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何氏的話,何氏眼神一凝,還沒有說什麼,白氏已經呵斥道:“你出了閣這急噪的脾氣怎麼也還不改?”
小何氏雖然生得一副月貌花容又眉宇之間透着沉靜,實際上也就是平時沉靜,一遇見事情卻是最容易衝動不過,當初三房裡那些庶生子女利用這一點,可沒少害她被父親責罵,白氏與何氏也不是沒提點過她,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白氏當初寧肯放下親子之仇也要答應牧家的提親,與她這個性.子也有關係。
畢竟何家雖然是打着拿女兒開路使家門晉升的主意的,可宮裡頭的何氏正得着寵,小何氏比何氏又小不了幾歲,兩人生的相似,沒有必要再送進宮,要說嫁到其他人家,何家其他女郎不論,白氏卻是知道小何氏因了這急脾氣,關鍵時候究竟顯得氣度不夠城府不深,就算何氏替她謀劃嫁到了比牧家更高的門第裡去了,也拿不到什麼權力,那些大族姻親多了去了,誰會稀罕一個何家。
這會被白氏訓斥了,小何氏也沒當回事,只顧對着何氏道:“要我說咱們這個孃家實在是作孽,咱們這些年來都過的是什麼日子?我看牧家二孃那個封起來的園子,比小郎的園子還要大還要精美呢,老太君說二孃是元配嫡女,一應份例也就比嫡長子的大郎差一點,也差的有限,可小郎那邊樣樣東西都是限制了不許逾越的,阿姐你說若是何家也有這份規矩在,咱們三房何必過成了這個樣子?”
“何家都不是好東西,但也沒有似你這樣自己才嫁出門就反手把何家解決了的。”論到了心狠手辣,小何氏到底說的多做的少,何氏卻是做的比說的多多了,聽了妹妹的話淡淡道,“海郎已去,何家上下除了阿孃其他人死光了我也只有拍手叫好的,但我在宮裡,何家除了送銀錢外幫不上其他忙倒也罷了,你呢?”
小何氏不在意的道:“莫非何家還能幫得上我不成?”
“你才嫁人幾天就把孃家拋一邊去了嗎?”白氏忍不住懷疑小何氏可是被沈太君與徐氏給糊弄過了。
“若不是有何家在,牧家何必求了你做長媳?”何氏訓斥道,“他們只管把你往牧府一拖,回頭丟一張按過手印的賣身文書出來,說你自己願意進他們家做了下人或者侍妾,我在這宮裡頭最多把你要出來,可安置在其他地方難道能放心麼?”
小何氏吐了吐舌頭道:“阿姐別嚇唬我了,大郎求娶我是爲了……”
“咱們若不是好歹有幾個堂兄弟,一旦出了什麼事去敲京兆府的登聞鼓也有個人,你當牧家是好惹的?”何氏冷笑,“再怎麼說如今你的身份也是官家女郎呢,就算家裡官職低微了些,總不是尋常黎庶——你見過高門大戶娶尋常人家的女郎做兒婦的嗎?”
小何氏道:“若是不成,這何葒阿姐也要想個好法子替我解決了罷,我看三房裡那些個賤婢實在不順眼。”說着拉住何氏的袖子又是搖又是晃。
何氏拿這個唯一的妹妹也沒辦法,她是白氏的長女,最能體會白氏在何家的艱辛,對弟弟妹妹們素來愛護,尤其小何氏性.子急,很在庶出兄弟手裡吃過虧,何氏對她尤其的不放心與憐愛,雖然有心多罵她幾句,可見小何氏那不在意的模樣,到底嘆了口氣:“這回春狩出了事,我與牧家的仇更結了一分,你在牧家可不能像對我一樣以爲那些個人都會寵着讓着你,好歹放聰明點!”
白氏與小何氏都驚訝道:“春狩裡發生了什麼?”
何氏將經歷大致說了一下,見白氏面有不讚之色,便搶先道:“我如今也爲這事頭疼着呢,阿孃就不要再說我了。”
白氏聽她這麼說了,也不想給她添堵,便打消了原本的話,道:“你在宮裡要一切小心,海郎的事情,人死不能復生,只要三娘在牧家過得好,咱們……咱們就算了罷,畢竟牧齊當初也不是故意要丟了雪藍關的,說起來都是命!”
話雖如此,白氏到底眼眶一紅別過了頭,小何氏也低眉不敢說話。
何氏默了一默,才道:“這一回倒也不全是爲了牧氏……還是因着投靠太后,我這容華之位就算是到頭啦,我想繼續晉升,不投向孫貴嬪卻是不成的,算計那牧氏也不過是爲了叫孫貴嬪能夠接納我罷了。”
“那歐陽氏聽說是皇親還是太后所喜歡的……”白氏遲疑道。
“這件事情是陛下斷的,能推翻的只有太后,可陛下那性.子,便是太后,他也容不得太多的……太后是聰明人,必不肯逼急了陛下使母子生出罅隙。”何氏懶懶的說道,“太后顧忌着這一點,明裡奈何不得我,暗地裡的手段,除非十分隱蔽,不然被我抓到了把柄,太后也是頗爲忌憚的。”
白氏嘆了口氣:“究竟是你婆婆,又是太后,到底不要太忤逆的好。”
“阿孃說的是尋常人家婆媳的道理,可尋常人家侍妾哪有叫正經主母爲婆婆的?”何氏道,“太后也不屑認我們這些兒婦呢,她心裡頭的兒婦只有世家之女才擔當的起的。”
小何氏在旁關心道:“阿姐總這樣屈居人下也不行啊,不知道何時解決那孫貴嬪?”
饒是何氏滿腹心事也不禁被她說的啼笑皆非,伸手打了她一下嗔道:“解決孫貴嬪?我費盡心機才得了她的認可呢,那一位國色傾城陛下愛之如命不說,如今還是金貴的雙身子,就是太后想到了都要頭疼的緊,我如今才棄了太后投奔她,接着就把她打下去……若是如此你阿姐我何必這樣折騰,直接自己晉爲貴妃、貴姬去好了!”
“阿姐最是厲害,怎麼不成?”小何氏對她卻是信心滿滿,何氏瞥她一眼,搖着頭道:“罷了,你在夫家可不許這樣任性,沈太君在鄴都口碑一向是個好的,她又是沈家的女兒,放到太后面前,也要誇一句貞烈持重、賢德之婦,相比之下那徐氏的名頭到底弱了一籌不止,你記住萬事都要問過沈太君的意思再去做,你這祖母的名聲那麼好,但凡你逆了她一星半點,咱們家又是小門小戶的,旁人必定都說你的不是,如此你將來處事可就難了。”
“老太君好說話的緊……”小何氏不以爲然,何氏感到頭疼了,但是嫡親姊妹,只好耐着性.子解釋:“世家出來的人最擅長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看着她說你好說不打緊的,沒準回頭就與人說你不好了,你這冤枉往哪裡說去?咱們家平日往來也就那麼些個人家,哪裡比得上你如今的婆婆並祖母往來的人家?又有誰會幫着你說話?”
小何氏道:“有阿姐在宮裡得寵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左右她們叫我不好過,我也叫她們不好過就是。”
“你這樣的新婦若是遇見了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何氏無奈的搖了搖頭——小何氏也不是不會動腦子,可因着自小受自己這長姐庇護,對長姐最是相信不過,在她眼裡有何氏在,那是什麼都不必操心的。
三人正說着,殿門卻被敲響了,何氏一皺眉,今日她這裡正與母親、妹妹說話,又是妹妹出閣之後頭一回進宮,這宮裡頭誰這麼沒眼色過來打擾?
桃枝也是如此想,開了一條縫對外斥責道:“什麼事?”
外頭似乎隔着門低聲稟告了,桃枝卻驚訝了一聲,轉頭臉色古怪的對何氏提聲道:“娘娘,是杏枝在外頭,她說冀闕牧青衣在殿外求見。”
“這卻是來看你的。”何氏瞥了眼小何氏道,白氏神色很是複雜,她唯一的兒子何海因牧齊未能發現柔然奸細失了雪藍關而身死,對牧家人想不討厭都難,可如今小女兒嫁進了牧家……這牧二娘子也是牧家唯一的女郎呢……
白氏不覺得自己能夠在牧碧微跟前還能夠談笑風生,但若是刻薄了牧碧微,又怕小何氏在牧家難做,便嘆了口氣道:“大娘要見嗎?要見的話我先回避下。”
“牧氏都找上門來了,何況她是三娘正經的小姑,若是不見,三娘回了牧家,恐怕長輩總要問起的。”何氏沉吟了片刻,道,“桃枝去叫了桃葉過來,帶阿孃到後頭先喝盞熱茶罷,我帶三娘見一見這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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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頭叮囑小何氏道:“不要惡了小姑,你那夫婿可是大半因着這小姑才求娶你的。”
“阿孃放心,來前大郎就叮囑過若能夠見到牧家二孃,留意下氣色回去告訴他。”小何氏乖乖點頭,她這副毫無牴觸的模樣又叫白氏不高興了:“也不要對她太好,她不過一介青衣,你阿姐可是容華娘娘,何況牧家本就欠了咱們家的!”
小何氏催促道:“阿孃快些走罷,這許多話出閣前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你不膩,我聽着也煩。”
待白氏被引下去,何氏命桃枝撤了殘茶引牧碧微進來,趁牧碧微還沒進來前,便輕斥道:“阿孃心裡有多苦?你怎麼還要這樣與阿孃說話?”
“阿姐不知,方纔那樣的話,阿孃都與我說過無數次了,我如今嫁都嫁了,這門婚事也是阿孃答應的,若是記着牧家的仇索性叫我不要嫁,既然嫁了不好好過日子,折騰來去有意思麼?你說到底要我怎麼樣?莫非趁着同榻殺了大郎才如了阿孃的意嗎?”小何氏委屈的抱怨道。
何氏被她說的一噎——小何氏是個急噪的性.子,因此也不大記恨,可這不記恨用在了嫡親兄長之死上,實在叫何氏心頭鬱悶無比。
她正要繼續訓斥妹妹,外頭杏枝卻已經引着牧碧微進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