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從藥仙堂回到閒月閣,如歌便看見在那邊焦急等候的青竹。
“四小姐,您可回來了!”青竹見到如歌,連忙上前,附在如歌耳邊說道:“方纔老夫人身邊的七嬤嬤過來了,把夫人叫去了西院,說是要給小姐準備嫁妝呢!還讓您回來之後過去一趟”。
聽了青兒的話,如歌也不進屋了,直接帶着人一道去了西院,她們才踏西院,便聽見西院裡一片喧鬧,聽着動靜怕是還有其他房的人。果然,一進老夫人的寧福堂,便看見長房的劉氏,江姨娘還有其他一些平日裡極少見面的夫人都出現在這裡。
如歌的婚事在玉家引起了軒然大波,消息一傳出去,玉府上上下下,從老太爺一脈下來的嫡庶出的親眷都紛紛到府上拜訪,都是帶着禮想找如歌攀關係的,被烈氏吩咐下去一一將禮還回去了。眼下這些夫人都是藉着看老夫人的由頭前來的,至於實際上找的是誰,老夫人心裡也清楚,不過這二房嫁女嫁的還是皇上跟前最得寵的世子,這嫁妝可不容易拿出手,玉家其他的人都湊上來送銀子倒是正中老夫人的心意。
見如歌來了,堂內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衆人都開始打量這位新鮮出爐的世子妃,明媚皓齒,肌膚賽雪,端的是容顏傾城的好相貌,怪不得讓錦親王世子連門第之見都不顧了,求着皇上下了聖旨呢!
“四小姐長得可真俊那!”
“一看就是有福相的孩子”
“瞧你說的,都成了世子妃還能沒福相?”
如歌給一衆人行過禮後,老夫人示意如歌坐下,便開了腔:“聽說世子那邊已經在準備聘禮了。你的嫁妝祖母同你父親還有叔伯兄弟們商量了,絕不會薄待了你,這嫁妝雖然還未裝箱,但是單子已經列出來了”。
七嬤嬤從一個木盒裡拿出幾張紅紙,清清喉嚨就要讀起來的時候,院子裡傳來一連串的請安聲,玉正鴻回來了。
“既然老二回來了,就等他進來再讀。”老夫人揮揮手示意七嬤嬤停下,等玉正鴻進來再讀。
玉正鴻已經換了一件灰色常服大步走了進來,先給老夫人行禮,便在軟榻的另一邊坐下,受衆人的禮。
“哦,母親在宣讀嫁妝單子嗎?”看到七嬤嬤拿出的紙張,玉正鴻當然明白在做什麼,卻還是要問上一問的。
“是啊,七嬤嬤開始吧。你也聽聽看有什麼要改要換的。”老夫人示意胡嬤嬤開始。
“四小姐的嫁妝有位於東街鋪子一間,城西的大宅一座,城郊莊子一處,良田五百畝,東海珊瑚兩擡,赤金頭面六套,古董琉璃花瓶一對,······一共都是八十擡。老夫人不知奴婢有沒有唸錯的?”
七嬤嬤足足唸了半個時辰,才把那些嫁妝念齊,這些她都不知道對過幾次了,當然不會出錯,當下老夫人搖搖頭表示沒有錯的。
其實老夫人的本意並不想這個時候宣讀嫁妝的,還想等男方下聘禮之後再做打算,但是在跟侯爺商議之後,還是覺得先讀嫁妝好些,錦親王府畢竟是高門府第,聘禮想來是個天價之數,若是先定下了,嫁妝可以短少一些,若是落到聘禮的後頭,這嫁妝的數量可就不知幾何了。就是現在這些,也是玉府花了大力氣才湊出來的。畢竟如歌嫁的人不一般,若是失了他的面子,這玉府將來也是不好看的。這些聘禮有許多都是公中出的,茲事體大,各房的人也只能默認了。
在座的衆之中只有李氏一人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這些嫁妝原本應該是佳嫺和寶瑩的,現在卻全進了玉如歌這個小賤人的腰包裡面,實在是可恨。看了一眼上頭站着的七嬤嬤,李氏計上心來。望着如歌一臉熱心的說道:“我看這嫁妝倒是合適,只一件,這如歌的身邊也沒有一個得力的嬤嬤,這怎麼成,我身邊的花嬤嬤倒是極爲能幹的,不若這樣吧,給瞭如歌,將來到了世子府幫着管管家也是使得的”。
在座的衆人一聽,這二夫人當真是好心計呀,這老嬤嬤換上自己的人,還不是要拿捏住這位四小姐。
坐在上首的玉正鴻不由的皺了皺眉眉頭,他可聽劉全提起過這花嬤嬤在府裡頭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只是這李氏是正室,如今懷着孩子,也不好開口駁她的面子。不由得看向瞭如歌,若是她自己同意,那便好說了。
如歌又怎麼會不知道父親玉正鴻的意思,只爲難的說道:“花嬤嬤是嫡母的心腹嬤嬤固然是出色的,只是那模樣實在是拿不出手,當初是花嬤嬤接如歌來的京城,她一上去就把一輛嶄新的馬車坐塌了。再者如歌固然是庶女,可也是主子。沒見着讓主子坐破舊馬車自己坐新車的,這樣的嬤嬤還是有嫡母用着爲好。”
這分明是變着法的想衆人告狀呢!李氏想也沒想罵人的話便脫口而出,“你這個給臉不要臉的賤······”
眼下全家上下如歌這個女兒最大,玉正鴻哪裡敢讓她挨這罵,指着李氏的鼻子罵道:“你給我閉嘴,這樣的人你也好意思給四丫頭用,要是惹怒了世子爺,全家人都要跟着你倒黴!”
難得這個兒子硬氣了一回,老夫人斜了一眼噤聲的李氏,轉頭笑着對如歌說道:“四丫頭,這陪嫁的嬤嬤和丫頭自然是要你滿意的,祖母我也不做你的主,你想要哪個便是哪個?”
老夫人這時候自然是給足瞭如歌面子,不願意在這種時候把如歌給得罪了,再說了,這隻要是玉府出去的,不都是玉府裡的人麼。
如歌也知道身邊定是要有一個既得力又忠心的嬤嬤不可,只是跟在母親烈氏身邊的嬤嬤早就過世了,要在這玉府裡面找一個這樣的人還真是不容易,好在這兩天做足了功夫,現在倒也好說了。
“祖母,閒月閣的丫鬟看着大多都是老實本分的,如果在其他院子裡選怕是要傷了自己院子里人的心,如歌想在她們中提兩個便足夠了,至於嬤嬤,自然是老夫人院子裡的好些······”。
聽了如歌的話,老夫人並不反對,只笑道:“瞧這個妮子,原來是看上了我這院子的人,你說吧,祖母定然給了你!”
“那如歌就先謝謝祖母了,原本如歌是想要七嬤嬤的,可是七嬤嬤是老夫人身邊要緊的人,如歌不忍讓祖母忍痛割愛,朱嬤嬤管着老夫人的吃食,老夫人喜歡吃什麼,她最是清楚,如歌也不好領走,剩下的如歌只聽說過一位王嬤嬤了”。
許是年紀大了,老夫人想了許久也沒想起來自己的院子裡面還有個姓王的嬤嬤,不過既然如歌要了,肯定是有這麼個人的,便順口說道:“嗯,既然你看上了,就領走吧!”
“那如歌就謝謝祖母了”。
大事都安排好了,剩下的時間各房的夫人一個個有一搭沒一搭的找機會與烈氏和如歌套近乎。過了一會兒之後,如歌也不和衆人瞎聊了。眼下這些多多少少都是衝着錦親王府來的,平素從未有過交情,便先向老夫人請辭和烈氏回了閒月閣。
衆人見正主走了,自然也聊不下去了,沒說上幾句便相繼離開了,玉正鴻因有公務要處理也退出了寧福堂。
寧福堂之內只剩下李氏和姨娘江氏以及老夫人,看了一眼下首扶着胡嬤嬤站起身來正要離開的李氏。
“聽說,二丫頭昨兒個在你的東院動了刀子?”
聽到老夫人的問話,李氏心下一頓,面上頓時有了怒色,自己明明警告過院子裡面的人,這件事還是傳到西院中來了。
“母親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寶瑩怎麼會幹出那等混賬事······”
鄭氏聞言,厲聲說道:“傷了好幾個人,渾身血跡斑斑,你當府裡頭的人都是瞎子嗎?你是怎麼教的女兒,越發的張狂了,一個女孩子,在府裡頭喊打喊殺的,莫非是瘋魔了不成,要是瘋魔了不若關到瘋人塔上好些。”
“母親,寶瑩只是脾氣大了些,哪裡有那般的嚴重,我已經讓她呆在自己的院子裡面反省了”,李氏望着那邊滿臉嘲諷的姨娘江氏咬牙暗恨,定然是這個賤人得到的消息告的狀。還有這個老不死的,竟敢這麼說她女兒。當自己不知道嗎,都是一羣捧高踩低的東西。眼見着玉如歌得勢,便圍着她打轉。好幾次斥責自己,這麼些事早就讓她對這個老太婆心存不滿了,只是無奈現在還奈何不了對方,等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叫她們好看。
鄭氏端着一邊的茶水喝了一口,擡頭見見李氏似有不服,冷聲說道:“李家的事我多多少少也聽說了,雖說府裡面鬧虧空了鬧到了賣鋪子買產業的地步,可我警告你,切莫爲了孃家把算盤打到四丫頭的身上,不要以爲我的心是偏的,你生的丫頭要是這般爭氣,我也擡着她。這些日子家裡的油水你也撈了不少了,你自己好好想想那位世子爺那天怎麼對金陵侯說的,再想想那歐陽紹的下場,對侯府的公子尚且如此不忌諱,更何況是你,要是惹惱了他,小心被活剮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老夫人的話似乎起了作用,李氏在一邊連連應聲:“媳婦怎麼會這麼不知進退,既然嫁進了玉家,就是玉家的人,斷然不會給府裡惹麻煩的”。
李氏滿臉的誠懇讓老夫人暫時放下了心,到底心裡頭還是惦記着未出世的嫡孫子。
“好了,我知道你懷着身子也累了,還是下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傷着了孩子”,說完,老夫人便揮揮手讓李氏退下。
在寧福堂憋了一肚子氣的李氏回到東院肥胖的身體一落座,便將讓胡嬤嬤和花嬤嬤把那天看見玉寶瑩行兇的丫鬟小廝都帶過來,一個個都打了五十板子,直到好些個都暈過去了方纔解了氣。
平心靜氣之後,李氏心中卻是開始籌謀該如何從這件親事上撈出銀子來救濟孃家人。老夫人的哄嚇固然有些震懾作用,可李家的事並不是小事,一旦被上面查出來,整個李家可就倒了,李氏心裡明白,因爲孃家得力,這些年自己在玉府中才能說一不二。玉正鴻再怎麼喜歡江姨娘自己說一句不能擡爲側室玉正鴻也只能依從。一旦沒有了孃家做後盾,自己這個正室恐怕就要靠邊站,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孃家大哥公中的虧空補上才行。
想到這裡,李氏連忙讓胡嬤嬤將管理庫房的花嬤嬤叫到了東院之內,幾個人開始暗暗籌謀起來。
那頭如歌和烈氏回到閒月閣大約小半個時辰,管家劉全帶着青兒便領着一名中年婦人進了閒月閣的門。看着簾子後面坐着的如歌,恭謹的說道:
“四小姐,您看看這是不是您要的那位王嬤嬤?”
劉全在得了老夫人的令在西園裡好一通找,總算是在雜役房找到了這麼一位王姓的嬤嬤,一找到人便將人領過來了。
如歌看着那被領來的婦人身上的衣服雖洗得發白,穿戴也寒酸,但卻乾乾淨淨,神情也利索,的確是印象當中的那個人。便回道:“的確是這位王嬤嬤,劉管家費心了”。
說完便拿出一張銀票示意青兒交給劉全。
“自如歌回到玉府,劉管家一直對閒月閣多有照拂,如歌銘記在心,這些銀兩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給劉管家買一壺好酒罷了,望劉管家收下”。
劉全一聽,連忙道:“這些都是劉全應該做的,主子滿意便好,怎好意思要您的打賞”。
“劉管家,如歌在府上的日子也不會太長了,日後若是閒月閣有什麼事,還要管家您多多出力,您要是不收,如歌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見如歌說得這般誠懇,劉全也不好推辭,接過銀票看都沒看說道:“那李全就謝小姐的賞了,老夫人那邊還等着回話,劉全就先行告退,您要是還有什麼吩咐,便讓院裡的丫鬟小廝們來喚一聲便是了”。
“劉管家慢走!”如歌點點頭,示意青兒送客。
劉全走後,青兒在如歌耳邊說了幾句話便將簾子打開,如歌的視線轉向站在一邊的中年婦人王氏。
“王嬤嬤近來家裡可好?”
王嬤嬤恭敬地給如歌跪着磕頭後站起身來回答道:“奴婢的外孫子已經安然無恙,改日奴婢便帶他來跪謝四小姐活命之恩”。
“如歌很好奇,以王嬤嬤的眼力見識爲何會呆在雜役房?”,在藥仙堂之時能僅僅憑着青兒的一句話便知道自己是何人,說明這位王嬤嬤對玉府上下數百口人都是熟識的,方纔青兒到雜役房,處處都是有條不紊,並沒有出現互相欺負的景象,說明這位王嬤嬤在管理上也是個不錯的人才。這樣的人沒有被柳氏留在身邊重用,甚至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倒是一件奇怪的事。
王嬤嬤聽到如歌的疑問,張了張嘴,似有難言之隱,只說了一句“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舊事”。
如歌聽着笑了,眼珠轉了一圈,說道:“嬤嬤可是對如歌說過日後有用的着的地方定會全力以赴,萬死不辭的,怎麼連這等不值得一提的舊事都不願告訴我呢?”。
王氏望着眼前這個十六歲長得極爲漂亮的小姑娘,思量半晌走近前來,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
“奴婢王氏,是十二歲那年進的府,被分在還是大少夫人的老夫人院子裡,大少爺爲人葷素不忌,不但妻妾成羣,大少夫人院子裡的長得稍有些姿色的也都被大少爺沾染了,事情鬧到到少夫人那裡,少夫人不但不爲丫鬟們做主,反而把丫鬟們都發賣打殺了。奴婢的好姐妹翠屏原本配了人,在守夜的時候生生就被醉了酒的大少爺糟蹋了。大少夫人知道後只說翠屏不守婦道,便把她打了八十板子轟出府去,翠屏的相公因爲找大少爺理論也被亂棍打死,只留下一名幼子······奴婢對玉府心灰意冷,可惜當初入府籤的是死契,便與自己的相公想法子將奴婢調到了雜役房,圖個清靜。”
聽了王嬤嬤的敘述,如歌嘆又息之間有些好奇,“那翠屏夫婦留下的遺孤現在何處?”
“那孩子就是奴婢那兒子王二,在他親生父母死後生了場大病,什麼都記不得了,腦筋也變得愚笨憨直了些,因被奴婢養在身便一直管奴婢叫娘,就這麼叫了十八年,奴婢沒有把他帶進玉府來,只讓我家那口子帶着他看着我那過世女兒女婿留下的一間打鐵的鋪子”。
大部分都與青鸞的調查如出一致,這王嬤嬤與老夫人有着這樣的淵源,倒是個可以信任的。思及此處,如歌淺笑着向王氏行禮道:“嬤嬤是個重情義的人,日後王嬤嬤便是如歌的陪嫁嬤嬤,如歌年紀尚輕,若有不懂事的地方,還請嬤嬤多多提醒擔待”。
王嬤嬤見此,卻也不阻攔,只忠懇地說道:“小姐慈悲心腸,奴婢不才,能服侍在小姐的身邊是奴婢的福分,只是恕奴婢直言,小姐嫁給世子爺,四個陪嫁丫鬟卻是需要好好選的,”。
“嬤嬤說的是,如歌身邊的青竹需留在玉府替母親處理閒月閣內外的事物,只有青兒與青鸞可作爲陪嫁,相信嬤嬤對玉府中人要比如歌要了解得多,其餘兩位人選,便由嬤嬤在這閒月閣中代爲挑選”。
王嬤嬤看了一眼此時站在閒月閣兩邊的青兒和青鸞,沉吟片刻,方纔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敢問小姐,可要在其中選通房之人?”
大家世族,在通婚之時都會帶上通房丫頭,用以留住夫君的心,是以對這樣的提問如歌並不覺得氣憤。
“嬤嬤只需選老實本分的即可,那些不守本分的莫說是做陪嫁丫鬟,就是閒月閣中也一個都不能留”。
意思就是不需要了,王嬤嬤不再言語,只在腦子裡將方纔一路見過的丫鬟們過了一遍,隨後便道:“這閒月閣中尚有幾個奴婢只有一面之緣未曾深知底細的,請小姐再給奴婢幾天時間,好好參詳”。
“一切嬤嬤看着辦便好”,想起自己嫁妝裡還有兩處莊子,眼下也空不出人去打理,這一家子人倒真可以考慮考慮,便道:“嬤嬤若是同意,不如讓你那兒子和相公替我管着陪嫁的莊子田地,你那孫兒再大些便可請個教書先生教他讀書習字,也算是全了嬤嬤一片愛護之心”。
王嬤嬤聽了卻是眼睛一亮,感激的說道:“奴婢謝小姐體恤,奴婢的男人會管賬,又在莊子上做了好幾年,對莊子上的事情也熟,小姐要了奴婢一家,又是我們的恩人,奴婢一家定當盡十二分的力氣爲姑娘辦差事”。
“嬤嬤不必言謝,以後你我便是一家人”,如歌一旁桌上的匣子裡拿出一張銀票親手交到王嬤嬤手中說道:“這一百兩嬤嬤請收下,拿着回去先打點家中的事物,若是不夠,直言便是”。
王氏聽了微怔,心下感動,這樣的主子若是不全心全意的伺候着,老天都不會答應。
“謝小姐,銀子儘夠了。奴婢……告退。”
王嬤嬤走後,在外聽了一會兒的烈氏走了進來,笑着說:“這位王嬤嬤倒是個實誠人,你要了來,是有些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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