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圓明園。
長公主晌午就進了九州清晏殿。
小德子引着長公主進屋歇息,邊走邊說:“長公主殿下您這邊請,皇上下了朝馬上就回來見您。高公公特意囑咐奴才留在這兒候着長公主您的大駕呢。”
長公主道:“有勞高公公費心了。”
行至涵德書屋,小德子道:“皇上吩咐了,請長公主殿下在此稍息。”
長公主點點頭,落了座。
小德子轉身向宮女們道:“快給長公主殿下奉茶。”
少頃,宮女們端上來一盞紅料琺琅彩茶杯。
小德子道:“長公主您請用茶,這東海龍舌乃是御茶之中的極品,皇上特意吩咐烹來給長公主飲用。皇上說了,這茶晌午飲來最好。”
長公主端起茶盞,輕輕撥開茶蓋,只見茶色清澈明亮、芽葉肥壯,葉底完整。輕呷一口,幽香持久,回味無窮。
長公主嘆道:“果然不錯。難爲你們事事周全。”
小德子諂笑道:“長公主您自小錦衣玉食慣了,奴才們哪敢怠慢呢!那不是討打麼?”
就在此時,皇上業已下朝,匆忙踏入涵德書屋,邊走邊說道:“皇妹久等了!朕剛下朝已然馬不停蹄地回來了。”
長公主起身施禮道:“臣妹也是剛剛纔到。”
皇上道:“免禮,快坐。”
說着自己也坐了下來。
長公主道:“謝皇上賜茶,臣妹謝恩。”
皇上道:“哪兒的話,從小到大,朕的東西你看上什麼,朕不都送給你了,不給的話,皇額娘可要教訓朕的。”
長公主道:“那是小時候,如今君臣有別,臣妹也不能失了禮數。”
皇上對跟着的高成道:“將她們都帶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高成道:“奴才遵旨,請問皇上是否要用茶?”
皇上道:“不必了,高成,你在門口候旨,其他人先打發去忙別的事吧。”
高成道:“奴才遵旨。”
說罷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都隨着高成出門去了。
皇上對長公主說道:“閒話不多說了。上次拜託皇妹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長公主道:“臣妹已選了烏雅氏的一個閨女兒,小名兒喚作棠棣。那相貌人品是沒得說的,皇上見了一定喜歡。”
皇上道:“烏雅氏也是大族啊,她阿瑪也在朝爲官麼?”
長公主道:“皇上放心,只是一個小小的筆帖式。名喚靈壽。”
皇上點了點頭,說道:“棠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這名字也有些意趣。”
長公主道:“皇上若覺得尚可,改日便讓母家送她入宮吧。”
皇上道:“入宮位份不宜過高,朕先封她爲常在吧。”
長公主道:“那臣妹先替這位烏雅常在謝謝皇上聖恩了。只是既然皇上有此心爲何卻拒不選秀呢?”
皇上道:“如今宮中妃嬪結黨營社,若是大規模地遴選秀女,只怕太后和皇后爭破頭,到時候難免平添許多煩惱。而入宮的功臣之女也變成了她們拉攏的對象,此番朕讓你替朕選一個人爲的就是與各方勢力都無關係。朕會好好栽培她,讓她今後忠心於朕,只聽命於朕。”
長公主道:“臣妹明白了,所以皇上從前纔對臣妹說不但要尋求身姿品貌無一不出挑的,最要緊的是聰慧明禮。”
皇上笑道:“朕知道皇妹向來喜歡聰慧的女子,皇妹選出來的人必不會錯。”
長公主道:“臣妹此番必然不會讓皇上失望。只是,聽聞皇上前些日子大張旗鼓地爲靜貴妃過生辰,惹得後宮其他的嬪妃頗有微詞。既然皇上如此鍾愛靜貴妃,何必還多此一舉呢?靜貴妃對皇上一向敬愛有加,性子又不爭不搶的。”
皇上道:“皇妹說的不錯,只是靜貴妃已爲朕生下了一位阿哥,與其他阿哥的生母一樣,朕無論再怎麼寵愛她,都不得不對她多幾分提防。朕如今已有五旬了,不出意外皇儲必然出自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之中。如今看來六阿哥雖然年紀最小,但在幾個阿哥里面最爲聰慧,也許是隨了他的母親吧。可是四阿哥又是嫡出,朕也不能不加以考慮。”
長公主道:“那五阿哥呢?”
皇上道:“太后扶持五阿哥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朕又豈會不知。但是如今朕表面上仍然必須不動聲色,只是前些日子藉故敲打過祥貴妃一回。”
長公主道:“難爲皇上了。”
皇上嘆了口氣,說道:“太后狼子野心,朕並不意外。朕恨的是祥貴妃也如此貪心不足。她伺候了朕這麼多年,還是與朕隔心,一心只爲太后賣命。這讓朕怎麼能不傷心失望?於是朕才動了這個心思。皇后和靜貴妃雖然一心爲朕,但是如今她們都有了皇子,日後難免不會覬覦朕的帝位。眼前朕能夠完全相信的,只有慧明你啊!”
長公主道:“當初太后不斷地從鈕鈷祿氏族裡選出適齡的女子送進宮,不就是爲了今時今日麼?皇后已與她離心離德,她又怎麼會放棄祥貴妃呢?”
皇上道:“可惜皇額娘走得太早了,否則……”
長公主道:“罷了,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再不甘願也讓她囂張了這些年了。”
皇上道:“慧明,近日有一事,朕一直左思右想,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長公主道:“何事?皇上但說無妨。”
皇上道:“你是否還記得,太醫院有個老御醫姓施,當年經常爲皇額娘診脈。”
長公主道:“原來太醫院的院判施依山施大人,臣妹又怎麼會不記得。”
皇上道:“幾個月前朕接到四川百里加急的奏摺,方纔知道他回鄉之後已於今年辭世。”
長公主道:“即便是歷經三朝的御醫,有時也是隻能醫人而不能自醫,再者說施太醫也已老邁,驟然逝世也沒什麼稀奇的。”
皇上道:“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朕已調查過,從種種跡象上看,他應該是被毒害的。”
長公主道:“難道是有人殺人滅口?”
皇上道:“朕也是做此猜想。而且朕暗暗想着,十有八九是太后派去的人做的。”
長公主道:“不知那施依山爲太后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最後這樣不得善終。”
皇上道:“朕猜想的是也許施依山之死與皇額娘早逝有關。”
長公主道:“皇上是懷疑施依山曾經幫當今太后毒害皇額娘才被滅了口?”
皇上道:“不無可能。慧明,關於皇額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沒有跟朕說?你是不是一直都對太后有疑心?”
長公主道:“沒有,臣妹只是自小就看不慣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皇額娘乃是皇阿瑪的結髮妻子,她最多也只是一個繼室而已,卻在皇額娘去世之後那般裝腔作勢。”
皇上道:“你真的不知道其他的隱情?”
長公主道:“臣妾何時欺瞞過皇上?”
皇上道:“你九曲心腸,竟當朕不知麼?”
長公主道:“時辰不早了,臣妹要回府了,每日午後景行都會回公主府看望臣妹,今日也不例外。”
皇上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多留你了。其實朕好生羨慕你,若朕的大阿哥還在,只怕也早已爲朕生下了皇長孫,只可惜……”
皇上向門外高聲喚道:“高成!”
高成嚇了一跳,連忙回身打開門,說道:“皇上,奴才在。”
皇上道:“着人好生送長公主出宮。”
高成道:“奴才遵旨。”
長公主道:“不必了。就讓高成留在養心殿侍奉聖駕吧,臣妹認得路。”
說罷便自顧自地轉身出了門。
只留下高成一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