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禹狄當下便低頭了:“老大的婚事,還是由老大自己決定爲好。”
起碼阮景昕會選定謝燕娘,就說明他並不討厭這個丫頭。
同塌而眠,怎麼也不能相看兩相厭,更別說是同牀異夢了。
他看向康雲章,後者自然不會反對。
阮景昕決定的事,康雲章一向都不會有任何異議,當下問道:“大人,可要準備提親的物事?”
攝政王提親,就不是一件小事,該準備的東西一點都不少。
“我不打算跟謝府做親家,提親的事先不忙。”阮景昕勾了勾嘴角,若是跟謝家提親,他就不信謝老爺不會趁機拿好處。
把這樣賣女求榮的人當作長輩,實在叫人不痛快。
康雲章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大人是打算……”
“不錯,此事就由你去辦。”阮景昕擺擺手,很放心地交給了康雲章。
康雲章立刻領命,他早就看謝家不順眼了。
可憐龐禹狄來回看着兩人,怎麼都聽不明白他們像是打啞語一樣的對話,鬱悶地皺起一張臉來。
老大和康雲章,總是欺負他聽不懂,實在太過分了!
自那晚之後,阮景昕再也沒有提及迎娶之事。
謝燕娘忐忑了一夜,很快也丟在腦後了。
張鳴和付大夫聽說了阮景昕的決定,也是樂見其成的。
阮景昕的年紀也不小了,但是從來沒考慮過成親的事。
他們能明白,阮景昕身在高位,背腹受敵,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
做他的枕邊人,是禍,卻不一定是福。
只是看着謝家的丫頭,帶着珠珠做女紅,手把手地教導,又給她做衣裳做頭花,儼然當珠珠是親妹妹一樣,教張鳴心裡感慨。
阮景昕的眼光毒辣,這個丫頭無論其他,到底品性是極好的。
珠珠跟謝燕娘相處了兩天,也對這個姐姐歡喜得不行,日夜粘着她,險些把張鳴這個爹爹都給拋諸腦後了。
至於廚房裡的瑣事,康雲章索性把謝燕娘身邊的兩個丫鬟給接過來。
美其名曰是照顧謝燕娘,其實是給莊子裡的人做飯。
總不能讓謝燕孃親自動手,張鳴做的飯菜味道又實在不敢恭維,珠珠年紀那麼小,他可不想累壞了這個丫頭。
莊子又不能叫不相干的人過來,免得壞事。
思前想後,謝燕娘身邊這兩個丫鬟身家清白,跟着她好一段時日,也是信得過的。
問過謝燕娘之後,康雲章便派人把她們帶過來。
謝府聽說是攝政王派來接人,哪裡敢阻攔,二話不說就把兩個丫鬟送了出來。
雪菱帶着雪雁進來後,立刻麻利地捲起袖子開始做飯。
珠珠只是一個小丫頭,做飯已經吃力了,更別提收拾廚房。
雪雁在謝燕娘身邊養得好,倒是多了些力氣,幫着雪菱把廚房竈臺收拾得乾乾淨淨。
兩人以前也是過着苦日子的,二話不說就做出一大鍋飯菜來。
那味道飄得整個莊子都聞到了,張鳴吸吸鼻子,恨不得跟謝燕娘把這兩個丫鬟給要過來留在莊子上。
可憐見的,除了偶爾到街上買些熟食打打牙祭,他們很久沒吃過像樣的飯菜了。
珠珠來來去去只會做幾樣,實在苦了他們這幫漢子。
一個個吃得狼吞虎嚥的,雪雁瞅着木桶裡的米飯越來越少。
幸好聽雪菱說的,先把她們兩人那份飯菜留了,不然一點都吃不着。
珠珠也難得有個年紀差不多的同齡人,抓着雪雁的手就要跟她一起玩。
雪雁爲難地看向謝燕娘,就見她正剪裁着阮景昕派人送來的布料,揮揮手道:“不妨事的,去院子玩兒吧。”
珠珠滿臉高興,雪雁也是小臉紅撲撲的,兩人很快親親熱熱的玩鬧成一團。
雪菱在旁邊幫忙,看得出這些布料比起謝夫人平日穿的還要好,便知道是攝政王賞下的。
她不得不佩服自家姑娘,出府不到幾天,跟攝政王見面也沒幾次,就能讓這位從不近女色的大人賞下如此貴重的布料來。
謝夫人還時常得意洋洋地稱讚大姑娘有多好,在雪菱看來,謝蕊彤還不及自家姑娘的一半好。
青色的布料剪裁好了,雪菱看了看,有點驚訝道:“姑娘,這衣裳是不是太大了……”
要是謝燕娘穿的,明顯大了兩圈。
這麼好的料子,她又不可能是給謝老爺和謝夫人做的。
雪菱又瞧了瞧,這顏色和尺寸顯然是給男子做的衣衫。
不是謝老爺,那麼會是誰?
謝燕娘嘆了口氣,小聲答道:“是給大人做的外袍。”
雪菱大吃一驚,姑娘跟着大人到莊子上沒兩天,就已經關係親密到要給攝政王做衣衫了?
女子一般只給親近的人做衣裳,不是父輩和兄弟,就是夫君了。
攝政王既不是長輩又不是兄長,傳出去實在有些不妥當。
雪菱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吞吞吐吐道:“姑娘,要感謝大人,可做些別的。”
只是做香囊也不對,做衣裳也不可,更不能做鞋,她苦思冥想,也實在想不出能做點什麼。
謝燕娘好笑,搖頭道:“是將軍大人拜託下來的,王府裡的針上線人年紀大了,又找不到信得過的人來做,總不好叫大人一直穿着舊衣。恰好大人送來不少布料,便請我順手多做兩件衣裳了。”
雪菱心裡暗歎,位高權重也要不好的地方,防着外人,還得防着府裡的人。
每天過得兢兢戰戰的,身邊吃的用的穿的,都不能有絲毫差池。
“反正府裡都是些信得過的人,不會對外亂傳,就算是我做的,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謝燕娘倒是不太在乎這個,順手多做兩件衣裳罷了。
阮景昕也不是斤斤計較的,謝燕娘自覺女紅手藝還不錯,在莊子上也無所事事,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有雪菱幫忙,只用了一整天就把一件外袍做好了。
阮景昕的衣裳乾淨明瞭,顯然是不喜歡華貴繁複的刺繡。
謝燕娘便用金線在衣襬和袖口繡了祥雲,衣襟上繡了青竹,連竹葉也栩栩如生。
珠珠夜裡在旁邊瞪大眼瞅着,佩服得不行:“姐姐好厲害,這主子就像真的一樣!”
謝燕娘笑笑:“熟能生巧,你以後也能繡得比我還好。”
珠珠聞言,滿臉期待,也在旁邊跟雪雁嘀嘀咕咕的,兩人商量着要在餘下的碎布上繡什麼來練手。
雪雁早就到了學女紅的年紀,只是以前連吃飽都成問題,哪裡能有針線布料給她練手?
如今剪裁餘下的碎布,謝燕娘都留給了兩個小丫頭,她們小臉紅撲撲的,雙眼明亮,一心想要在布料上大展身手。
雪菱看着妹妹越發多的笑臉,心裡感慨,雪雁能跟着謝燕娘,實在是莫大的福氣。
衣裳做好了,謝燕娘想要讓院子外守着的龐禹狄代爲轉交,誰知道這位白虎將軍二話不說就搖頭拒絕了:“你做的,自然是姑娘送過去。”
他嘴裡叼着一根雜草,說什麼都不挪地方。
謝燕娘無法,只得抱着衣裳去了阮景昕的院子。
門外的康雲章看見她,笑着側身請謝燕娘進去:“姑娘,請。”
瞧見他動作比起之前恭敬了不少,謝燕娘哪裡不明白,阮景昕說的話,兩位將軍只怕都知道了,頓時有些尷尬,滿臉侷促,快步推門走了進去。
“大人……”
她一怔,看見了軟榻上跟平日不一樣的阮景昕。
可能在莊子裡,都是過命交情的兄弟,所以他很放心。
沒有了以往的拘謹,反倒放鬆着泡了熱湯,披散着烏髮,歪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聽見謝燕孃的腳步聲,他這才坐起身來,一眼就看見她手上捧着的新衣裳,笑道:“有勞姑娘了。”
“不會,舉手之勞而已。”她放下衣裳,猶豫着是不是該立即告辭,就聽見阮景昕開了口。
“姑娘回去收拾一下,明兒一早,我就送你回謝府。”
謝燕娘略略一愣,恍然間在莊子上已經住了兩三天,是該時候回去了。
“這麼快?”只是時日轉眼即逝,她在莊子上過得實在太舒心,一時間倒有些不捨得再回到謝府那個龍潭虎穴裡去。
“不過月餘,或許姑娘就得離開謝家了。”阮景昕坐起身,腰帶沒有束緊,衣襟微微敞開。
尤其謝燕娘站着,低頭就能看見他露出的一小片結實的胸膛來,悄悄轉開了視線。
非禮勿視……
只是一瞥,卻對胸膛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印象尤爲深刻。
面前這個被喻爲戰神的男人,在戰場上經歷多少次生死,又付出多少代價才活下來,是她想象不到的。
阮景昕伸手拾起外袍,展開一看,針腳細密,簡單而典雅,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謝燕娘猶豫道:“大人要不要穿上身,試一試?要是哪裡不合適,民女今晚還能改一改。”
原本覺得那些繁複的繡紋,反倒讓攝政王不喜。
只是如今遠遠瞧着,卻也覺得這外袍實在太樸素了一些。
再平常不過的青色,又是簡單的刺繡,會不會太寒酸了?
要是大人不喜歡,反正明天才回去,謝燕娘還有一夜的時間再添補。
阮景昕微微點頭,隨意脫下身上的衣衫,披上外袍。
謝燕娘一怔,原本平平凡凡的青衣,陡然穿在他的身上,卻是妥帖至極。
她才知道,美衣本是錦上添花的,在阮景昕身上,不過是烘托出他高貴清逸的氣質。
難怪阮景昕不喜繁複的刺繡紋理,他也根本不需要這些華貴空虛的東西來顯示自己的地位。
僅僅站在那裡,誰也不能移開目光,忽略阮景昕這個人。
至於那身衣裳,根本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