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先帝身邊多少鶯鶯燕燕,年輕的,嫵媚的,乖順的,有才情的,哪個不是曾是先帝的心尖尖。
到頭來卻是不起眼的皇太后佔了上風,生下一個皇子,坐穩了後宮之首的位置。
先帝之前的兩個皇后死得早,他也沒心思立後。
若非老蚌懷珠,有了這麼一個老來子,先帝估計也不會再立。
都說皇太后運氣好,長公主卻不這麼覺得。
這個女人可能不夠傾國傾城,但是手腕了得,把先帝牢牢拿捏在手心裡。
不捏得太緊,卻也不讓先帝能逃開,實在是高明。
加上一個老來子,這個份量足夠重,先帝哪能不喜歡?
這麼一個女人,稱霸後宮,只怕不是好對付的。
長公主在她面前吃過虧,更加不敢掉以輕心:“讓人牢牢盯着她,任何舉動都得仔細掰開來看,別叫她給秋娘惹麻煩。”
幼帝一死,慶國一日不可無君。
但十五王爺是先帝唯一餘下的兄弟了,其他都死個精光,連子嗣都沒能留下。
先帝夠狠,如今幼帝一死,卻沒有任何人能繼承。
皇太后想找個藉口過繼一個孩子,卻也無從下手。
長公主嗤笑,真是活該,誰讓先帝當初趕盡殺絕,如今得到這樣的結果,也是預料之中。
以前先帝是怕有人動搖了幼帝的皇位,把有威脅的人都殺了,除了一個攝政王。
但是她曾聽聞過,先帝臨死前,還讓攝政王親口答應不會登基爲皇。
當初攝政王答應了,先帝這才死得瞑目。
若是攝政王不願登基,那麼慶國又該是誰來做皇帝?
長公主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什麼小事。羣龍無首,戎族人退避,其他國家很可能蠢蠢欲動。
以前是看在攝政王的份上不敢輕舉妄動,加上戎族是所有人的宿敵。
如今宿敵被除去,慶國又沒了皇帝,爭搶皇位引起內亂不是什麼稀奇事,可不就是一份鮮肉叫人垂涎欲滴,誰都會想來分一杯羹。
對付一兩個小國就算了,若是他們聯手,那就麻煩大了。
長公主垂下眼簾,便見有丫鬟在嬤嬤耳邊低語了兩句:“主子,宮裡派人來接你,說是皇太后有請。”
她嗤笑一聲:“這個老婆子又想做什麼,拉攏我嗎?也不看看自己那張老臉,以前對我不屑一顧,如今還想着我會幫她?”
嬤嬤靜候在一側,低頭又問:“主子這是不去了?奴婢這就讓人給宮裡的回話。”
“不必,我這就去走一遭。聽聽那老婆子說什麼,看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我晚上還能多吃i一碗飯。”長公主扶了扶髮髻上的珠釵,笑着起身。
嬤嬤無奈,自家主子有時候實在太孩子氣了一些。
不過皇太后卻不是一個善人,她特意多安排了幾個功夫了得的女親衛跟着長公主。
長公主掃了一眼,也不甚在意,多帶些人給皇太后一點下馬威,也沒什麼不好的。
宮裡是掛起了一大片的白綢,連綿不絕的,遠遠望着倒像是白雪皚皚。
長公主眼底也不免帶了幾分惆悵,這個白綢她已經看見不止一次了。
這輩子,她的親人死得太多,已經叫人麻木了。
弟弟們爲皇位爭了個你死我活,但是小時候卻一個粉雕玉琢,可愛得緊,還會跟在她身後嚷嚷着叫姐姐。
如今一個接一個死去,爭贏了的先帝也死了,他的兒子也跟着死了。
可能沒多久,她也會死去。
只是九泉之下,長公主卻盼着能投生到普通的人家裡,再跟駙馬爺做夫妻。
皇家沒什麼好的,除了一身好皮囊,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內裡卻貧乏得很。
皇家沒有父子,沒有兄弟,更沒有姐妹。一個個恨不得吃了對方的肉,啃了對方的骨。
長公主拂過肩頭的髮梢,自嘲地笑笑。
這麼一片白綢,倒是引得她想了以往,心底涌起了幾分傷感。
皇太后一身素服,面色憔悴,顯然幼帝的死對她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你來了,”兩人也沒多作寒暄,長公主徑直坐下。
“不知道皇太后請我來,所爲何事?”
皇太后難掩悲傷,低聲道:“不管如何,慶國一日不能無君。先帝的兄弟已經一個不剩,如今皇家唯一的血脈,就只有你一支了。”
長公主沒有接話,等着她的下文,卻隱隱有着不好的預感。
“我聽說你已經找回了郡主,郡主的血脈便是皇家最後的希望。這段時日篩選出四個得力又忠心的大臣輔助朝政,等着世子長大,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到宮裡來,也未嘗不可。”皇太后傷懷地嘆了口氣,又道:“正好郡主也成親了,世子出生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再等上一等,慶國也就不至於落入別人的手裡。”
聞言,長公主終於明白了她的用心,冷哼道:“你這是要我的外孫來繼承皇位,再被四個輔政大臣架空,到頭來卻是你來拿主意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以前知道你心眼比別人都多,卻沒想到膽子也夠大的。”
垂簾聽政,這個老婆子藏了這麼久,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嗎?
皇太后低眉順眼,絲毫沒有理會長公主的激憤,幽幽問道:“不然,你又有什麼好主意?攝政王當年已經發了毒誓,絕不會繼承皇位。他之外也沒有適合的皇家人能過繼,難道就讓慶國的帝位一直空着嗎?”
“世子也是攝政王的兒子,又有皇家血脈。沒有打破毒誓,卻也對攝政王不算是壞事。也是你的外孫,先帝的侄子,亦是我的侄子,我哪裡會怠慢了他?等他長大了,能獨當一面,我就撒手不管,這點我是能保證的。”
長公主眼皮一擡,難得聽這個老女人的廢話。
皇太后分明是想把持朝政,等時機成熟,誰知道她會不會趁機剷除了攝政王?
到時候,遭殃的不止是攝政王,還有她的女兒。
讓世子登基,說得好聽,世子還沒出生,就算出生了,起碼七八年的時間才能長大。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變數?
在長公主看來,皇太后就是最大的變數。
有她在背後,長公主真是一點都不能放心。
長公主直接站起身,拒絕道:“皇位誰來坐,我從來不關心,但是你垂簾聽政,卻是我不能贊同的。慶國曆朝歷代,從來沒有後宮女人能干涉朝政的。你若是說出來,只怕還沒開始,就要被朝臣送去皇陵陪着先帝了。”
她就不信整個朝廷的大臣都被皇太后收買了,贊同這個荒唐的主意。
皇太后盯着長公主,卻是笑了:“誰讓你肚皮不爭氣,生下的不是兒子呢?要不然,如今我們也不用爭吵,帝位也有了人選。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有更好的主意?說到底爲了慶國好,大臣未必都會反對。”
見她神色篤定,似乎朝中大臣都不會反對,長公主心底隱隱也有些不安。
難道這個老婆子真是使盡手段,威逼利誘了衆大臣同意這個荒謬的提議?
長公主心下冷哼,說什麼爲了慶國好,還不是爲了她自己?
手握重權之後,今天說的話估計就都不算數了。
“我憑什麼相信你?誰知道等你垂憐聽政,把慶國上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真的會記住我的好?別到時候我沒享什麼福,倒是把命給搭進去了。”長公主倒也不至於跟皇太后硬碰硬,以前她是肆無忌憚,畢竟一家子就剩下她一個了。
駙馬爺沒了,女兒也不見了,長公主心如死灰,對性命也沒看得那麼重要,反而只想着痛快一回。
如今女兒回來了,長公主爲了謝燕娘,也要掂量幾分,免得皇太后羞惱成怒,對她下毒手那可就慘了。
皇太后挑了挑眉,帶着幾分喜色。在她看來,長公主這是妥協了。
沒有誰對權力和地位會不屑一顧的,長公主也不例外。
萬人之上,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簡直是求之不得。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指頭,嘴邊含着一抹淺笑:“輔政大臣,你我各選二人,如此可好?”
長公主暗笑,自己對朝廷一無所知,挑出來的兩人誰知道是不是暗地裡已經投靠了皇太后?
“暫時讓我考慮幾天,再作打算。”她沉吟片刻,暫時先穩住皇太后,其他的慢慢再說。
皇太后定定地看了長公主半晌,點頭道:“也好,茲事體大,確實該認真考慮。”
長公主出宮的時候,後背被冷汗打溼。
嬤嬤給她遞了帕子,低聲說道:“殿外守着的,是章家的護衛。”
早就該想到了,皇太后的孃家姓章,這還沒掌權,就急着把自家人弄進宮裡去了。
連侍衛都準備好了,若是長公主剛纔立刻拒絕,是不是如今就要被章家的護衛綁起來了?
長公主冷哼一聲:“狐假虎威,那老婆子倒是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嬤嬤憂心忡忡道:“如今皇上沒了,宮裡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