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內,一個個掛着大紅綢緞錦繡絹花的箱子擺滿了整個世子府的大堂。讓來到世子府內的錦親王妃陳氏看得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陳氏素來知道這個兒子財力雄厚,卻沒想到這般的了不得,看着兩百多個箱中那幾個還未貼上喜字封條的,裡面的東西,件件都是珍品,可見其他的那些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這樣的聘禮在皇家恐怕都是獨一份的。想到這些東西明日就要擡到玉家去,錦親王妃陳氏就有些不捨,不過那玉家的庶女總歸是要嫁過來的。這些東西還不是都要帶回來。想到這裡,陳氏釋然了。只是這般的財富進了玉府怕是會被許多人盯上,想到有這種可能,陳氏立馬開口提醒在那邊指揮着衆人裝箱的蕭夜玄。
“玄兒,如此多的聘禮送到玉府,送過去之後也定要安排人過去好好照看纔是,畢竟都是皇上賞賜的聘禮,丟了可就不好了。依爲娘看來不若這樣,由我安排······”
蕭夜玄淡淡回道:“我自會派人爲她看好這些東西,這等小事就不勞母妃操心了”。
見男子的臉色驟然變冷,陳氏猛然間住了嘴,訕訕說道:“母妃也是替那玉小姐着想,她身爲庶出,這聘禮若是被什麼人看上了,恐怕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若是由王府的人看着,總是保險些的。”
看着眼神飄忽的陳氏,男子眸光微冷,“母妃若是無事,便早些回府歇着吧!”
聽到蕭夜玄的話,陳氏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神色哀慼起來:“我知道這些年冷落了你,可我畢竟是你的母妃,這幾年爲了你的婚事也費了不少心思,如今你要娶妻了,對母妃卻越發的冷淡了。你難道忘了,我可是你的孃親!”。
“孃親!呵呵”望着眼前的婦人,蕭夜玄眼中有些一絲深切的悲哀,恍若看到了許多不願意回憶的景象,大雪紛飛之日,爲了讓父王在東苑留宿,自己的母妃將自己放進冰冷的水中,直到高燒不退,才歡歡喜喜的到西苑去叫人!爲了對付柳側妃,故意讓年幼的自己端着下了滑胎藥的蔘湯去給父王喝,被發現後卻將一切推在“不懂事”的親生兒子身上,結果自己便被送到宮中教養。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時更是······多麼偉大的孃親!
對面的錦親王妃聽到男子的悲慼的笑聲,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卻是未曾盡到做孃親的責任,一時間尷尬的立在那裡。
一旁的老僕人望着眼前彆扭的兩母子,連忙走上前來,恭謹的說道:“王妃,天色不早了,今天可是後半月的第一天,是王爺和王妃團聚的好日子,王妃還是早些回府,莫要讓王爺久等了纔好”。
錦親王鍾愛側妃柳氏,卻又不得不顧及這位正室嫡妃,便規定後半月留在王妃陳氏的院中,免得陳氏鬧到宮中又要不好看,然而這樣的規定卻也不是能夠完全做到的,畢竟這錦親王府裡面的妻妾也並非只有兩個。
得到提醒,找到了臺階下的陳氏自然會順着下,於是點點頭笑着對一邊的老僕人說道:“瞧我這記性,王爺怕是正等着我回去用晚膳呢,玄兒這邊就有勞陳管家先看顧着了”。
說完,看了一眼背過身去的蕭夜玄後,帶着丫鬟欠了欠身離去。
婦人走後,大堂內,男子佇立良久,轉過身對着身邊的老管家開口:“備車!”
傍晚十分,因着雲傑在外學武,身形消瘦了許多,如歌進了小廚房,準備親手下廚做了一桌溫馨豐富的晚餐,菜單上是蜜汁排骨,香辣蟹,片皮乳豬,五香煎餃,澆汁白切雞,鴛鴦糕點還有一鍋香噴噴的排骨幹貝蝦粥。正當菜餚都準備的差不多,往煮的差不多的排骨粥裡面放乾貝和剝皮的蝦的時候,青鸞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湊到如歌的耳邊說道:“小姐,錦親王世子在側門等着您呢!”
如歌一怔,他怎麼······放下手中裝乾貝的盤子,叮囑廚房裡的的小丫鬟小滿看好火,淨手之後便隨着青鸞側門外走去。
走在半路上,聽了青鸞的解釋才知道,剛剛守在側門的小廝來到閒月閣外,說是側門那有人找她,青鸞去了之後發現找她的那正是那夜在城東大宅中見過的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看着側門外停着的那輛華麗大氣的馬車,又在來人的敘述之下知道,方纔知道那馬車上坐着的是未來的姑爺,是來找自家小姐的,只是不好向小廝直接說明就把她叫出去了。聽了青鸞的話,如歌在心裡直犯嘀咕,這位爺平日翻牆入院也是平常的,今天倒是規矩了許多。忽然間想到這些日子某些人在房外推門不得入的樣子,如歌就忍不住發笑。
當如歌一路來到玉府的側門,便見那輛馬車停在一旁,馬車不遠處如青鸞所說站着一名面貌粗獷,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見如歌向這邊走來,黑衣男子將車簾挽起,轉身退至一邊。
馬車上原本斜躺着肆意慵懶的男子在看到車外的如歌時站起身來,走到車門處,修長的手從車中伸出,示意如歌上車。
忘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打點小廝的青鸞,如歌並沒有伸手讓蕭夜玄拉自己,而是扶着一邊的把手踩上馬車的踏板。
見此,男子並未有絲毫的不悅,只是放下一邊高挽的車簾,在如歌進入馬車的一剎那間,從身後將這不聽話的小人兒騰空抱起。聽到懷中人的驚呼聲,一陣低沉而豪放的笑聲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逸散。
轉瞬之間,二人已經躺在了一張軟榻之上。被男子緊緊地擁在懷裡,那淡淡的冷香氣息將如歌層層包裹,被人戲弄至此,如歌氣惱的捶了過去,卻聽到男子的悶哼聲。趴在男子的懷中,看了一眼黑色布料上滲透的些許水跡,如歌一驚,這纔想起來這人的胸口還有着一塊被蠱蟲腐蝕過極爲嚴重的傷口。手伸過去,將眼前的人的衣襟略略掀開,視線所及,是一層染血的紗布,紗布因爲浸溼褶皺,邊緣露出些許潰爛的傷口。
見此,如歌心頭有了一絲愧疚,看了一眼外面漸黑的天,吩咐車外的青鸞去拿自己的藥箱和清水過來,餘光留意到男子附在胃部的手,搖了搖頭,這廝看起來強健的很,身體裡卻不知道有幾處是好的。復又對着青鸞吩咐道:“你去飯堂子裡告訴孃親和雲傑,讓她們先用晚膳,不用等我一起,再叫上青兒到小廚房端一些飯菜過來。香辣蟹、乾貝和蝦是發物,有這些的菜就不要端過來了”。
“是,小姐”,青鸞得令行禮轉頭從側門進入玉府之中。
因側門離閒月閣極近,青鸞帶着青兒很快將藥箱與一個大食盒送到了馬車上。
如歌接過將藥箱、水和食盒放到馬車上的紫檀木几子上,看了一眼馬車不遠處的黑衣男子轉頭對車外的二人道:“你們帶着這位侍衛進去用晚飯吧!”
被青兒邀請的黑衣男子下意識地向車內看去,得到主子的首肯之後方纔跟着兩個大丫鬟進了玉府。
終於,車內只剩下二人相對而坐。
看了看男子身上那已經停止流血的傷口,如歌放下心來。
“世子的傷口已經止了血,不如先用晚膳再進行處理”
如歌生疏的稱呼,讓男子眉間微皺,似有不滿:“叫我夜玄或者玄!”
邪厲俊美的臉上帶着孩童爭奪玩具般執拗的表情,讓如歌失笑,見男子似乎又要一躍而起,顧忌着那方纔止血的傷口,連忙依言喚了一聲“夜玄”。玄字的稱呼實在親暱的過度,如歌如今無論如何是叫不出來的。
打開放在木几子上的食盒,從裡面端出一碟又一碟的膳食擺在紫檀木的矮几子上。最後一個小鍋裡頭裝着還未放乾貝和蝦熱騰騰的排骨粥,整個車廂裡瀰漫着濃濃的菜香。如歌擺好碗筷,擡頭對對面的人道:“世······夜玄,可以吃了,動作輕一些,莫要又弄開了傷口”。
聽到如歌的呼喚,蕭夜玄的心頭一暖,彷彿置身於雲端,喃喃的說道:“歌兒,和我一起用膳,可好?”。
歌兒······稱呼是如此的親近,不同於孃親的呼喚,多了一些溫柔與纏綿,望着對面滿含期待的男子,如歌眸光一閃。蕭夜玄,這個男人是她未來的夫君啊!思及此處,輕聲迴應道:“好,一起用膳!”
爲對面的人盛好一碗熱乎乎的排骨粥,將碗碟推近一些。從取出食盒中的另外一副碗筷,放在了自己跟前,夾起一塊糕點,在軟榻上坐下,靜靜地用起晚膳來。
如歌的食量不大,特別是晚上,典型的早上吃好,中午吃飽,晚上吃少,若不是雲傑回來,她與母親的晚膳是極爲簡單的。吃了兩塊糕點,看着對面用左手笨拙的夾着煎餃吃的男子,如歌輕笑出聲。
因爲不想弄開有胸膛上的傷口,蕭夜玄只能用左手來夾眼前的食物,不太熟練的動作導致煎餃在靠近嘴邊的時候掉了下來,落在了小碟子上。正在懊惱只是,眼前伸過來一雙筷子將小碟子裡的煎餃夾起來放到了自己的嘴邊,張開嘴將食物吃下去,蕭夜玄有着前所未有的滿足。
拿起桌上的羹勺從自己的小碗裡舀了些帶着肉香的排骨粥,提了過去,同樣放在瞭如歌的嘴邊。這也算是禮尚往來?在那閃耀着璀璨光芒的眸子的注視之下,如歌就着羹勺喝完了羹勺裡的粥。取出一條帕子擦了擦嘴時,卻見對面的男子撇去了放在一邊的小勺,用方纔喂自己的羹勺津津有味的喝着剩下的那些排骨粥,頓時臉一紅,這個不就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
男子的胃口似乎是極好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桌上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見用完晚膳男子在車廂裡褪下上半身的衣物,露出結實卻帶着許多舊傷的脊背,如歌將放在一邊的清水和藥箱拿過來,取出裡面的紗布繃帶和特製的藥,用剪刀將綁在男子身上的舊紗布剪斷,小心翼翼的取下來,用清水清洗完傷口周圍的血漬之後,抹上最近研製出來的創傷藥,再用消過毒的紗布綁好患處。
“桌上的藥回去每日一早一晚塗抹一次,身上的傷口就會漸漸痊癒了,這半個月最好不要碰酒,也不要吃魚蝦和辛辣的東西”,包紮完傷口,收拾好藥瓶紗布還有那些碗碟以便青兒等人帶走,如歌一番敦敦囑咐。
望着對自己細心關懷的女子,蕭夜玄默默伸出左手將矮几子下面的一個雕着精美花紋的白玉盒,猶如獻寶一般放在如歌眼前打開,“上次在壽王府,弄折了你的簪子,這支西域進貢的‘暗夜之光’賠給你可喜歡?”
看着盒中閃爍着晶瑩光芒的簪子,如歌只覺眼前一亮,這隻簪子價值幾何她是略有耳聞的,可謂是無價之寶。怕是他在宮中求來的吧!先不論這簪子的價值,就單單是這份心意,也值得感動,如歌望向對方的眼中帶着幾分喜意“謝謝,我很喜歡”。
將簪子從盒中取出,插在女子的發間,原本璀璨奪目的暗夜之光落在女子發間的那一刻,將女子本就出色的容顏襯得更加的嬌美絕倫,讓男子幾乎看得迷了眼。看到男子專注的雙眸中,滿滿的都是自己的模樣,如歌心頭一跳,伸出手將頭上的髮簪取下,放回盒中。
如歌嘟囔道:“夜玄想讓如歌這幾天都帶着這根簪子在府內府外走動,四處招搖嗎?”
當然不,在壽王府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眼下的她更是美得讓人迷醉。這樣的她怎麼能展示在他人的眼前。最終,男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等下月十五,你我大婚之時,再戴上它”
聞言,如歌愕然:“下月十五?”
雖然已經下了聖旨,卻一直沒有選好良辰吉日,原本以爲會拖個半年,沒想到卻是這般快。
如歌的猶豫讓男子瞬間緊張起來:“你不願意嫁我?”
見對面人忽然間的沉默,蕭夜玄期待中有些惶然,雖然他與她已經是未婚夫妻,可他想要並不只是夫妻的名分,他想要她的關注,她的歡喜,她的一切。天知道他有多嫉妒她的母親,她的弟弟,與她生活在一起十餘年,而他卻彷彿與她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讓他難以忍受。恨不得此刻就將她帶回自己的府邸綁在自己身邊。一個月的時間在他看來已經是極漫長的一段時間了。
望着眼前面色發緊的男子,如歌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不,也許已經超過了喜歡的範圍,這樣的在乎,讓如歌歡喜,只能拉着男子的衣袖輕聲商量般的說道:“一個月的時間太緊了,何況你身上的傷恐怕也要修養一陣子······”。
聽到女子解釋,蕭夜玄的神情放緩,眼中閃爍着熠熠光華,俯身在如歌耳邊說道:“聘禮都已經準備好了,明日便會派人送來。至於身上這點小傷對於我來說算不得什麼,洞房之時定然不會冷落了我的歌兒”。
這個流氓,自己明明是關心他的身體,他卻想到那裡去了,如歌瞪了眼前的人一眼,聽到外面青兒的呼喚聲,如歌大步向車外走去,吩咐青兒將東西收回去,也不再管他了。
“主子,人走遠了,我們回吧?”,被無視許久的侍衛站在馬車邊上,終於忍不住詢問。
“走吧!”
放下車簾,馬車緩緩向着世子府的方向遠去,馬車內,男子手中握着桌上那瓶散發着淡淡花香的創傷藥,眼中一片喜悅與癡然,原本冰冷的心似乎置身在一片溫暖之中。
回到閒月閣,飯堂子裡已經收拾好了,可見烈氏和雲傑都已經用完了晚膳,
從雲傑的住處出來方纔走到烈氏房門口,便聽見父親玉正鴻的聲音,站在門前聽了一會兒,見那人似乎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如歌便帶着青兒回了自己的住處。
因着那天他在前院他要將自己送到金陵侯府做妾的事,孃親見到他都是神色淡淡的,雲傑更是連父親兩個字都不願意叫。
可這個父親自從得到自己嫁給錦親王世子的聖旨之後,日日往閒月閣跑,把自己當日之舉說的那個無可奈何,什麼畢竟那是侯府,是玉府得罪不起的,若是金陵侯當日真的遷怒下來,整個玉家都會受到牽連,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到時候烈氏和雲傑他都保不住······歸根到底是自己的職位太低,纔沒有辦法護住家人。如此云云,意思無非是推脫責任的同時想借着想夜玄這棵大樹往上爬罷了。如歌也不願意多生事端,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
回到閨房中沒多久,隱隱帶着幾分怒氣的烈氏走了進來,如歌放下手中端詳着的白玉盒,迎了上去。拉着烈氏做到了一邊的軟榻上。
“孃親爲何這樣的神色?”見一向溫婉的烈氏臉上的憤怒,怕是自己走後,那父親又說了什麼讓烈氏傷心的話了。
原本隱忍的烈氏聽如歌問起,眼眶頓時紅了:“你父親實在是欺人太甚,你的一百擡嫁妝被老夫人和他說成是天大的恩典,我嫁給他這些年,爲他付出的何止是這些,李氏欺辱你到了那等境地,他還要你嫁入王府之後多多看顧那位未出生的嫡子,說什麼畢竟是一家人,莫要只顧着雲傑,忘了其他的姐弟,簡直是不可理喻。若是真心疼你,就該想到你一人在王府也是不易,哪裡會說這等混賬話”。
“孃親又何必爲了這種事情傷心,不過是說說罷了,不用在意”,見烈氏眼中淌淚,到底還是不安心那!如歌將桌上的白玉盒拿過來,放在烈氏的面前打開。
暗夜之光的那不斷變化的瑩瑩光芒讓烈氏吃了一驚,只要是女人,都能猜想得到這件東西的價值,“這是······”
見烈氏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如歌取出簪子放在手上一邊來回把玩,一邊無奈地笑着說道:“他送來的,就在方纔。不但送了東西過來,還將日子定在了下個月十五,說是明日聘禮就會送過來了”。
聽了如歌的話,烈氏怔怔然,而後便笑逐顏開,沒想到這位世子爺真這樣迫不及待的就要娶自己的女兒,望着表情雖然無奈眼中卻帶着絲絲笑意的如歌,烈氏萬分欣慰,雖然女兒如此快就出嫁,自己多有不捨,但是隻要女兒能幸福,其他的便暫時放在一邊吧。
安撫好孃親烈氏,回到廂房之內,坐在書桌前,看了一眼數日前,青鸞從東院帶回來的幾包藥渣,將裡面的成分一一羅列清楚之後,擱下筆來。
嫡子······算算日子,已經是成型的胎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