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兒衣衫全部被染紅,周身全是鮮血,之前跟來的宮女驚呆了,立在原地,看着源源不斷往楚黛兒身上爬咬的毒蟲,渾身都顫慄起來。
楚秉鬆瞧見這情景,怔在原地:“怎麼會……”
“快去找御林軍!”楚姒立即道。
楚秉鬆腳步有些不穩:“怎麼會這樣,黛兒她怎麼會是……”
“只有用毒蠱餵養出的毒人,纔會被毒蟲爬遍全身,而不被咬死吧。”楚姒勾起嘴角,近乎諷刺的看着楚秉鬆:“父親想必知道,那些毒蟲只愛她的血。”
楚秉鬆扭頭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我不僅知道,還知道楚黛兒,根本不是父親所出。你替別人養了幾十年的女兒,視若珍寶,卻將輕聲女兒摒棄若雜草,父親覺得這一輩子,是不是特別光宗耀祖?”楚姒淡淡笑着,語氣裡卻盡是薄涼。她已經不失望了,對於楚秉鬆,只有恨。
楚秉鬆手抓住門框纔不讓自己倒了下去:“你胡說……七姨娘她……”
“七姨娘在嫁入楚府之前,就已有身孕。”楚姒淡淡看着她。
“你胡說!你娘當年就想這樣,逼我休了七姨娘,如今沒想到你也學會了她這胡說八道的一套!”楚秉鬆寒聲道。
楚姒聞言,卻忽然明白了什麼,心中冰涼:“這就是你勾結南疆人,一定要逼死母親的原因嗎!”
“是秦雪殺了你娘,不是我!”楚秉鬆還想辯解,楚姒已經懶得再聽。
殿外有腳步聲傳來,楚姒往門口看去,卻並不是御林軍的腳步聲。
不多時,十來人靠近,爲首的是兩個面容嚴肅的嬤嬤。
楚姒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楚姒,眼中帶着殺意。
“你們是皇后娘娘派來的?”楚姒當即問道。
對於楚姒一下子就看穿了她們的身份,那嬤嬤驚愕了一番,旋即行了禮:“聽說四小姐出事,娘娘即刻便派遣了奴婢們過來。”
楚黛兒因爲失血過多,加之她本身就渾身是毒,就算是世上最好的迷藥,也沒能困住她許久。
清醒過來後,嘴裡不知唸了幾句什麼,那些毒蟲們便紛紛褪去,爲首的嬤嬤趕過來時,剛巧瞧見那些毒蟲離開。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扶四小姐回去!”爲首的嬤嬤厲聲道,說罷,看了眼兩邊站着的瑟瑟發抖的宮女,面色冷沉:“把她們也帶回去問話!”
楚姒靜靜站在門口,瞧見楚黛兒眼底的恨意,面上的笑容更大,今日這一次,想來五皇子是不可能娶她了,皇后對於她的身份也會開始忌憚起來吧。
爲首的嬤嬤過來道:“世子妃,前面宴席快開始了,您也早些過去吧。”
楚姒淡淡頷首,瞧見人離開,纔回頭看着楚秉鬆:“父親,現在你能靠的,也只有我了。我是恨你,但我一定不會親手殺你,你若是信我,或許能保一命。”
“你不怕我把你所有的罪行都抖落出來?”楚秉鬆威脅道。
楚姒淡淡垂下雙手,背脊更加挺直了些:“父親想殺我,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成功過嗎?還要再試一次的話,不怕你弒母殺妻的事情敗露嗎,到時候,楚家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聲望,可就要毀於一旦了吧,祖母怕也就白死了……”
“楚姒!”不等她說完,楚秉鬆便咆哮了起來,眼底也溢出淚來;“我到底是你的父親,你爲何要這麼趕盡殺絕!”
楚姒對於他的憤怒,早已沒有絲毫感覺:“若是父親能做到不趕盡殺絕,我也能做到,可是你能嗎?”楚姒淡淡側身看他,瞧見他依舊沒有絲毫悔意只想着殺了自己的樣子,自嘲的笑笑,徑直提步離開。
楚秉鬆看着她即將要走,直接跪了下來:“楚姒,算我求你,饒記過我吧!”
楚姒腳步頓住,擡起頭來,不想讓眼中的淚羅出來:“母親死的時候,這樣求過你嗎?”
“我……”楚秉鬆語塞,楊佩死前備受****,她自然求過。
楚姒見他不說話,任由他跪在地上,也只是涼了語氣:“今晚若是你的故事沒講好,那從今往後,楚府便要遺臭萬年,你就是死了,也會被列祖列宗唾罵,被楚家的子孫們鄙夷,要如何做,你自己做決定!”楚姒說完,徑直提步離開。
楚秉鬆看着這空蕩蕩的巷子,恨得猛捶自己的心口,可是他再怎麼後悔當初沒有早早殺了楚姒,也已經沒用了。
楚姒走到宴席所在地時,遠遠便看到了熱鬧的人羣可如織的燭火,宮女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穿行於已經落座的各位錦衣華服的貴人之間,天色漸晚,絲竹之聲已經響起,舞姬們已經開始翩翩起舞,觥籌交錯,熱鬧非凡,而自己,竟好似走不過去一般,想起今日手上沾染的血跡,楚姒覺得,前面好似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攔住,讓她處在無邊的孤寂之中,掙扎而喘不過氣。
溫暖的手將她牽住,讓她迅速從心底的冰河中出來,轉頭瞧見熟悉的人,她眼中的寒冰這才化開:“清愚。”
“走吧,一會兒我還要表演呢,你不在,我緊張。”林清愚莞爾。
楚姒臉上終於牽起笑容來,轉頭撲進他的懷中。
林清愚像安慰小孩子一般輕輕拍着她的背:“沒事了,一切有我呢。”他尋了好久,才尋到遠遠站着的楚姒,她瞧見她擡出腳步,又縮了回來,渾身冰冷的樣子讓他覺得陌生又恐懼,生怕她會這樣冷漠的離開,永遠也不回來。
兩人回到宴會時,趙煊逸已經坐好,蔣繁跟在後面坐着,眼睛微腫,似乎才哭過,脖子上有一道血痕,看起來像是簪子劃破的,再看看坐在遠處席位的蔣家人,蔣夫人面帶慍怒,寧氏面色慘白,想來是鬧翻了吧。
林清愚的位置安排在趙煊逸旁邊,瞧見他過來,趙煊逸道:“沒事吧。”
“沒事。”林清愚淡淡拒絕趙煊逸的關心,小心扶着楚姒在身邊坐下,把趙煊逸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的。
趙煊逸見此,也不再多提,只道:“五皇兄今日沒出現。”
林清愚似沒聽見一般,自顧自給楚姒倒了杯茶:“先喝些熱茶暖暖。”
楚姒接過,林清愚又抽了自己的帕子來,親自替楚姒擦擦嘴角:“一會兒你就好好看錶演。”
“嗯。”楚姒頷首應着。
趙煊逸看着完全忽視自己的二人,面色微沉,便聽得外面傳來呼聲,皇上和皇后已經到了。
頓時,百官朝拜。
皇帝坐定,淡淡掃了一眼林清愚和楚姒,似乎她們做過什麼,他心知肚明一般。
“都平身吧。”皇帝說罷,便靠坐在凳子上,看起來氣色奄奄,身體似乎又差了些。
百官門自然一個接着一個的上前獻禮,輪到趙煊逸時,他準備的禮物是一份政績單子。
皇后瞧見,忍着脾氣,笑着看了眼一旁面色病態蒼白的蘇貴妃,笑道:“你瞧瞧,太子的禮物就是別出心裁,有這樣的皇兒,本宮真是太開心了。”
蘇貴妃知她諷刺,嘴角揚起:“多謝皇后娘娘誇讚。”
皇后碰了顆軟釘子,面色不變,只淡淡轉頭看着底下的楚姒:“聽聞世子妃也準備了大禮,本宮可是期待了許久呢。”
楚姒微訝,她何時說過準備大禮?更何況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她根本無心跟她周旋,可是她又開了口。
林清愚站起身來:“自然是準備了的。”
楚姒擡眼看他,他卻只笑道:“不過我們的表演是給娘娘壓軸的,娘娘稍等。”
瞧見他這般說,皇后自然也無話可說,只得笑笑,客氣幾句。
本來以爲就是如此了,姍姍來遲的五皇子趙奕恆卻在這時候出現了,不過他來這麼遲,顯然不是跟皇后商量好的,因爲他身上衣裳未換,面容看起來也有些邋遢。
“奕恆怎麼來的這麼遲?”皇后笑着責怪道。
趙奕恆面容嚴肅,轉頭睨了眼楚姒和林清愚,上前道:“因爲兒臣臨時接到來自沛縣的消息,緊急處理好了,這才趕了過來。”
趙煊逸皺眉:“五皇兄還真是熱心,不知五皇兄是怎麼處理的?”趙奕恆的權利早就被撤掉,他根本無可用之人。
趙奕恆冷冷勾起嘴角:“太子爺早早來宮裡享受這榮華富貴,臣自然要替太子爺多操幾份心。”
“沛縣之事,容後再議。”皇帝終於開口:“今日畢竟是你母后生辰。”
趙奕恆看了眼皇后:“相信母后會理解兒臣的。”
皇后見此,知道他是有了把柄,便道:“你說吧,本宮生辰算不得什麼,百姓的安危最重要!”
“是。”趙奕恆忙拱手,這才道:“方纔沛縣緊急傳來消息,之前修築的堤壩塌陷,原本擋住的洪水傾瀉而出,百姓死傷上千人,而負責此事的楊家人,已經不見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什麼?”趙煊逸猛地站起身來,那堤壩修建的極爲堅固,不可能坍塌,除非人爲的將堤壩挖開一個口子……趙煊逸狠狠盯着趙奕恆:“那百姓……”
“其餘的百姓我已經吩咐人去安置了,還望太子不要責怪臣擅作主張纔是。”
趙煊逸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說怪他,但是這件事做成這樣,不僅自己在民間的威望被毀,連楊家人也被牽扯進來。
楚姒手心死死攥緊,盯着趙奕恆,若是楊家人還找不到,那趙奕恆一定會扣上一個畏罪潛逃的罪名。
林清愚抓着她的手,讓她的手心鬆開:“既然處理好了,那就沒事了,今日畢竟是皇后娘娘生辰,我們便藉着娘娘生辰之喜,爲百姓祈禱吧。”
林清愚話落,衆人均是附和,他這話說的妙,既討好了皇后,又不至於落了趙奕恆的面子,不會被人扣上不顧百姓死活的帽子。
趙奕恆陰狠的看了眼林清愚,自然是不能再擾了皇后雅興,但這一局算是他贏了。
趙奕恆在趙煊逸對面坐下,舉起酒杯看了看面色冷沉的趙煊逸,擡頭一飲而盡,今晚,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歌舞昇平,鼓瑟吹笙,皇后見氣氛逐漸恢復,這才起了身,走下臺階,對着皇帝拱手道:“皇上,臣妾今日有一事相求。”
皇帝眸中微亮,卻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吧。”
衆人也都屏住呼吸聽,趙煊逸的手死死攥緊了酒杯,扭頭看了眼林清愚,可他的神色似乎依舊很冷靜的樣子。
“臣妾自佑兒去世之後,便每日難以安寢,難以有一國之母的風範,但這段時日,多虧了楚家四小姐常來陪伴,後楚小姐蒙的皇上恩賜,能夠嫁給五皇子,所以臣妾想,不如就此,讓五皇子過到臣妾的名下來,也算是全了跟楚四小姐的名分。”皇后垂着眉眼道。
皇帝定定看着她,衆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他要是同意了,便說明,皇上實在是更看好五皇子的,可若是不答應,那太子之位就算是徹底穩固了。
皇帝沉默不語,半晌,大咳起來,看着自己帕子上的血,鬆了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淡淡道:“衆愛卿可有覺得不妥的?”
楚姒瞧見趙奕恆挑釁的朝自己看來,嘴角微微揚起,睨了一眼坐在後面的楚秉鬆。
楚秉鬆心中忐忑不安,可思來想去,還是站起了身:“臣以爲不妥。”
衆人一片譁然,擡眼朝他看過去,趙奕恆手心微緊,嘴角卻冷冷勾起。
“丞相爺是覺得本皇子不配嗎?”
楚秉鬆走上前來,跪在地上:“臣以爲,五皇子雖貴爲皇子,但品行不端,行爲不檢,不足以得皇后娘娘如此寵愛。”
皇后氣個半死,值不值得幾時輪到他楚秉鬆來說了,她寒聲道:“楚丞相,此話何意?公然污衊皇子,可是大罪!”
“臣自知大罪,但皇后娘娘已經失去大皇子了,臣不忍心看您往後再失去一個兒子。”楚秉鬆跪伏在地,皇后氣得頭暈,扶着額頭微微合上眼睛,寒聲道:“你敢這麼說,那你一定有充分的證據吧!”
“有。”楚秉鬆此時彷彿都視死如歸了。
趙奕恆現在只恨自己怎麼沒早點殺了他!
“那你說,到底是什麼證據,讓你將方纔才救了萬民於水火的五皇子,指認爲品行不端之人!”皇后怒道。
楚秉鬆擡起頭來,也不看趙奕恆,只看着皇帝道:“五皇子強佔逍遙王妃,此乃****;五皇子暗中與人勾結,在京城裡蓄養死士,此乃不義;五皇子已經查到當年生母,乃是淮陽公主身邊丫環,又查到生母乃是被淮陽公主所害死,便尋了與淮陽公主一樣的女子,和一個年輕男子,打算用以污衊淮陽公主,此乃……”
“你閉嘴!”趙奕恆寒聲道:“堂堂一朝丞相,都是這樣空口無憑污衊人的嗎?”
“臣有證據。”楚秉鬆道。
“證據?”趙奕恆冷笑一聲:“你這樣人的證據,能信嗎?前幾天才傳出你要斷子絕孫的消息,丞相爺,你做了多少虧心事你心裡清楚吧。”
楚秉鬆面色白的厲害,扭頭看向皇帝:“皇上……”
“呈上證據便是。”皇帝淡淡道,似乎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楚秉鬆咬牙:“如今五皇子妃就在五皇子府養着,皇上即刻派人去搜查便是;至於死士,想必臣方纔一說出口,就有人遞了消息出去,怕是查不到了……”楚秉鬆睨了一眼面色驚慌的嚴家人,繼續道;“淮陽公主一事,臣已經把證據帶來了。”說罷,擡眼道:“她們此刻就在宮門外候着,皇上派人去接回來便知。”
皇帝眼神閃了閃,看了眼高公公,高公公會意,提步離開。
趙奕恆見此,心下微狠,擡頭朝皇帝拱拱手,道:“回稟父皇,兒臣雖然知道當年之事,但從未想過要報仇,楚丞相這是污衊,而且那幾人誰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找來污衊兒臣的?”
“是不是污衊,五皇子一會兒便知。”楚秉鬆道,想起楚姒之前交代的話,微微咬牙:“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五皇子還幾次三番的派遣刺客去太子府,這件事雖然太子顧念兄弟之意不想聲張,但我們這等做臣子的,願意爲太子殿下說出真相……”
“你胡說八道!”趙奕恆不滿的站起身來,謀害太子,這是死罪!
趙煊逸面色微黑,這件事他跟皇帝提過,可是皇帝並沒有做出處罰,顯然是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楚秉鬆如今在文武百官面前說了出來,他自然也不會再爲趙奕恆打掩護。
趙煊逸上前來,拱手道:“回稟父皇,楚丞相所言,確有其事。”
皇帝又開始咳嗽起來,咳了半晌,直到高公公回來。
“回稟皇上,楚丞相的證人,自盡了。”高公公道。
楚姒聞言,看了眼林清愚,瞧見林清愚眼中的瞭然,心中微沉。這兩人一見便是高公公剛纔過去秘密處置了,可是皇帝到底想做什麼?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廝殺嗎?
趙奕恆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看了眼楚秉鬆:“楚丞相,這不會是不想來個死無對證吧?”
“我……”楚秉鬆語塞,道:“可是太子手上也有證人,證明五皇子派人去太子府刺殺。”
“那是我的人去抓刺客,不小心經過了太子府,結果被太子府的人抓到了,誤認爲是刺殺太子的刺客罷了。而且你看看,太子現在身上可有一點傷痕?再者,多的是相爺這般爲了報私仇,而不折手段之人,相爺怕是怨恨我的人毀了你的女婿、我的小皇叔的錦繡前程,所以才以此毒計報復吧。”
楚秉鬆面色緊繃,卻笑起來:“五皇子的口才如此了得,當年在府中行巫蠱之術的時候,若不是證據確鑿,想來也要被五皇子躲過去了吧!”
趙奕恆面色黑沉的要滴出水來,轉頭看到楚姒,見她脣瓣含着淡淡的笑意,氣得直接將手裡的杯子也捏的粉碎。
衆人皆是一驚,趙奕恆快步上前朝皇帝拱手:“父皇,兒臣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當年之事,之事兒臣年幼爲之,如今已知道錯誤,還望父皇相信兒臣!”
皇帝面色越發白了,看了看底下站着的人,道:“去過五皇子府了嗎,十七王妃在不在府上?”
高公公道:“來回還要會兒時間呢。”
“這樣啊。”皇帝慢慢說着,看着底下的人道:“既然證據還要過一會兒纔來,你們便先歇會兒吧。”
趙煊逸不解,趙奕恆心裡卻鬆了口氣,以爲皇帝是就此放過了他,唯有楚秉鬆戰戰兢兢:“皇上……”
“行了,你也歇着吧,勞煩你今日大病跑來。”皇帝淡淡道。
皇后還站在殿下,看着皇帝道:“皇上,臣妾之事……”
“留着日後再說。”皇帝道。
楚姒瞧着皇上這輕飄飄的態度,似乎就要將這一篇翻過去了一般。但楚蓁蓁必然在五皇子府,她已經讓後徐桂查探過,趙奕恆也不可能這麼快轉移,若是查不到,只能說皇上可以庇護了。
歌舞照起,皇帝卻不愛聽了,看着林清愚:“清愚,你來。”
林清愚拍拍楚姒的手:“你喜歡聽什麼曲子?”
楚姒眉梢微挑,這裡還有一個輕飄飄的,怎麼總覺得更像是他們兩在博弈呢。
“那就……《長相思》吧。”林清愚說罷,便登上了中間的舞臺,左右皆是樂師,旁邊待着舞姬。
林清愚在古琴前盤膝坐下,隨意撥弄了幾個音,底下的人都一臉期待,這樣英俊不凡,氣度清貴的世子爺,彈奏的曲子也一定十分美妙吧。
就在衆人等着悅耳的輕聲響起,琴師們跟着合奏,舞姬們跟着跳舞時,林清愚開始動手了,輕聲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難聽!
簡直難聽至極,楚姒發誓,她剛開始學琴的時候,也沒彈過這麼難聽的。
樂師們都怔住了,不知該怎麼合,舞姬們更是一臉懵逼,擡了擡手,實在是跳不起來。
林清愚在撥弄了一陣之後,這才朝楚姒看了一眼:“下面這曲子,送給我的夫人……”
楚姒眨眨眼,林清愚手指輕輕撥弄,靡靡而情長的長相思便悠悠入耳,有了之前的做對比,現在的可謂天籟。
靡靡一曲罷,林清愚手下的動作忽然加快,十面埋伏的主旋律已經出來,似乎再召喚樂師們一起彈奏。
樂師們瞬間會意,琵琶聲起,緊張的氣氛瞬間籠罩全場,楚姒也從癡迷中清醒,看了一眼皺眉的趙煊逸,卻發現身後一直跟着的林傅已經沒了蹤影。
衆人正在搖頭晃腦,楚姒已然清醒,小聲喊着趙煊逸:“太子,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趙煊逸回過神來,問道。
楚姒看着林清愚:“他似乎在提醒什麼?”
“提醒?”趙煊逸不解,轉眼,卻聞破空之聲傳來。
趙煊逸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喝一聲:“有刺客,保護皇上!”說罷,直接抽出身後侍衛的劍,拉起愣怔的蔣繁一道跑上高臺,擋在了皇帝身前。
趙奕恆愣住,看了眼同樣驚愕的楚秉鬆,眉頭微皺,難道不是他的陷阱嗎?
林清愚的琴聲停住,翻身而下保護住楚姒,楚姒卻在他耳邊道:“這林子後面有一道門通向宮門前那座廢棄宮殿!”這是當年趙訓炎的計劃,他藉此雖損失了不少埋伏在宮裡的眼線,卻殺了不少反對他的大臣。
“呃——!”
一道被利器刺中而發出的慘叫傳來,楚姒轉頭看去,嚴家的二老爺身中利箭,而大老爺卻將他當做擋箭牌擋在了身前。
御林軍很快趕過來,林清愚拉住楚姒,衝趙煊逸道:“太子,守住宮門!”
趙煊逸頷首:“來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有利箭朝他飛來,他擡手打落,呵斥道:“來人,封鎖此處,並守住宮門,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宮!”
他的命令一下,趙奕恆卻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眼皇后。
皇后面色微白,微微抿脣,看着擋在身前的侍衛,再看看身邊的嬤嬤和落在腳邊的箭支,那嬤嬤會意,一咬牙,撿起地上的箭便衝着趙煊逸刺來。
趙煊逸沒有察覺,可是一直小心翼翼盯着周圍的蔣繁發覺了,當長箭入體,她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趙煊逸沒有察覺她的異常,一心對付着面前不斷射來的箭,楚姒卻看到了蔣繁緩緩倒在了地上。
“側妃——!”楚姒驚呼出聲,趙煊逸這才發覺,這麼多年來對蔣繁從沒有的感覺,現在這一刻卻似乎全部都冒了出來。
“繁兒!”趙煊逸想彎下腰,可越來越多的箭刺了過來,他要護住皇帝,他根本不能彎腰去抱蔣繁。
現場越來越亂,皇帝不斷咳嗽着,毒辣的眼睛卻沒放過在場每一個人的反應。
蔣繁倒在地上,看着楚姒的眼神,想開口,可開口就疼得厲害,這一箭刺在心口,比在楊府受的那一箭疼多了,但似乎……太子依舊不在乎。
蔣繁眼睛乾乾的,好似流不出淚了,她只覺得虧欠了自己的瑤兒,別的人,她問心無愧。爲了太子,她耗了一輩子,如今把命也給他了,便再也不欠他了吧……
趙煊逸不知不覺中,也紅了眼睛,卻也在這一刻,更加清晰的能感受到身處高位,所要陷入的兩難。
楚姒抓着林清愚:“蔣側妃……”
“嗯。”林清愚頷首,攬着楚姒的腰便到了殿前,只是他大傷未愈,根本動不了全部的功夫,只勉強擋住利箭。
楚姒將蔣繁扶起:“蔣側妃……”
“楚姒。”蔣繁頭一次不嫉妒楚姒了,甚至覺得羨慕:“幫我……幫我照顧瑤兒,好不好……”
楚姒微微咬牙:“太醫很快就來了……”
“救不活了,我感覺得到。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我能感覺得到我救不活了。”蔣繁笑起來,可這一笑似乎扯動了傷口,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沒有血色:“我對不起瑤兒,我對不起她……”
楚姒微微皺眉:“瑤兒若是沒有母親,日後會過得很苦。”太子遲早登上高位,若是沒有生母護着,那些女人會吃了那個孩子的。
蔣繁眉眼間染上擔心,死死抓着楚姒的手:“所以我求求你,幫幫我的瑤兒,她喜歡你,你能幫她的,我知道,楚姒你幫幫她……”
楚姒輕嘆:“你何苦呢?”
“我太嫉妒你了……”
“可你知不知道,我就是曾經的瑤兒。”楚姒淡淡說着,她有什麼能讓人嫉妒的呢?那些苦難嗎?若是可以,她倒更願意只生於小戶之家,樣貌平平,家世平平,卻父母親和,兄妹友愛。
蔣繁顯然沒有想到過這些,可她卻越來越疲憊了,她能感覺得到生命在慢慢流失:“你如今也苦盡甘來了。”
楚姒不說話,看了看那些刺客似乎已經處於敗勢,才道:“你留點力氣跟太子說……”
“他不會聽的,太子怨我,這麼多年來他都怨我,我知道的。”蔣繁眼眶通紅,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楚姒不知道怎麼說,他們夫妻之間,自己根本不瞭解。
終於,刺客被抓,一切都變得寧靜下來。
蔣夫人看到自己女兒如此,怎麼可能還不心疼,直接撲了上來開始大哭。
蔣繁卻只抓着楚姒的手:“照顧瑤兒……”
“繁兒,你放心,瑤兒我們一定會照顧的!”寧氏忙道。
蔣繁開始搖頭,可聲音卻越來越弱:“不……不要你們……要楚姒……”
“繁兒,我的繁兒啊!”蔣夫人是真的哭得傷心,楚姒轉頭看着正護送皇帝離開的趙煊逸,心中漠然。
蔣繁到底還是死了,沒能見到趙煊逸最後一面。
趙煊逸過來的時候,只剩下蔣繁的屍體。
“繁兒,可留了什麼話?”趙煊逸低聲問着。
“繁兒說將瑤兒……”
“側妃臨終前,求太子爲小郡主求個封號,設郡主府,待太子另娶新妻時,小郡主便搬去郡主府住。”楚姒壓過寧氏的聲音。
寧氏怔住:“你胡說……”
“側妃與我說話的時候,你們在嗎?”楚姒淡淡睨了她一眼。
寧氏無言以對,拉了拉蔣夫人,蔣夫人自然也知道輕重緩急,若是拿捏不住趙瑤兒,往後還拿什麼來威脅太子。
蔣夫人立馬跪在地上,悲痛道:“繁兒說,要將瑤兒交由我們……”
“本宮自會考慮。”趙煊逸說罷,看了眼楚姒,半晌纔開口:“多謝。”
楚姒小心將蔣繁放在地上,起身讓到一側,趙煊逸這才使人,將蔣繁的屍體收了回去。
蔣夫人見太子並未聽自己的,又開始大哭起來:“我的繁兒,我可憐的瑤兒……”
“要哭回去哭,這裡是皇宮!”趙煊逸寒聲道。
蔣夫人和寧氏皆是停下哭聲,拿帕子捂着嘴,趕忙行了禮退下了。
林清愚過來,看了眼趙煊逸:“抓到的沒有活口。”
趙煊逸手心微緊:“剩下的看到往哪裡去了嗎?”
林清愚看了眼楚姒,道:“小樹林後面有一條路通往宮門口的一處廢棄宮殿。”
趙煊逸聞言,看着侍衛:“去追,一定要抓到活口!”
趙煊逸看着一片狼藉的宴會,再看着同樣面色冷沉的趙奕恆,上前兩步:“五皇兄,這下你高興了?”
趙奕恆沉沉道:“不是我做的。”
“是嗎?”趙煊逸心中似乎已經將那絲兄弟情也斬斷了,只冷笑道:“那你行刺太子府的事呢?”
“都說了……”
“父皇一定會明察秋毫的,而且今日死了這麼多的大臣,本宮也一定不會讓罪魁禍首輕易逃脫!”趙煊逸的眸中染上狠意,這是第一次,他認爲有些罪惡,只能用殺戮來制止!
趙奕恆面色沉沉,不再多說,這會兒高公公卻出來了。
“皇上口諭!”
衆人皆是跪下聽旨,便聽高公公道:“皇上命,太子兼任大理寺丞一職,徹查今日一事及楚秉鬆狀告五皇子趙奕恆一事!並念在楚丞相年事已高,多病纏身,特允許其辭官歸隱,待五皇子一事水落石出之後,方可離京還鄉!欽此!”
楚秉鬆雖早已料到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心如刀絞,他不折手段想要保住楚府,到頭來,還是落得如此下場。
趙奕恆面色陰鷙,稍稍擡起頭來,看着就在前方的楚姒,恨不得現在上去,生飲了她的血!
高公公看着趙煊逸,幾步下來,交了一塊玉牌在他手裡:“太子爺,皇上吩咐了,如今皇宮裡頭也不安全,還勞您多費費心,把這宮裡也查一查纔好。”
衆人驚愕的看着趙煊逸手中的黃色玉牌,這可是能調動禁衛軍的信物。
趙煊逸頷首:“本宮一定盡心竭力。”
高公公又囑咐了幾句,看了眼在一旁的林清愚和楚姒,道:“皇上吩咐了,今晚林世子和世子妃暫時不用回府了,去養心殿候旨。”
“是。”林清愚面色也微微沉了些,待高公公走了,楚姒才道:“皇上一下子將太子捧起來,是想做什麼?”
林清愚看着同樣面色黑沉的趙煊逸,道:“太子也知道,真正如履薄冰的的日子,現在才真正開始,若是這次一着不慎摔了下去,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這算是皇上給太子的機會嗎?”楚姒皺眉。
林清愚淡淡道:“可以這麼說,也可以說是給其他皇子的一次機會。”
趙煊逸點了一下晚上死傷的人數,直接命令禁衛軍開始封鎖皇宮,不管是誰,只要出宮,都要仔細搜查,趙奕恆也不例外。
楚姒掃了一眼趙奕恆,瞧見他也正看過來,嘴角淡淡勾起,殺了我的春枝,你以爲我真的這麼容易罷休麼!
“五皇兄,出宮吧!”趙煊逸走來。
趙奕恆死死咬牙,輕哼一聲:“我還要去跟皇后娘娘請安……”
“不必了。”趙煊逸直接道:“皇后娘娘受了驚嚇,現在要好好休息。”
“你……”
趙煊逸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來人,護送五皇子出宮!”說罷,直接提步離開。
趙奕恆這是第一次被他踩成這樣還無力反駁。
趙奕恆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擡手暴躁的錘了一把旁的桌子,死死盯着楚姒:“林世子,你最好把你的女人看好了,否則……”
“我的世子妃,不用五皇子操心。五皇子有這時間,不若去看看藏在家中的姘頭?”
“姘頭?”趙奕恆聽到這兩字,氣得發抖:“你當本皇子是什麼人?”
林清愚微微挑眉:“難道不是,跟小皇嬸……”
“林清愚你——!”趙奕恆氣得說不出話,好容易讓自己冷靜一些,才道:“我不在這裡跟你們耍嘴皮子,但是你們記住,你們遲早會後悔的。”
楚姒淡淡看着他:“夜路走多了,總會撞見鬼的。”
趙奕恆陰鷙的盯着楚姒,冷笑出聲:“楚家大小姐果然厲害,摧毀了龐大的出丞相府,還魅惑林清愚拋妻棄子,對你鬼迷心竅,我不怕鬼,但是楚小姐,你應該怕吧。”
林清愚將楚姒護在懷裡:“明月的孩子是誰的,五皇子當真不知?”
趙奕恆皺眉,但林清愚卻不再跟他多說,只柔聲看着楚姒:“皇上還等着,我們去養心殿吧。”
“嗯。”楚姒應聲,隨林清愚一道離開,絲毫不再理趙奕恆。
嚴家人看着林清愚走了,這才急急撲上來:“五皇子,我弟弟死了……”
“死了你找我哭什麼!”趙奕恆壓制不住的怒火噴薄出來,旋即卻很快冷靜:“既然他要查,我就陪他查,他死了個女人,嚴家還死了個大人呢,看看到底誰擔得起這責任!”說罷,一甩袖袍,直接提步離開。
嚴大人心中惶惶,看着倒在地上沒了聲息的弟弟,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直到這裡的人都散開,暗處才走出個人來,看着這裡的一片狼藉,好心情的揚起嘴角:“倒是有幾分本事。”
看了看縮在一旁的蔣家人,笑道:“還愣着做什麼,太子府的那個小丫頭你們都搞不定麼?”
“是楚姒她……”
“她算小郡主的什麼人,有她說話的餘地嗎?”說罷,鳳眸輕轉:“趁着現在蔣繁的屍體還在,你們有多少本事,就用多少本事,若是厲害,就是把這罪推在楚姒身上也可以。”
寧氏依舊膽小的不敢說話,蔣夫人卻咬咬牙:“多謝公主指點!”說罷,拉着寧氏快速往宮外而去。
皇后的生辰算是就這樣被攪了,她想要做的事也一件都沒達成,反而給了皇帝藉口,說她受到了驚嚇,讓她暫居宮中不要出門。
“娘娘……”有嬤嬤急急過來,皇后睨了一眼,冷聲道:“楚黛兒在哪兒?”
“已經看起來,但是我們是不是還要跟五皇子商量一下?”那嬤嬤問道。
皇后輕哼一聲:“今日之事,他辦的也太差了,雖然沛縣之事可以做下文章,卻沒想到居然讓人鬧成這幅場景,過繼之事不但沒了下文,連本宮也讓皇上有藉口軟禁宮中!”
嬤嬤不敢多說,皇后也懶得再說,瞧見時辰不早,道:“仔細看着楚黛兒,你們也別做的太明顯,皇上的聖旨還在,她遲早是要嫁給五皇子的。”
“那她的身份……”
“你再找人確認一下,說不定是楚姒的計謀也說不定。”皇后想起今日的事來,明明已經安排的天衣無縫,卻沒想到楚姒竟然全部逃過了,她單獨叫走楚黛兒,只怕也是早有準備吧:“她既然早有準備,那宮裡肯定有她的人,你仔細查查,一定要把人給我揪出來!”
“是。”
嬤嬤不再多說,皇后揉揉疼得直跳的太陽穴,想起今日偷雞不成蝕把米,便覺得糟心,可一想到太子得勢,她便不得安寧。
“安平侯夫人還未回來?”
“是。”
皇后沉聲:“讓人盯着,一旦回府,立刻請進宮來。”
“是。”
“去準備轎子,本宮要去見皇上!”皇后到底還是站起身來,如果不把五皇子過繼過來,她總覺得不安心,今天不論如何她都要達成。
楚姒跟林清愚此時在養心殿外候着,天色黑沉,溫度也慢慢降低了,林清愚的手一直攬着楚姒,怕她站不住。
兩人足足站了兩個時辰,才見高公公出來。
“皇上方纔小憩了會兒,世子爺和世子妃久等了,現在進去吧。”高公公笑道。
楚姒哪裡不知皇帝這是故意讓他們站着的,若是皇上小憩需要等候,完全可以讓他們去側殿候着。
楚姒才走動,便覺腳似乎都僵了,但好在有林清愚撐着她的身子,她一步步才勉強走穩。
進了殿裡,殿內燈火通明,楚姒這是第一次晚上見到皇帝,就算是前世,他也不願意晚上見人。
二人行了禮,高公公這才掀開簾子,皇帝已經褪下龍袍,身上只穿着明黃色的裡衣,外披厚重披風,瞧見他們,似隨意般笑道:“來了。”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林清愚帶着楚姒跟在他身後。
皇帝走到暖榻邊坐下,高公公又連忙端了參茶來,皇帝瞧了一眼,推開,笑起來:“他就是這樣,生怕朕現在就死了一般。”笑着笑着,又咳了起來,似乎心肺都要咳出來,楚姒看着皇帝眉間縈繞的死氣,知道他的氣數可能真的要近了,這纔是他爲何這麼快把太子提上來的原因吧,他沒時間了。
瞧見楚姒盯着自己發亮的眼睛,皇帝笑起來:“世子妃好似對朕的皇宮十分了解。”
楚姒微微訝異了一下,旋即低下頭:“以前常聽父親說,記性好,所以便知道。”
“難怪……”皇帝並沒有要深究的意思,但宮門前那廢殿的事自然瞞不過他。
“今晚之事,你們怎麼看。”皇帝到底問道。
楚姒不知皇帝特意把他們二人叫來問這件事是什麼意思,但皇帝只笑道:“朕幾個兒子,不是太忙政務,一本正經,就是想着要從朕這裡謀奪些什麼,倒是你們,一看就什麼都不想要,巴不得馬上就走。”
林清愚莞爾:“有些人愛權財,有些人愛自由。”
皇帝笑笑:“自由,難道不是擁有權利以後纔能有的麼?”皇帝說完,看着林清愚的眼神有些銳利。
林清愚只是尋常般笑着:“皇上是掌握着天下,可不見得比臣自由。”
“你倒是大膽。”皇帝似訓斥般,說完卻笑了起來,身體也放鬆了,慵懶的倚靠在軟墊子上:“世子妃,朕撤了你父親的官,你怎麼想?”
“相府經歷了這麼多事,停下來歇歇,是件好事,父親定也願意享受田園之樂。”楚姒道。
皇帝哈哈笑起來:“你倒是個好女兒,可朕的楚愛卿怕是不怎麼喜歡田園。”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楚姒莞爾。
皇帝聞言,笑得更加大聲了,皇后過來的時候,老遠便聽到了皇帝的笑聲。
看着宮門前的人,問道:“裡面是誰?”
“世子爺夫婦。”
皇后面色一沉:“去跟皇上稟報,說本宮求見。”
“娘娘……”那太監一臉爲難。
“怎麼了?”
“皇上吩咐,不管是誰來求見,都要在殿前候着,不許通報,要等到裡面的人出來以後才能通稟。”太監說罷,看了看皇后:“您的金貴之軀……”
“本宮候着便是!”皇后似下了決心,今天要是這過繼之事不說完,往後皇帝更加不會同意了。
衆人不敢再說話了,皇后聽着裡面傳來的一陣陣的笑聲,面色越來越差。
殿內,跟皇帝半繃着說了半晌,皇帝也樂夠了,這才道:“你們兩真是好性子,朕這姻緣倒是下對了。若是把別人許了清愚,他指不定早跑了,哪裡還能安安心心留在京城輔佐太子。”
楚姒底下頭,皇帝這話怎麼越聽越像是威脅。
皇帝朝楚姒招了招手:“過來,坐朕旁邊。”
楚姒不知這老狐狸又打什麼主意,但還是上前行了禮,坐在了皇帝暖榻的旁邊。
皇帝滿意的笑起來,卻目光凌冽的看着林清愚:“清愚現在,應該能安心幫着朕的太子好好打理這江山了。”
林清愚的笑容也冷了些:“臣一直都在盡心輔佐。”
“是嗎?”皇帝笑起來:“無極閣可是個跟朝廷作對的組織,不如,你去把無極閣剿滅?”
楚姒微微皺眉,纔要起身,卻被一旁的高公公用眼神制止住。
林清愚淡淡看着皇帝:“無極閣從未與朝廷作對……”
“你看,朕只是問問,你便偏向了你的無極閣。”皇帝笑起來,笑容裡帶着威脅。
林清愚長眸微冷:“若無極閣的人對抗朝廷,臣也絕不會同意的。”
“這樣說來,無極閣還是掌握在你的手裡?”皇帝笑道,說着,看了看楚姒:“世子妃可知道這件事?”
楚姒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起來,林清愚卻只拱手:“皇上認爲,臣另有盤算嗎?”
高公公驚得忙低下頭,皇帝卻又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傾的盯着他:“朕不能懷疑嗎?”
“當然可以。”林清愚笑起來:“皇上乃一國之君,憂國憂民本就是您的分內事,若是您不放心,臣現在便可以交出手上所有的東西,帶着妻子歸隱。”
皇帝聞言,卻是笑不出聲了,只淡淡道:“你知朕的意思,怎麼還跟小孩子一般耍性子呢。”
林清愚嘴角淡淡勾起:“臣不敢。”
兩人之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生疏起來,皇帝看着他半晌,瞧見他絲毫不肯真正服軟的樣子,倒也沒再計較了:“罷了罷了,你這倔性子,跟你爹當年一模一樣,說離開就離開了,丟下兵權,帶着妻兒,消失了這麼多年才肯回來。你可別學你爹了,朕當年是已經皇位穩固,現在的太子可還需要人輔佐呢。”
“是。”林清愚不再多說,皇帝瞧着外頭,天色漸漸亮了,這才擺擺手:“罷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楚姒也起身見了禮,離開時皇帝卻還道:“世子妃,你四妹妹要嫁給五皇子,如今朕把他爹發配鄉下了,屆時你可要多多幫扶些。”
“是。”楚姒應聲,卻實在不明白皇帝到底什麼意思,如今看似打壓五皇子幫着太子,也叮囑林清愚幫扶太子,卻爲何屢屢又暗示不要動五皇子呢?
楚姒不明白,但跟着林清愚一道出來見到皇后時,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皇后等了一宿,早已是面色蒼白,走動的時候,腿都僵了。
林清愚帶着楚姒在一旁行禮,皇后經過的時候,只是笑看着楚姒:“本宮覺得與世子妃分外投緣,正好黛兒也在本宮宮中,屆時世子妃也多進宮來陪陪本宮吧。”
“是。”楚姒自然不能拒絕。
皇后嘴角划起弧度,擡頭看了眼林清愚,神色微冷,轉頭便進去了。
林清愚攬着楚姒出來,纔在她耳邊小聲道:“別怕,皇后就是隻紙老虎。”
“皇上會讓五皇子過繼麼?”楚姒問道。
林清愚想起方纔的事,緩緩鬆了口氣,笑道:“不會。”
“那不動五皇子,是不是有別的原由?”
“因爲皇上不會把恨留給下一任皇帝。”林清愚道:“不管下一任的皇帝是誰,新朝建立,需要絕對的穩定,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兄長,但絕對是個好皇帝。”
楚姒聞言,看着這深深宮牆,只覺得渾身都沒溫度了。裡面所有的情義都夾雜在權利的旋渦之中,被這旋渦無情吞噬,露出權利的皮相下血淋淋又殘忍的白骨。
兩人均是疲乏,回到丞相府,太子卻早已經在侯府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