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竊竊私語時,和頤殿裡高太后也稟退左右,只留宋氏伺候,與溫太妃小聲商議着:“那邊談氏發動了。”
溫太妃奇道:“咦?怎麼提前了十天?原本不是要再過幾日的嗎?”
“宋氏來說吧。”高太后臉色很不好看。
宋氏就輕聲道:“昨兒個,照料小何美人的宮人來報,說小何美人有了生產之兆,怕是就這兩個光景了。”
溫太妃明白過來,就意義不明的一笑:“她不是請人早就斷過了嗎?小何美人這兒的只不過是一個公主罷了,她那兒的纔是真正的龍子皇孫呢!這宮裡已經有了兩位公主,再多一個也不會是皇長女,話又說回來了,縱然是皇長女又如何能夠與皇子相比?怎麼還要這樣不放心?”
高太后冷笑:“她選的好日子!連新人賜宴都攪擾了不說,三郎才從哀家這兒出去呢,就被她拉到了安福宮,這分明是在對哀家示威!”
“太后莫要生氣。”溫太妃忙安慰她道,“依我看,事情也未必就一定是如此。”
“嗯?”高太后道,“莫非她……”
溫太妃笑着道:“今兒她既然敢當着衆多新人的面,在甘泉宮前就把陛下拉走了,可見不是太后想的那樣……再說若是那樣談美人這會就生產也沒什麼用,我倒是想,這孫氏怕是擔心那步順華呢!”
見高太后若有所思,溫太妃繼續道,“太后請想啊,這孫氏這些年在宮闈裡攪風擾雨的,她本出身卑賤,憑什麼這般張狂?無非是因爲生得好,陛下正當年輕喜歡罷了!後來進宮的何氏、牧氏固然也得寵,到底不及她呢,這都是因爲她的容貌向來是六宮裡頭一份的!
“可這一回採選進宮的步順華,今兒咱們兩個也都看了,那容貌可是一點都不在孫氏之下,要依我來說,孫氏到底是生養過的人了,那步氏卻正當青春,孫氏若不靠着盛妝嚴服,可未必及得上步氏了呢!今兒個新人過來覲見了太后,回去賜宴,晚間陛下自是要召幸,料想就要從這步氏起。”
接下去的話就要涉及到姬深的私德了,溫太妃到底是庶母,當着姬深生母高太后的面,自不肯多言,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高太后哪裡還聽不出來她的意思,當下就皺起了眉:“你說的不錯,當初三郎爲着孫氏……如今可算他知道分寸,只給這步氏一個順華,嘿!哀家當初知道這步氏容貌堪比孫氏之後,還當這宮裡又要出個步貴嬪呢!”
兩人對望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當初,姬深爲着孫氏,連生身之母、堂堂太后都忤逆了,如今又來個步氏,屆時等他陷入了步氏的溫柔鄉里去,談美人生子都未必能夠請到他過去,就算生了下來……別叫步氏開口來個從天而降,把那皇嗣的撫養要了過去!
孫氏之所以掐準了今日把姬深弄到安福宮,大半還是不放心步氏。
“當初你勸哀家不要與那孫氏置氣,道她不配,哀家固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見着她就煩心,如今看來她氣數也不過這麼兩年罷了。”高太后冷笑着道,“三郎還年輕,去年才加了冠,如今這宮裡就有了一個容貌不亞於她的步順華!且看她還能撐多久!”
溫太妃含着笑道:“區區小人物,哪裡值得太后惦記?”
高太后贊同的點了點頭,卻又發愁道:“宮闈裡的事情,如今人才進宮,還看不出什麼來,可四郎的王妃,你倒是給哀家句準話呀!”
“太后,這話我也告訴四郎了,只是四郎心裡也沒個主張。”溫太妃爲難道,“所謂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說來說去他也是這麼一句回我,到底還是要求太后操這個心呢!”
“唉,他是個知禮的孩子。”高太后感慨道,“卻是十一娘沒那個福分了!”
溫太妃溫和的道:“我這兩日與他說着,他道,這是兩個人無緣,倒也不能說旁的,只是四郎自來不怎麼出宮,再說他身邊雖然有伴讀等人,可也不會成日裡與他說各家女郎的長短,至於我,太后也是知道的,我對這鄴都的女郎們,到底還是在太后這兒才能夠見到,如今既然不能是十一娘,還求太后再幫着相看罷?”
高太后尋思良久,沉吟道:“高家如今是沒有合適的女郎了,到底四郎的身份放在那裡,其他房裡固然有年歲彷彿的,總是配他不上的。”
這是因爲當初先帝登基後,自感大限不久,爲了給姬深清路,將外戚尋了許多理由狠狠發作過,又提拔蔣、計以制衡,高家除了榮昌郡公到底是高太后的嫡親兄長,又一向低調謙遜,還保留着爵位與些軍權外,其他房裡都被先帝打壓削弱過,到了姬深登基後,固然起初聽着高太后對高家有所加恩,但因蔣、計反對,到底也沒擡舉到高祖時候的樣子。
而且高太后心裡清楚,溫太妃之所以一定要爲高陽王聘高家女爲王妃,卻也未必是當真多麼喜歡那才見過一回的十一娘,不過是爲着使高陽王有個助力,也是向高太后表示親近,高家是大族,單是高太后這一支就分了七房,但高太后只得一個嫡兄一個嫡弟並幾個庶弟,其他房裡女郎再多再好,血脈遠近放在那裡,卻就不是溫太妃爲兒子求娶高家女的本意了——高陽王好歹是王爵,哪裡就少了名門淑女來配?
見高太后這麼說,溫太妃面上難掩失望。
就在這時,就聽宋氏忽然道:“太后,若是高家沒有配得上高陽王的女郎,莫如看看蘇家?”
“蘇家?”高太后一怔,溫太妃忙問:“是哪一家?”
“倒是哀家糊塗了!”高太后被提醒,猛然想起,露出歡喜之色道,“還能是哪個蘇?營州蘇氏,與前朝的守西北三關的牧家彷彿,論底蘊卻比牧家深厚多了——本朝初建時率先投奔高祖,因封武英郡公世襲罔替的那一家!第二任武英郡公更是娶了高祖原配樓皇后所出的長女、先帝時追封德陽大長公主的那位!”
她如數家珍道,“哀家的嫡親姐姐並幾個從前閨閣裡要好的堂姐妹,統共有三個姐妹嫁到了蘇家去的,這一任的武英郡夫人正是哀家嫡親姐姐——她卻是個有子孫福的,與武英郡公生了三子四女,有兩個彷彿與四郎年歲正相當,因她是嫁去營州的緣故,若非宋氏提醒哀家倒是把這一家給忘記了!”
溫太妃早在聽到武英郡公時就心動了,只是想到如今怒川邊的營州軍還在蘇家手裡握着,到底遲疑了下:“蘇家女自然是好的,又是太后親姐姐所出,必然錯不了……只是,這門第彷彿太顯赫了罷?”
“顯赫什麼?”高太后一拍手,道,“四郎乃先帝骨血,這天下誰能夠顯赫過他去?”
說着對溫太妃語重心長道,“哀家曉得你忌憚什麼,只是咱們姐妹多年,你是什麼樣的人,哀家還不清楚?就是四郎也是在哀家跟前看着長大的,他是個好孩子,你就這麼一個親生子,哀家怎能委屈了他?何況他又沒有外家之勢,你我一閉眼,總也有個人扶上一把,咱們才能安心!都是做父母的,哀家怎能不體諒你?”
溫太妃眼眶微紅,作勢要起身行禮:“卻是叫太后爲四郎操碎了心!”
“這是什麼話?咱們多少年做伴了。”高太后笑着命宋氏道,“快取紙筆來,哀家這就給姐姐寫信,三郎鬧出個採選來,打得還是四郎的幌子!他做下這事,原本只要悄悄訪問了再下詔,如今倒不能不叫蘇家女郎上鄴都一趟了,好在營州也不很偏遠,俱是寬敞的官道,拖上些日子倒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