讀了由美國新任總統杜魯門簽署的授勳命令,向

他頒發司令官級美國功績勳章(該勳章被授予授予外國軍人時,分以下四級:總司令,司令官,一般軍官及外籍軍團成員,授予美國國民功績勳章時不分等級,每次獎勵均頒發一枚功績勳章)。

“劉建業將軍,好好指揮你的部下,讓它變成咬死倭國人的真正魔王。”

史迪威將軍同劉建業握手,打開香檳酒爲他祝賀。“親愛的劉,你馬上去菲律賓,麥克阿瑟上將想具體瞭解琉球的戰 況,然後再修改謝爾曼將軍制定的新計劃。說實在的,你打得真不賴,能帶着你的部隊一直把倭國人的防線給打穿了。道

格拉斯很想聽聽你對未來戰事的一些想法。”

劉建業心中苦笑。多年的戰爭拼殺下來,他對戰爭和殺戮已經厭倦了。他一度對軍人抱着美好的幻想,夢見自己成爲將軍,指揮千軍萬馬去建立功勳。現在,他指揮着一個精銳的中國陸軍集團軍,偉大的成功之路已經在腳下鋪展,他卻在暗想着脫下戎裝,回到南京,同家人還有未曾見面的小傢伙,共享人生之樂。他現在滿腦子想着的都是一種東方色彩的暖融融的家庭感和幸福感。讀谷機場修整一新。大批戰鬥機和轟炸機停放在滑行道邊。有陸軍的飛機、海軍的飛機和海軍陸戰隊的飛機。起落滑行,頻繁往來,忙得如同後世紐約的肯尼迪國際機場。

不久前,五月二十四日夜裡,五架老式的倭國一式陸攻轟炸機冒着大雨在這裡強行着陸。美軍雷達發現以後,高射炮火打掉了四架。最後一架帶傷用機腹在跑道上着陸。從破裂的機身裡衝出十幾名倭國敢死隊員。他們是奧山道郎大尉的“義烈空挺隊”。奧山大尉等人渾身掛滿了炸藥,衝入停機坪,連續炸燬了三十餘架飛機。在燃燒瓶和飛機燒起的青白色火光中,日軍敢死隊員大聲喊叫,用機槍殺傷到處逃竄的美軍空勤人員。最後他們又點燃了七萬加侖的兩個航空油槽,把整個機場燒得象一個巨大的篝火堆。

載着劉建業中將的C—54型運輸機飛離了跑道,直升藍天。四架P-51野馬式戰鬥機在它上方護航,飛機繞島半周後,向西南方向菲律賓飛去。青蔥的琉球隱現在雲隙間,它象一個字母W和一個T連起來。劉建業想,如果W表示“戰爭”(即War),那T就表示“協商”(即Talk)。但願人類的這場浩劫過後,會換來長長的和平。

機身下邊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劉建業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他起身離座,穿過隔門走進駕駛室。他找到上尉機長:“喂,上尉先生,我是劉建業中將。如果你不反對的話,請將飛機的航線再偏北一點兒,我想看看那個‘帝國’。”英俊的上尉立刻笑了,露出白牙:“我叫華特,我正巴不得如此呢。倭國的戰鬥機不是被公牛哈爾西打光了,就是藏起來留着等我們登陸的時候當神3機用。據說沒有什麼麻煩。”他指指上面。“那些小夥子們也正在抱怨執行一次和平的例行護航任務呢。”

C—54向北飛去。

季節性的熱帶氣旋已經掃掠過琉球海面,沿着東海吹向中國大陸。臺3過後出現了晴天。奄美大島、吐葛喇列島、大隅諸島從機翼下的雲縫間向後退去。機羣已經接近了倭國本土列島。機長說得對,倭國沿海的天空乾乾淨淨,毫無戰爭氣氛。四架P—51警惕地跟隨着運輸機,如同忠誠的蘇格蘭牧羊犬。

種子島也飛過了。

華特上尉從駕駛艙的隔門中走過來:“先生,九州到了。”

佐多岬出現在機翼下。C—54向右轉彎,沿着九州東海岸飛行。

左翼下出現了一片莽莽蒼蒼的大陸,一望無邊。沿海的坡地上開了梯田,種着稻米和雜糧,雜亂得如同印度僧侶的袈裟。大大小小的池塘象銀鏡片一樣反射着陽光。大片的闊葉林覆蓋着九州山脈。華特上尉心領神會地降低了高度,透過稀疏的薄雲,能看到城鎮和鄉村,看見河流、橋、公路、機場、港口、船,甚至是人。

它就是倭國嗎?

這就是佈滿了火山和溫泉、在頻繁的地震中寢臥不安的國家;自誇是東西方文化熔爐的國家;駕信佛教、神道教、孔教的國家;時而自卑又突然狂妄的國家;在幾張榻榻米紙板房中做着帝國夢的國家。這就是那個拼命學習又拿老師開刀的民族;刻苦奮鬥卻又極端輕生的民族;講究花道、茶道這種家庭雅興卻又屠殺了上千萬異國人民的民族;創造了浮世繪、友禪綢卻又生食人膽的民族,講究自己民俗節日卻又把別國人民投入血海的民族;祈奉自己神社卻又毀壞他國祖墳的民族;借來外國文化卻又想用自己雜七條八的文字和倫理去同化別人的民族;涌現了明惠上人((1173—1232)鎌倉時代的華嚴宗高僧、宗達和鈴木成高(倭國史學家)卻又造就了東條英機、土肥原賢二和谷壽夫的民族……一切美和醜都在這裡奇特地融合;一切善和惡都在這裡奇巧地混雜,一切野心勃勃的進取和赤裸裸的兇殘都在這裡熔鍊,一切進化和野蠻都在這裡鍛造。

它就是倭國。

它的一切宗教、禮儀、道德、信仰、習俗、3情、文化和藝術都是那麼神秘而難以思議。劉建業同它打了八年仗,仍然感到不可捉摸。這個國家彷彿就是有一堆的矛盾體組成的。不管怎樣,中國和美國、英國等盟國一起,最後終於戰勝了它。真正戰勝了嗎?

確實如此。麥克阿瑟上將將率領百萬大軍在倭國登陸。斯大林的紅軍立刻就要橫掃中國東北。中國的軍隊,也在咄咄

逼人地逐退中國戰區的日軍。英軍在緬甸和馬來反攻。澳軍在新幾內亞掃蕩。洛克伍德的“狼羣”幾乎吃光了倭國船艦。

李梅的“地獄的火鳥”快要燒盡了倭國的城市。如果這一切盟國都嫌太慢,太不利索,死人太多,花費太昂費,那麼,乾脆讓提尼安島的五O九大隊把那顆什麼“超級炸彈”丟下去,把這個古怪、偏執、自信、狂妄、不屈不撓、擴張成性,從G言到思維方法都和別人不一樣的民族從地圖上抹掉。

那樣就能結束一切嗎?

倭國經過八十年的改革、維新、擴張、侵略之後,重新被剝得赤探裸的,俯伏在勝利者們腳下,思索自己文明應該走的正確歷程,難道,在太平洋廣大戰區作戰的盟軍士兵、水兵、陸戰隊員、飛行員、卡車司機、工兵、婦女輔助隊員,不同民族種族的老百姓、工人、農民、商販、知識分子,他們流血、犧牲、致殘、出力,忍飢挨餓,就是爲了從被宰割者一躍而變爲宰割者嗎?

歷史如流沙,戰勝、戰敗時時發生。然而,民族總是不朽的,文明總是不朽的,正如同這個藍色的星球。

應該怎樣對待戰敗的倭國呢?

劉建業攬盡心智。必須審判戰爭罪犯,必須強制解散軍火托拉斯,解散全部軍隊和軍官團,剷除滋生戰爭的地基。也許,還要給倭國一部和平的憲法,給倭國人以民主,給人民以言論自由,諸如此類,或者使倭國變成一個二等民族。然而這一切都能解決問題嗎?

這些都能保證倭國不象德國一樣,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廢墟上東山再起嗎?倭國是一個精力何等充沛的民族,它怎能甘心忍受戰敗的屈辱呢?

也許,應該用什麼外科手術來除去它的毒瘤。不,應該是內科。讓它的人民意識到自己的使命,不是用醜惡野蠻的侵略戰爭,而是用它勃發的精力和進取精神,去爲未來的亞洲和世界和平與穩定,盡到自己的職責。

飛機接近了四國島的足折岬。P—5l的戰鬥機飛行員報告說,四國基地的倭國戰鬥機已經升空,前來截擊。

劉建業下令機隊向東飛行,脫離倭國海岸,在硫黃島加油,再飛向關島,最後到達菲律賓。

他已經有了一個糊模的結論:盟軍打碎的是一個軍閥專制的血腥污濁的舊倭國。民族不會死。一個新的倭國,會象從火焰和灰燼中飛出來的鳳凰一樣,誕生在這一片磨難重重、多災多事的島羣上。

他祈禱新的倭國是一個真的倭國,善的倭國,美的倭國。當然,如果不是,只要在有生之年,他不介意再給他們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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