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落入了某人的圈套, 那晚,白涵終是被灌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事實證明, 跟一個三千年前被酒精灌大的帝王喝酒, 自己家裡的那些紅酒茅臺, 根本就是弱到了極致。
白涵並非是一杯不倒, 卻也找次沒差多少了。棣辛只見他尚未飲出興致, 那邊的人就已經直接倒在了桌上,也是瞬間呆若木雞。
弱,太弱了。
他還以爲, 自己在這樣一個天翻地覆的世界裡面,什麼都不是她的對手呢?未曾想到, 她也是有故事的, 也不是那樣的無堅不摧, 她也是一個需要自我麻痹,卻又不敢自我麻痹的傻子。
緩緩地站起身子, 他輕走到她的身邊,將她緩緩抱起。這樣的身量於他而言就彷彿是一片羽毛,隨時隨地都會在他的懷中消失一般。
纖細的睫毛之下似有一滴淚。襯的她那玉白的肌膚更加的晶瑩剔透。她的嘴角微勾,卻絲毫看不出是在做着一個怎樣的夢。
“真是一個麻煩的女人。”棣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腳下卻步子未停。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太多次了, 便是閉着眼睛也能找到她的房間。
月已落, 雖然還遠遠沒到安歇的時間, 但是看得出來, 她也累了。
牀上的她緊緊地從他的手裡搶過了被角, 將自己死死蓋住,夢中的她還彷彿輕聲嘟囔了幾句, 他卻聽不太清。
棣辛笑笑,戳了戳她的嘴角,她沒有反應,好像睡得正香。
這下,她應該好長時間都醒不過來了吧。這下,他至少到了入夜,也可以繼續留在她的房間裡了吧。
月光打在她的臉上,使得她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剔透。不同於他記憶中的那些女人,她毫不嫵媚,但是偏偏就是這樣讓人移不開眼。
不知是做了什麼悲傷的夢,她的右手死死地攥着被子,眼角的淚卻流得猛了。棣辛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他微微躬身,伸手捋了捋他的秀髮。她好像一直以來,都不喜歡自己暴戾的樣子。
低頭,輕釦上她冰涼的額,小小的鼻尖,柔軟的脣,綿長,溫柔,久久未曾移步。
那一刻彷彿天長地久,棣辛也終於明白了這麼多年的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比起佔有,更有滋味的又是什麼。
*
白涵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午夜。周圍除了夜燈,一片黑暗。
她緩緩地直起身子,太陽穴跳動的速度極快。帶動得自己頭痛不已。
不想再這樣在牀上躺着,她披上了薄薄的外套,走下的牀。門口的沙發上現在並沒有人。她輕輕敲牆,周圍的燈都應聲而開。
幽幽的燈光下面,只見一人,幽幽站在不遠處的燈光之下,堅定又清瘦的背影看上去那麼孤單,寬寬的肩膀隨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在做什麼?”
白涵緩緩地在他的不遠處站定,笑問。
棣辛聽到她的聲音似乎是嚇了一跳,匆忙轉身,手中杯裡的東西頃刻之間就灑了一地。
“白……白涵?”
“在做東西?”
白涵挑眉,又緊跟着上前幾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別藏着了,你瞧瞧你這蜂蜜都灑了一地。”
白涵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吧檯之上,凌亂地散着幾本冊子,上面全是她看都沒有看過的養生守則。
檸檬蜂蜜蘇打水?
最上面的一夜雖然已經幾乎背水浸溼,但是白涵依舊能夠看得清楚。那大大的題目下方,似乎是提着醒酒的字樣。
真不知道這個傢伙,什麼時候竟然學了這麼多字了。
他真不愧是他。
“白涵,我其實……”
“檸檬蜂蜜蘇打水,其實並不是能夠解酒的東西。後面的東西你沒有看懂,倒也沒有什麼關係。”
“誰說我是拿它來醒酒的?”
棣辛皺眉,說的好像發自肺腑一般。
白涵也並不理會,淺笑,隨手從架子上面拿下了一個勺子。
“看好了,這麼小的一個杯子,這麼一大罐的蜂蜜,是不可以用倒的,要用這個勺子,一點一點,加在裡面。”
白涵一邊說着,一邊耐心地做着示範。
“至於那檸檬,也是要事先切好了再往裡加的,剩下的再用來擠出檸檬汁來。
平日裡喝倒是可以。但是今後若是再有人喝醉,蜂蜜水裡,好還是不要加檸檬的好。”
“白涵……”
“學不會也沒關係。我也沒指望你能夠學會,只是不希望你再把我這個廚房弄成現在的這副樣子。害我還得好一番收拾。”
剛好,一杯蜂蜜水已完成,白涵利落地在上面加上了冰塊。
“給你一杯。”白涵笑着眨眼,輕輕地將高高的玻璃杯子遞給了他。棣辛抿嘴喝了一口,隨後輕輕的點頭。
“這蜂蜜的味道倒是很好。”
“是啊,不然哪有這麼甘甜。”白涵慵懶地背靠吧檯,倚下。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麼,她扭頭,問道:“可是我怎麼不記得,我的廚房裡面,有蜂蜜這個東西。”
“我……我……”
“你不會趁我睡着偷偷溜出去了吧。”
“你胡說什麼。我哪有可能一個人出去。”棣辛說到這裡微微提高了音調,“不過是見你這牀裡面沒有,便去你的其他房間裡找。”
“其他房間?”白涵聞言皺眉,微微思考了片刻,垂下眼簾,緩緩道:“若真是如此,除了二樓的那個儲藏間裡,應該沒有別處會有這個東西了吧。”
輕飄飄的聲音在一樓的客廳迴盪,邊上的人許久沒有說話。不知是在回憶,是在思考,還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真的進了我的儲藏間了?”
“在二樓的第三間屋子裡面。見你沒鎖,我就推門進去了。”
“那你還看到了什麼?”白涵的心跳不自覺的加速,微微皺眉。
“有一個很特別的櫥窗,還有很多的……獎盃,和你同別人在冰上的合照。”緩緩地,他張開了口,低沉的嗓音直直地擊着白涵的內心。
“白涵,你是不是除了做過電視演員,還做過滑冰演員。”
許久沒有說話,並非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那人的眼神真誠,聲音也很真誠。他看她的眼神毫不避諱、也毫不閃躲。白涵也不知自己這最後的掙扎,到底是爲了什麼。
白涵一口氣喝光了手裡的水,牽起棣辛的手腕,便朝着樓上的方向走去。
棣辛也沒有掙扎,乖乖地順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推開了那扇他不久前才推開過的房門。
月光打在那扇玻璃鏡面之上,顯得更加的透亮,裡面的白色冰鞋微微閃光,看上去是那般的神聖。
“這是冰鞋。”白涵緩緩開口,想着同她並肩而戰卻比他高出半頭的對方。
“這冰鞋,就是你昨天晚上在電視上看到的,用於他們在冰上‘翱翔’的東西。
只是你有句話說的錯了,滑冰者,是運動員,是戰士,他們代表國家出征,代表的是這個國家十三億人民的榮譽。絕非那種被你們成爲戲子的演員。”
白涵的話語平靜又低沉,一字一句,彷彿是不容置喙。
“再看看這個。”
白涵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地走向了不遠處的櫃子。
“獎狀,獎盃,和教練的合照。這麼多年的,都在這裡。從我十歲的,到去年的。全都在這兒。它們是我一生的驕傲,全在這兒了。”
“涵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明白。”白涵扭頭,“你以爲人生有幾十年。事實上我的人生,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經結束。”
“如果你想說滑冰就是你的全部,那你爲何不能繼續?”棣辛彷彿很不理解,皺眉,“難道說是因爲年齡?”
“是,也不全是。”白涵仰頭咬牙,幽幽的迴音飄蕩在他們的上空。
“白涵,你曾經,是一位戰士。”
“可我卻是一位被自己的人趕下戰場的戰士。”她終於忍受不住,別過了眼去看向了窗外。
“棣辛,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互聯網,很不喜歡。尤其是新聞,還有那些媒體。”
“記得。”棣辛耐心地應着,想要上去陪她一起,卻遲遲不敢邁開步子。
月下的她的背影是那樣的清冷,他恨自己竟然曾經想去褻瀆。
“白涵,你若是想說,就告訴我吧。我不會同任何人講,到了時間,我便將它帶到沒人找得到我的世界裡去。”
“……”
那一晚上,過的似乎十分漫長。棣辛也終於真真正正地認識了一個女人,也或許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真正認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