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喜雨,霧靄濛濛。
皇上在養心殿批摺子,皇后又來求見。
小祿子引着皇后一路往南書房裡走來。
見皇上硃批不輟,皇后跪了下來,行了個大禮,說道:“臣妾叩見皇上。”
皇上眼皮都不曾擡一下,說道:“平身吧。”
皇后道:“那次在儲秀宮,皇上安排下來,讓臣妾幫忙將玉麟族中的待嫁閨女遴選一遍,臣妾已挑選好了,名冊在此,請皇上過目。”
皇上仍沒有看她,說道:“放下吧。”
皇后一怔,任由高成將名冊接了過去。
皇上道:“你跪安吧。”
皇后道:“皇上,臣妾……”
皇上道:“朕說了,你跪安吧。”
皇后道:“皇上,臣妾可是做錯了什麼?”
皇上嘆了口氣對高成道:“高成,你先下去守着。”
高成答應着退下了。
皇上擱下御筆,說道:“璇儀,朕聽說你的病仍是沒有大好,只是一味的用藥撐着,可有此事?”
皇后展露笑顏,說道:“臣妾已然大好了,皇上看臣妾的氣色不是好多了嗎?”
皇上冷笑一聲,說道:“璇儀,朕還聽說你近來與母家頻繁勾連,可有此事?”
皇后道:“勾連?皇上用詞是否過激了?只是臣妾的母家擔心臣妾的病,時常前來探望而已。”
皇上怒道:“皇后,你可是皇后啊!你本應母儀天下、和睦宮闈、勤謹奉上,可是你陽奉陰違、佛口蛇心、戕害後宮妃嬪與朕的龍嗣!幾次三番朕都力保你的後位,保住你佟佳氏滿門榮耀!可是你是怎麼對待朕的一番苦心?對待有寵妃嬪,你窮追不捨、不依不饒,你滿心想得都是你自己,你何時想過朕?你何曾明白過朕高居於九五至尊之位的不易?”
皇后嚇得臉色慘白,嘴脣不住地抽動,她下意識地用一方帕子掩住胸口,良久纔開口道:“皇上……臣妾……臣妾沒有……”
皇上怒目圓睜,字正腔圓地道:“你沒有什麼?沒有陷害妃嬪和皇嗣?還是沒有吸食鴉片?”
皇后嚇得後退了兩步。
皇上繼續道:“鴉片,民間稱爲福壽膏,可加在煙裡吸食,短期可以令人容光煥發,減緩病痛。朕聽說,爲了你的病,你阿瑪和族中之人四處奔走求買,只願你打起精神,重掌宮中大權呢!”
皇后道:“臣妾的確用了母家進獻的藥才能得一時之快,可臣妾也是爲了周全後宮諸多瑣事,爲了治癒病痛啊。”
皇上怒道:“你知不知道這福壽膏是洋人的東西?洋人憑藉着這個東西每年捲走我大清多少白銀?你知不知道朕安排了多少親信去嚴查煙販?你身爲皇后竟然對國事茫然無知到如此地步,行事還這樣不加檢點!”
皇后慌了神,連忙跪下,跪行到皇上腳邊,扯住龍袍的一角,哭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臣妾以後都不再用了。”
皇上道:“以後?你戒得掉嗎?”
皇后道:“臣妾可以,求皇上讓臣妾一試。”
皇上嘆息道:“算了吧,朕不想看着你死。”
皇后拼命地點着頭,說道:“臣妾可以,臣妾一定可以,求皇上相信臣妾。”..
皇上道:“你是不是嫌朕還不夠丟人?偌大的大清朝,不僅上上下下都在用洋人的玩意兒,出了一個吸大煙的皇后,而且還要再出一個吸鴉片致死的皇后?”
皇后道:“臣妾一定可以戒掉的。求皇上……”
皇上拂開她的手,走到一旁,說道:“你忘了死了的沈貴人了嗎?”
皇后聽皇上提到沈貴人不禁一驚,跪坐在地上,癱軟無力。
皇上道:“朕不想看到你像沈貴人那樣。”
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她憔悴枯槁的樣子,說道:“而且,就算是你能戒掉鴉片,你能忘掉奕紹嗎?”
皇后聽到“奕紹”二字,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皇上繼續道:“你一定很奇怪,曉春早在潛邸就死了,知秋也爲你而死,再沒人能知道你的心事了,是吧?可是朕知道!早在潛邸之時,朕便在你睡夢之中聽到你喚出這兩個字!在這世上,除了那些忠心於你的奴才,唯有朕與你最爲親近。朕視你爲枕邊人,處處對你寬厚優容,如果你不是這樣不爭氣,朕不會提起奕紹。”
皇后從喉嚨裡嗚咽出一聲:“皇上……”
皇上道:“你不必解釋,朕知道你這些年仍然忠於朕,算是循規蹈矩。可是你要知道,朕在意的不是你有沒有逾矩,朕在意的是你對朕的真心。對於朕來說,真心纔是最重要的。所以,你不必苦思冥想爲什麼當初在潛邸朕事事偏袒庭芝而打壓你,也不必埋怨朕即便立你爲嫡福晉甚至皇后仍然不怎麼寵愛你。庭芝是朕的髮妻,對朕一心一意,你永遠都比不上她。”
皇后聽到孝穆皇后的名諱,心中升騰起無盡難解的仇怨,她勉強支撐着站起身,盯着皇上的雙眼,說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怪臣妾自己?可是皇上,您又何嘗不是利用臣妾呢?您口口聲聲說您數次保住臣妾,可是如果臣妾是無用之人,您還會幫臣妾嗎?還不是因爲臣妾和臣妾的母家有能力幫您對抗太后?否則您爲何不幫和妃,還推她出來頂罪?還不是因爲和妃身份低微,無法助您的大業?”
皇上道:“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如此振振有詞!”
皇后道:“皇上要臣妾悔改什麼?皇上,您看到她作踐臣妾,卻不幫臣妾,臣妾能怎麼辦?即便是後來貴爲皇后,沒有恩寵,卻連嬪妃都彈壓不住。人人都只當臣妾是後宮裡的一個擺設,皇上您不也一樣?臣妾無法,只能出手自保,便是這樣臣妾如今尚能留存一絲氣息在這裡回您的話,若是不自保,臣妾不知道被人害死多少次了!您說我永遠都比不上她,可她如今就只是一個死人了!您再想她,都只能看到一具冰冷的棺槨!”
皇上快步上前,擡手就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怒喝道:“你敢對先皇后不敬?”
皇后悽然一笑,朗聲說道:“有什麼不敢?再不敬的事情都做過了!”
皇上指着皇后的臉,說道:“你,你這個毒婦。”
皇后好不躲閃,挪動面龐,正臉對着皇上的手指,眼睛也直視着皇上。
皇上冷笑道:“你如此恨朕,可是朕不會上你的當,朕不會讓你順心遂意地看着朕淪爲他人的笑柄。朕要把你幽禁起來,讓你眼睜睜地看着朕是怎麼對付奕紹的。”
皇后突然發狂一般的向皇上撲過來,皇上毫不客氣地一腳踢過去,正中皇后的下腹,皇后立時倒地不起。
皇上高聲道:“高成!帶幾個侍衛進來!”
高成在門外早就聽到聲音有異,一直不敢進門,如今得了令連忙帶着兩個小太監和御前侍衛衝進了門。
皇上道:“皇后得了瘋病,找東西掩住她的口,帶回儲秀宮安置。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儲秀宮!”
高成不敢多問連忙支使小太監將皇后扶了起來,由侍衛護送着往儲秀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