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中,頃刻間衆人盡皆散了。
知秋扶着皇后進了內堂。
入了冬,時氣不佳,皇后身子本就有些不爽,說了這會子話更覺疲累,因而卸下護甲和頭飾,準備歇一歇。
知秋拿出篦子給皇后仔細地篦頭。
皇后道:“本宮原本是答應了皇上不再去做有礙皇嗣的事,可是眼看着祥妃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本宮真是生氣啊!”
知秋道:“生得下來又怎樣?說不定是個公主呢。”
皇后道:“公主倒也罷了,若是皇子,宮中豈不是要變天了?千算萬算沒想到是祥妃這個悶葫蘆得了便宜。”..
知秋道:“生下皇子也不一定就能得皇上的喜歡。和妃生下的大阿哥還不是不討皇上喜歡麼?”
皇后道:“說的也是。皇上答應過本宮,日後喜歡哪個阿哥都可以撫養,那便借祥妃的肚子懷着吧。若真是個皇子,本宮就向皇上要了來!”
知秋道:“正是呢!您是國母,天下子民盡是您的孩子,更何況是近在眼前的?”
皇后道:“早知如此,便不該對榮貴妃下手。她若生下孩子,本宮也可以要了過來。”
知秋道:“提到榮貴妃,奴婢心裡一直覺得奇怪,那大羅傘的用量是着意控制的,只是打下孩子而已,並不至於血崩不止啊。而且榮貴妃體質比常人強健,太醫不可能判斷錯誤。”
知秋此言點燃了皇后心中的猶疑。
皇后道:“你的意思是……難道有別人也向她下了手,反而嫁禍給我們?”
知秋道:“不無可能。”
皇后道:“那便是太后無疑了!”
知秋道:“奴婢倒覺得靜妃也有可能。”
皇后驚訝道:“靜妃?她與榮貴妃親如姐妹,怎麼會下手害她?”
知秋冷笑道:“後宮之中爭寵向來六親不認,就算是嫡親的姐妹也難免反目成仇,更何況她二人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比旁人合得來一些罷了!”
皇后道:“本宮還是不信,靜妃?她何至於如此?便只是爲了搬倒本宮?本宮失勢對她有何好處?即便是皇上廢了本宮,也輪不到她當皇后。”
知秋道:“那也未必。當年就是她二人最得聖寵,榮貴妃歿了,得益的可是靜妃。要不她那有福氣連生兩個兒子?娘娘您想啊,她的兩個兒子如果都活下來了,如今的情勢可就大不一樣了!”
皇后大驚,說道:“有理!有理!若如此說,她爲了替榮貴妃報仇而向本宮出手就說不通了,她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知秋道:“娘娘說的是。”
皇后道:“可是如今過去了那麼久,事實已經無法查明瞭。好在雖然皇上也認定了是本宮害了榮貴妃,但是夫妻情深,皇上仍是保住了本宮。”
知秋道:“娘娘,榮貴妃雖然已死,她不還有個親生妹妹嗎?”
皇后道:“你的意思是?”
知秋冷笑着說:“若是能設法讓英嬪相信,靜妃是有意與她姐姐爭寵而出手加害,那麼靜妃就會立刻失去宮中最得力的臂助,而娘娘也可以將英嬪爭取到咱們這邊兒來。”
皇后道:“本宮已有了常嬪和彤答應,要英嬪又有何用?”
知秋道:“英嬪進宮早些,資歷也深些。況且她樣貌不輸彤答應,處事卻格外得體,很得皇上喜歡。彤答應被太后看得死死的,怕是難以再出頭,可是常嬪容貌又比不得全貴妃、靜妃、蔓常在這些一等的人物。靜妃如今已經起勢,英嬪和蔓答應都是她的人。常嬪一己之力實在無法相抗啊!”
皇后道:“也對。蔓常在是英嬪宮裡人,若是得了英嬪也算是得了蔓常在。靜妃爭起寵來實在是太厲害,這幾日皇上眼裡除了她,哪還有別人了?”
知秋道:“娘娘放心,此事便交給奴婢去辦。就算不能讓她們反目爲仇,也必定離心離德。”
皇后道:“你辦事,本宮自然是放心的。但是榮貴妃之死,事實究竟爲何呢?本宮猜測,應該還是太后所爲。那時在圓明園,榮貴妃一飲一食皆在我們掌控之中,太后又是如何下得手?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知秋道:“奴婢也一直想不通,宮中年輕的妃嬪不少,除了榮貴妃,我們也不曾對別人出手,皇上的子嗣何以還如此稀薄?就說這一年來,英嬪和常嬪得了多少恩寵,怎麼卻一直不見有孕呢?”
皇后道:“若說是隻有鈕鈷祿氏的全貴妃和祥妃生育那也不盡然。靜妃當年不也生下了兩個孩子麼?只不過最後都沒了。”
知秋道:“那許是太后疏忽了,後來才下得手?”
皇后道:“萬萬不會,我們與太后交手多年,她絕不會掛一漏萬。說不定是她的隱秘法子原本就沒有將靜妃納入其中。”
知秋突然頓悟道:“娘娘!您記不記得,榮貴妃生前也是如英嬪和常嬪一般日日去太后宮裡服侍的?”
皇后驚訝道:“難道這奧秘就在壽康宮裡?”
知秋道:“暫且還不得而知。只是爲何靜妃被排除在外呢?如果太后在壽康宮裡設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何不把得寵的妃嬪都叫過去?爲何單單只是榮貴妃、英嬪和常嬪呢?”
皇后沉吟半晌,說道:“榮貴妃、英嬪、常嬪她們三人有何共同之處?榮貴妃與英嬪是親姐妹,自不必說。常嬪是因何與她二人扯上了關係?”
知秋道:“她們三人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都出身名門世家,難道這就是太后向她們下手的理由?”
皇后恍然大悟,周身沒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說道:“是了,是了。太后出身世家大族,全貴妃、祥妃、成嬪無一例外都是出身世家大族。對於她們來說,最有力的競爭者也必是名門閨秀。靜妃的出身想必她不會看在眼裡。只是本宮剛入王府之時,太后隔三差五就遣人來接我入宮敘話,想必早在那時便已經着了她的道兒。所以生下的大公主也早早夭折,之後便一直不能再有孕……”
皇后越想越傷心,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一種深刻的絕望席捲了她,甚至讓她想放棄這一切的爭鬥。
爭鬥到底是爲了什麼?
她年紀已然不小,不僅沒有子嗣可以依靠,而且唯一嫡出的大公主也未及承歡膝下便夭折了。
宮中的美人兒一茬接一茬,只有她是日漸衰老,沒有希望又看不見盡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