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宮裡的規矩,未下降的公主當有貼身四婢,另有乳母兩人、一到兩名懂規矩、知事的年長嬤嬤或姑姑陪伴,粗使另算。如今西平身邊的蝶兒、歌青和歌天加起來才三個,她的乳母都是早先姜氏預備下來的,後來爲着穆氏的事情皆被打發了,補上來的樊氏又被牧碧微指去服侍姬恊,如今就只有一個鄧氏,這麼算下來,至少缺了一個貼身宮女和一到兩個年長宮女。
至於新泰,她身邊從前孫氏給的人,全部都在步氏小產之後被杖斃了,嘉福宮裡顏氏給了人,胡宮人被打死,其他雖然沒被吩咐處死,但在行刑裡也有幾個沒熬過刑的,畢竟六宮都已經傳遍了顏氏苛刻新泰公主,嘉福宮的侍者當然不能再伺候她了,到了澄練殿後,這幾日牧碧微是指了蝶兒和挽襟並幾個小宮女先伺候着她。
如今這樣提起來,西平和新泰心裡都知道,這是要正式給新泰也補上固定的人手了,畢竟蝶兒本是西平的人,斷然沒有說給就給了新泰的道理,而挽襟更是牧碧微身邊的大宮女,不可能讓新泰明年帶到鳳陽宮裡去的。
果然牧碧微說着,就叫人拿上澄練殿宮人的名冊上來,道:“殿裡的人手原本就有些缺,但你們如今也長大些了,身邊不能一直沒有固定服侍你們的人!貼身宮女殿裡怕是很難選全,母妃打算明兒個叫內司那邊挑些人過來補充,這些人你們先看一看。”
西平道:“兒臣覺得鄧嬤嬤不錯,如今的幾個人也夠伺候兒臣了。”
“那你那邊就明日補個宮女吧。”牧碧微問新泰,“你想要誰?”
新泰並不看名冊,只道:“一切全憑母妃安排。”
“這也是叫你們練一練眼力。”牧碧微看了她一眼,道,“你挑了之後告訴母妃爲什麼選這些人,母妃再給你們參詳。”
見牧碧微的確是要給自己練手,沒有趁機在自己身邊放眼線的意思,新泰抿了抿嘴,才道:“兒臣說句實話罷,兒臣纔到澄練殿也沒幾天,如今許多人還沒認齊,這些個人什麼樣子兒臣也不清楚,自然是母妃選的比兒臣選的更好。”
聽她這麼說了,牧碧微就道:“既然這樣,索性就叫她們過來給你一一的過目罷,縱然一個都看不中也沒關係,明兒內司還要送人過來的。”
當下牧碧微吩咐下去,澄練殿裡十二至十五歲的宮女,除了在西平公主身邊伺候的三個外都被召了過來,由着新泰公主挑選,新泰斟酌了片刻,就指了指一個人,這人選,牧碧微問了下名字就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正是那個被何氏買通的甜兒。
這甜兒與蝶兒年歲彷彿,都是十三歲,生得倒有幾分清秀的姿色,只是新泰公主本來就長得好,並不怕美貌的宮女壓過了自己的風頭,牧碧微不欲將她給了新泰,正琢磨着如何阻止,不想新泰卻道:“母妃,兒臣想要的是她身後之人!”
牧碧微一看,果然這甜兒身後還站了一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小宮女,身量單薄,望去最多不過十一二歲,穿着也不大好,她心裡鬆了口氣,道:“公主親自點了你,還不快出來?”
甜兒原本的一臉狂喜頃刻之間變作失望與憤恨——只是無論牧碧微還是新泰都沒理她,在她身後的小宮女怯怯的出列,輕聲報名道:“奴婢芳兒!”
牧碧微看了看阿善,見阿善微微頷首,表示這小宮女沒什麼問題,就向新泰道:“你要她嗎?”
新泰觀察了她片刻,點頭道:“兒臣就要她一個,其他的還是等內司的人吧。”
牧碧微道:“那麼芳兒,你往後就跟着公主,記得要好生伺候!不可懈怠!”
那芳兒一臉懵懂,彷彿是被這從天而降的好運給砸暈了,呆了一呆纔回道:“是!”卻是旁的話都不會說了。
西平不喜歡這樣的宮女,就低聲勸說了新泰幾句,只是新泰搖着頭,打定了主意看中這芳兒了,牧碧微就嗔了西平一眼,西平這才作罷。
將其他人都打發了,牧碧微先叫來素繡,令她領着那芳兒去收拾,一面告訴新泰和西平:“粗使宮人吃住就那麼回事,不說身上有蝨子,總是不乾淨的,既然要她們近身伺候,必得使她們收拾好了,查看過沒有隱疾,這纔可以近身,你們都是身份尊貴的人,那些不好的人是不可以近身伺候的,知道嗎?”
兩人都應了是,因爲閒人都打發了,西平就向新泰抱怨道:“二妹妹選的這個宮人一點也不好呀,看着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
新泰抿嘴一笑,道:“我覺得她看着很老實的樣子,我現在就想尋個老實的伺候。”
西平本想說什麼,但似乎又怕戳到了新泰的傷心處,到底住了口,牧碧微道:“你二妹妹選的是伺候她的人,她喜歡就成了,你非要她身邊和你身邊的人一樣做什麼?”
“兒臣就是不喜歡芳兒那樣的。”西平扮個鬼臉道。
牧碧微打發她道:“你先回去,我要問你二妹妹幾句。”
西平就道:“兒臣不能聽?”
“不能!”牧碧微乾脆的道,“回去罷!”
鄧氏忍着笑,將嘟嘴不滿的西平領了出去,牧碧微這才問新泰公主:“你選那芳兒作甚?”
新泰離了西平眼前,便不再裝着飽受傷害楚楚可憐,狡黠道:“母妃難道不覺得那芳兒看着很可憐麼?”
牧碧微皺眉道:“你可別說你是看她可憐才挑選她的!”
“因爲先前步氏的事情,父皇記恨上兒臣了,母妃也說這件事情,便是滿宮裡都相信兒臣是被冤枉的,但父皇不信那也沒辦法。”新泰斂了調侃之色,淡淡的道,“所以兒臣沒辦法辯解,也只能扮可憐,叫父皇不至於看到兒臣的時候就想起前事,繼而遷怒二弟弟了。”
牧碧微很久沒有說話,半晌才嘆了口氣,道:“你這個年紀能夠想到這裡也不容易了,只是如今你既然叫我母妃,我也要勸你一句——這可憐裝上一時也就是了,裝久了反而沒意思,你想你一直一副被欺負的樣子,先說我定然是不可能同意的,這不是等於說我沒照顧好你嗎?另外你一直惦記着這件事情,叫人知道,必然說你一直懷恨在心!你別忘記你爲什麼被污衊!不就是因爲一來你母妃得寵二來她生了你們姐弟嗎?”
新泰公主聞言臉色變了一變,低頭思索片刻,才道:“兒臣知道了。”
“既然知道,依我說你還是挑兩個機靈點懂進退的小宮女好。”牧碧微語重心長道,“原本你因爲你母妃的事情,六宮裡一些踩低拜高的東西對你就有了幾分輕看!雖然顏氏被處置,讓他們知道你父皇、皇祖母到底還是念着你的,但時間長了,看你還是擺出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未必我看顧不到的地方又要踩你!所以你身邊的宮女應該比玉桐身邊的更不好欺負才是!”
新泰公主自以爲高明的設想被駁得體無完膚,不免黯然失望,低聲道:“是!”
“另外有件事情,先前我是打算瞞着你的,但你如今經歷這許多事情,還要惦記着恆郎,不告訴你,恐怕將來要恨我。”牧碧微卻沒讓她退下,沉吟良久,才低聲道。
聞言新泰立刻敏感的擡起頭:“母妃說什麼?”
“恆郎……其實也不是他一個人。”牧碧微招手讓她到自己身前,輕聲道,“他和你們大弟弟都出了花,如今甘泉宮已經封宮了,你們皇祖母親自照料,她是出過花並活下來的人……”
說到這裡見新泰公主先是一愣,隨即露出茫然之色,倒也沒有特別的驚慌,只是微微顫抖着問:“什麼出花?”
牧碧微這纔想起來新泰到底年少,嘆了口氣才道:“便是天花,這是東漢初年的時候出現的一種病,過人極快,往往好了還容易落下疤痕……”見新泰面露懼色,到底還是把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實際上落些痕跡已經不算什麼了,畢竟這病能夠熬過來的人實在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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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牧碧微沐浴畢,去看了一回姬恊,問了問成娘子等人,知道他過的不錯,吻了吻他的面頰便回了寢殿,阿善打發了其他人,輕輕替她捶着腿,道:“新泰公主心志真正堅定。”
“那也是命途多舛裡頭磨出來的。”牧碧微面無笑容,有些疲憊的道,“我情願玉桐和恊郎都不要像她!”
阿善憐憫道:“女郎說的是。”
“事情交代葛諾了嗎?”牧碧微沉默了片刻又問。
阿善道:“已經交代了,葛諾說會竭盡全力看好了右娥英與永淳宮,一有消息,即刻來報。”
“還有華羅殿。”牧碧微叮囑,“也不可輕忽——雖然右娥英活不長了,可這十個月一年的,未必曲家就肯叫右娥英過舒心的日子呢?步氏活着,右娥英總不能很如意的。”
“女郎放心,奴婢都叮囑過了,那邊另外使了人看着。”阿善輕聲道,“女郎這幾日也極累了,還是好生休憩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