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寒暑更迭。
京城已然入了冬。
擇了個吉日,溫憲由長公主府搬到了自己的宅第。
靜歡居於正房,方盈居於東廂,青蕪居於西廂。
少不得有許多同朝爲官之人來恭賀喬遷之喜,溫憲一時間對於這些人情往來疲於應付。
幾日之後,傍晚,北風呼號。
齊楚拿着一罈“蓬萊春”往溫憲的新宅子裡來。
行至門前,只見大門緊掩。
齊楚叩了叩門,門房小廝伸出頭來。
齊楚道:“你家溫大人可回了?”
小廝驚訝道:“原來是齊大人。這麼冷的天,您怎麼來了?快請進!”
說罷打開大門,將齊楚迎了進來,便往裡走邊說道:“公子已回來了,正在書房,奴才着人先去通報,請齊大人在正堂稍等。”
繞過一個燕翅影壁,轉眼就到了堂屋。
小廝說道:“請齊大人稍等片刻,我家公子這就來。”
說罷,一個侍婢端上來一個三才杯,對齊楚道:“請齊大人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齊楚接三才杯落了座,定睛一看,只見那杯上用粉彩技法繪荷花、石榴等四季花卉,葉脈、花莖清晰可辨。
輕呷一口,齒頰留香。
忽又聽得溫憲的聲音響起:“齊兄如今纔想起來到訪,我還以爲齊兄不認得門呢!”
齊楚擱下茶碗,起身作揖道:“溫兄,好久不見。”
溫憲道:“可用過晚膳了?”
齊楚道:“未曾用過。”
說罷拎起那壇酒,繼續說道:“想來與溫兄痛飲幾杯呢!”
溫憲向侍婢道:“去告知夫人,今日晚膳請她們自行用膳,我要在正堂待客。”
侍婢答應着下去了。
少頃,熱氣騰騰地鍋子已然架了起來。
正是“浪涌晴江雪,風翻晚照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人都有些微醺。
溫憲屏退左右,說道:“齊兄,那日的遊戲還記得嗎?”
齊楚道:“記得。溫兄是還想玩一次?”
溫憲道:“今天咱們換一個玩法,我來猜,你可以什麼都不說。”
齊楚道:“有趣,有趣。可是不知溫兄想猜什麼?”
溫憲壓低聲音,說道:“我猜,宮裡的雅小主還在人間。”
齊楚大驚,說道:“溫兄,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溫憲道:“你可以不說,但我知道定是如此。而且我知道一定是齊兄主導了此事。”
齊楚驚得說不出話來。
溫憲爲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若無齊兄的幫忙,此事難以瞞天過海。”
齊楚道:“溫兄,此事非同小可,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啊。”
溫憲道:“可是我就是知道。我不能跟任何人說,便只跟齊兄說一聲罷了。”
齊楚道:“溫兄醉了。”
溫憲道:“你知道我爲何知曉?此等假死脫逃之計最初是我想到的。那藥也是我的舊物。”
齊楚道:“難道最初打算逃出生天的是靜貴妃娘娘?”
溫憲持杯不言,算是默認。
齊楚道:“難道靜貴妃娘娘就是溫兄真正愛慕之人?溫夫人只是替身?可是不對啊!上一次我想到溫兄真正愛慕之人必與三夫人有某種聯繫。靜貴妃娘娘最多也只是與溫夫人有所關聯,我實在想不到靜貴妃娘娘與三夫人有什麼關聯。難道是我想錯了?”
溫憲道:“你剛剛纔說了,掉腦袋的大罪,不可亂說啊。”
齊楚道:“的確是在下失言了,溫兄乃是天潢貴胄,又有嬌妻美妾,何至於此。”
二人沉默了半晌,齊楚起身道:“溫兄,夜色已深,在下就先告退了。溫兄也早點歇息,改日再見。”
溫憲也起身道:“我送一送齊兄。”
隨即二人在溫宅門口拜別。
下人扶着溫憲回了正房。
翌日晌午,永和宮。
青鬱剛剛用過早膳。
雨落進殿稟報道:“娘娘,齊大人來給娘娘請平安脈了。”
青鬱道:“今日來得倒早,請進來吧。”
齊楚進了殿叩拜行禮,說道:“微臣叩見靜貴妃娘娘。”
青鬱道:“齊太醫請起,今日來得好早。”
齊楚不肯起身,說道:“微臣有一請求,請靜貴妃娘娘允准。”
青鬱見他神色凝重,似有要事,便說道:“雨落,帶着他們先下去,留風眠在這兒伺候就行了。”
雨落答應着帶了小宮女們下去了。
青鬱向齊楚道:“有何請求,但說無妨。”
齊楚道:“微臣請求靜貴妃娘娘將風眠姑娘賜予微臣爲妻。”
青鬱看了風眠一眼,笑着說道:“今兒是怎麼了?從前總是推脫,如今怎地自行向本宮請旨?”
青鬱向風眠道:“你們可有商量過。”
風眠紅了臉,說道:“未曾商量過。”
青鬱道:“那齊太醫這唱得是哪一齣呢?本宮倒是不懂了。”
齊楚道:“臣昨夜與領侍衛內大臣溫大人喝酒談天。溫大人提及他年少時曾有一傾心愛慕的女子,可惜不能相守。溫大人曾經設計讓她逃出生天,可她卻推辭了,並將生機讓給了別人。微臣聽了,有感於世事無常,人心浮動,因此特來向靜貴妃娘娘請旨。”
青鬱自言自語道:“世事無常,人心浮動。”
齊楚道:“微臣說錯了,應該是光陰有限,亟待珍惜。”
青鬱心中震動不已,但仍強作歡顏,說道:“你既有此心,本宮就成全了你。”
風眠道:“娘娘……”
青鬱笑道:“本宮忘了,還未曾問過風眠的意思。風眠,你可願意?”
風眠道:“此事總要等到娘娘順利生產之後再議。一來是娘娘正在孕中,奴婢說什麼也不放心娘娘,二來現今正是寒冬臘月,也不宜婚娶。”
青鬱道:“說得有理。本宮生產之後便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到時候再向皇上請旨也是水到渠成。”
齊楚道:“一切有賴靜貴妃娘娘做主。”
青鬱道:“齊太醫有心了。”
齊楚道:“微臣愚鈍,如今方知娘娘的一番苦心。請娘娘放心,微臣會好好地照顧風眠姑娘。”
青鬱道:“齊太醫,你的人品和醫術都無可挑剔,本宮很放心。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風眠得以收穫一段好姻緣,也是一件幸事。也請齊太醫爲雨落物色一個好歸宿。”
齊楚道:“有娘娘此言,微臣一定盡心竭力爲雨落姑娘物色。”..
青鬱道:“那就最好了。”
風眠道:“若奴婢和雨落都走了,何人服侍娘娘?”
青鬱道:“無妨,即使你和雨落都離宮了,還有景嬤嬤在。”
風眠道:“景嬤嬤年紀大了,做不得太細的活計。”
青鬱道:“你們從小宮女裡面挑一兩個忠心又伶俐的調教幾個月就好了。千里相送,終有一別。永和宮又不缺人服侍,總不能因此就誤了你們終生。”
說罷又轉向齊楚說道:“齊太醫,溫夫人的病還請齊太醫多多費心,務必要仔細調理,直至痊癒。”
齊楚道:“微臣明白,一切都按照娘娘的吩咐。”
風眠道:“娘娘,請脈吧。”
說罷將絲帕搭在青鬱的手腕上。
齊楚診脈之後,說道:“仍舊無虞,娘娘福澤深厚,龍胎後福無窮。”
青鬱道:“有勞齊太醫了,回太醫院吧。”
齊楚道:“微臣告辭。”
說罷就離了永和宮。
風眠道:“娘娘今日爲何沒讓我送齊太醫?”
青鬱看着她,笑着說:“眼看着你就要離開永和宮了,本宮卻又捨不得了,就留你多呆一會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