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傍晚,養心殿。
皇上將敬事房的太監打發走了,並未翻牌子,仍舊忙着批閱奏摺。
高成悄聲走進來,說道:“皇上,三公主來看望四阿哥了。”
皇上道:“端順?她怎麼來了?”
高成道:“是否要奴才告訴三公主,四阿哥已經睡下了?”
皇上道:“讓她進來吧。”
高成領旨出去了。
少頃,三公主隨着高成進了殿。
三公主跪下說道:“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道:“平身吧。端順,時候趕得不巧,兒已經睡下了。”
三公主道:“那孩兒明日再來看望弟弟。”
皇上道:“你過來,坐到朕的身邊來。”
小太監連忙在御座旁邊放了一把椅子。
皇上向高成揮了揮手,高成於是帶着宮女太監都下去了。
三公主嫋嫋婷婷地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坐下。
皇上道:“壽安怎麼沒與你一起來?”
三公主道:“壽安聽聞兒出了事受了驚嚇,孩兒讓她服了安神湯藥睡下了。”
皇上心中一驚,連忙問道:“要不要緊?太醫可看過了?”
三公主道:“皇阿瑪放心,太醫說不礙事,歇息幾天就好了。”
皇上心緒稍稍平復,說道:“壽安平時身強體健,想不到卻嚇出病來了。而你素來病弱,未曾想卻強過她了。”
三公主道:“孩兒自小有皇阿瑪和皇額娘庇護,自然有資本可以嬌弱些。即使後來皇額娘不在了,靜娘娘待孩兒如同己出,日子也一直順心遂意。可是如今兒被人暗害,靜娘娘被冤,壽安又嚇病了,孩兒身爲長女如果不能站出來安撫照顧各方,豈不是枉爲皇女?”
皇上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都長大了,若是你皇額娘仍健在,想必會爲你們感到欣慰。”
三公主道:“皇阿瑪,若是皇額娘健在,必會憂心苦惱、夜不能寐。”
皇上道:“這又是爲何?”
三公主道:“皇阿瑪,難道忘了皇額娘是怎麼離咱們而去的嗎?那時孩兒還小,但是仍然記得,宮中有妃嬪落了胎,皇阿瑪雖然未曾坐實皇額娘和靜娘娘的罪名,卻難免心生懷疑,將皇額娘和靜娘娘禁足於宮室之中。如今兒被害一事恰似當年,都是有人別有用心,想要皇阿瑪對靜娘娘起疑心。即使一時之間無法坐實她暗害皇子的罪名,但是想要再暗中動用什麼手段就比當初容易多了!皇額娘與靜娘娘姐妹情深,必然不會想看到靜娘娘步她的後塵。”
皇上道:“你如此相信皇貴妃,認爲她萬不會害兒?”
三公主道:“皇額娘聰慧勝過孩兒百倍千倍,既然皇額娘生前與靜娘娘最爲和睦,臨終前又託孤於靜娘娘,孩兒相信皇額孃的判斷必不會錯。”
皇上道:“可是人心是會變的。皇貴妃如今也身爲人母,難道不會爲自己的兒子打算?兒文才武略樣樣都不在兒之下,日後若是讓他們屈居人下,他們母子會心服嗎?爲此生出異心也是有可能的。”
三公主道:“皇阿瑪所言有理,可是孩兒覺得即使人心思變,靜娘娘有異心也不會是這樣的舉動。”
皇上道:“你細細說來。”
三公主道:“若是靜娘娘真的想害兒,大可學旁人害皇額孃的法子,日日在兒的飲食裡下些慢性的毒,人不知鬼不覺地,待到發覺之時人已經救不活了。而且,兒雖然中了毒,卻是太醫們可解之毒。靜娘娘若是想兒死,何愁找不到沾染點滴即刻斃命的劇毒?爲何反而選擇太醫院人人可解的尋常毒素呢?由此可見,下毒之人並不是想兒死,而是想借此讓皇阿瑪和靜娘娘生出嫌隙,打擊靜娘娘。”
皇上點點頭道:“此言有理。你這麼幫皇貴妃說話,想來這些年她待你們姐弟真的甚好。”
三公主道:“靜娘娘慈悲,對我們幾個如同己出。”
皇上道:“宮中漫天的流言也有些時日了,想必你們也聽說了。”
三公主道:“如果皇阿瑪指的是說靜娘娘乃是害死皇額孃的幕後真兇的流言,孩兒的確聽過,卻並不以爲意。”
皇上道:“難道你們半分疑心都不曾有?”
三公主道:“皇額娘病勢日漸沉重之時,皇額娘和靜娘娘分別被皇阿瑪禁足在自己的宮室裡,靜娘娘是沒有機會,也不可能做出這件事的。孩兒覺得真兇一定在其他人之中。”
皇上道:“你覺得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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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道:“孩兒不敢妄自揣測。”
皇上道:“如今只有我們父女二人,你但說無妨。”
三公主道:“孩兒覺得皇祖母最爲可疑,也最具有行事的條件。”
皇上道:“你疑心皇祖母?”
三公主道:“不錯。皇祖母與皇額娘同出一族,皇額娘當年也是在皇祖母的舉薦之下才得以入宮侍奉皇阿瑪。那宛如和宛兮乃是皇額孃的陪嫁丫鬟,從府裡就一直伺候皇額娘,隨後再被帶入宮裡。皇額娘一直待他們不薄,她們沒有理由背叛皇額娘,爲他人賣命。除非一開始她們就是旁人安插在皇額娘身邊的眼線。皇阿瑪待皇額娘如此情深意重,若是旁人暗害皇額娘,即使那人是靜娘娘,皇阿瑪也絕對不會輕恕。可是皇阿瑪侍奉雙親至孝,即便皇祖父和嫡親的皇祖母都已過世,仍不願被人說是苛待養母,所以一直對皇祖母的種種所爲寬和優容。皇阿瑪,正因如此,纔會釀成今日之禍!”
皇上微笑着輕輕拍了拍端順瘦削的肩膀,說道:“端順真的是長大了,朕真的很欣慰。”
三公主道:“皇阿瑪,靜娘娘太過無辜,求皇阿瑪把靜娘娘放出來吧。”
皇上道:“端順,朕下面要跟你說的話你要答應朕,不告訴給任何人。”
三公主道:“孩兒答應。”
皇上道:“其實朕也知道你靜娘娘不會真的去害兒,可是後宮的事情朕現在是有心無力,都是因爲前朝已經讓朕焦頭爛額。朕此時若不安撫住太后,只怕會鬧出什麼亂子來。英國人早已在東南沿海虎視眈眈,朕要抵禦外侮,必先鞏固朝堂,安定後宮。”
三公主道:“皇阿瑪不是已經派皇四叔去廣東了嗎?”
皇上搖搖頭,苦笑道:“那是沒有辦法的事。羣臣聯名奏請皇親替朕出征,朕不能不準。當初派你皇四叔出戰之事已經拂了太后的面子,朕本來想着給他立幾個軍功就讓他回來,這樣太后那邊也好交待。而你皇四叔不懂海戰,在廣東也只會給朕添亂,朕不知該怎麼把他調回來。這一去一回只怕太后會以爲朕存心於她作對,又要生出許多的風波。”
三公主道:“皇阿瑪,孩兒明白了。前朝的政務要緊,皇阿瑪只能暫時委屈靜娘娘。”
皇上道:“夜深了,你回去吧,好好養着身子,別再想這些事情。兒在養心殿有御前的人照顧也不會有事。”
三公主道:“多謝皇阿瑪爲端順釋疑。政務繁重,皇阿瑪也要保重身體。”
皇上點點頭,叫道:“高成!”
高成身形一閃火速進了殿,說道:“皇上,奴才在。”
皇上道:“你親自用朕的轎輦送三公主回去。”
高成道:“奴才遵旨。”
三公主於是乘着御轎回永和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