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悅最終還是沒能將劉表帶回襄陽,州牧車駕本就後置,劉表跳出去騎兵陣勢反應不及繼續前馳,待到回過頭來劉表便已被荊州騎兵緩緩護在正中,眼看着劉表在地上捂着腿大叫,小腿扭成詭異形狀,顯然是被摔斷了。
再看後方黑壓壓奔上來的荊州軍士,方悅自知不敵,只能引兵退去。
待回還襄陽已是月上枝頭,垂頭喪氣又疲憊不堪的方悅不復拼殺時的勇銳,耷拉着腦袋到襄陽南面叫開營寨去尋張頜。
“將軍,末將不力,未能擒下劉景升。”
“沒擒下便沒擒下,因何垂頭喪氣。”張頜倒並不在乎抓沒抓住劉表,倘若能如此容易便抓住劉表,哪裡還需要趙王調派數萬大軍圍攻荊州。這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看方悅衣襟染血面上污漬還來不及洗刷,便笑道:“看這樣子不像是沒追上啊!敵軍有所防備?”
“唉,追是追上了,只差一點便能將劉景升擒下,卻教他跳車逃了。”方悅見張頜並不怪罪,心下里輕鬆不少,但到底還是帶着幾分陰霾,道:“末將截獲荊州三架華貴車駕,其一爲劉表座駕上有一年輕婦人;另有二車約爲其子侄親族,現今正在營中,不知當如何處置?”
張頜一聽就樂了,沒抓住劉表,聽這意思是抓住劉表家眷,這算不算壞事。不過他倒沒心急着去看戰利,對方悅問道:“傷亡幾何?”
“傷四十餘,陣亡三百餘。”
這算是很大的噩耗了,這八百餘騎皆爲張頜本部,追隨他許多年的老卒,如今一戰殺傷四百,還不算留在營中早先受傷的數十人,一戰折損過半,張頜怎能不感到心疼。至於與他們敵對的荊州軍傷亡多少,張頜沒有去問,他清楚自家部下的實力,既然荊州軍讓他們傷亡如此慘重,荊州兵更不必多說,鐵定也不好受。
“死的比傷的多啊,唉!”張頜起身沒再多說,探手對方悅道:“受傷袍澤妥善安置,陣亡的軍士記下姓名,待戰後張某向趙王稟明,以求撫卹。”
死的比傷的多,這是很少見的情況,但在追擊中卻並不罕見。尤其像他們這樣策馬疾馳,但凡受傷落馬哪裡還能有什麼活路,只當是死了纔是。
待到營中,那諸多俘虜已被從車上請下,倒沒被五花大綁,只是被請進營寨中原本張頜給劉表麾下將校準備的木柵囚籠中,粗略一數有十餘人,自衣着氣質涇渭分明地分做兩種,張頜一眼便能看出其中五六人是正主兒,餘者不過從人而已。而這五六人中,有分別以一男一女爲首,即使身上囚籠之中,中年男子站位仍舊隱隱將衆人護在身後,卻唯獨對那美婦人讓開半步,看起來分出主僕。
在二人之後,另有三人,兩男一女,有一對年輕夫婦,再有一男子亦是腰懸銀印。
張頜的嘴角勾起,暗道:地位最低的,都是兩千石?回首便擡起二指點向方悅,“你立功了!”
“諸位姓甚名誰,且報上來,某爲趙王麾下度遼將軍張頜,有什麼要說的,趁現在。”張頜揮手有從人搬來坐榻,便大大方方地坐在牢籠對面,攤手道:“說罷。”
“將軍有禮,在下荊州蒯越,此爲使君妻蔡夫人。將軍部將將我等擒下,無助於戰,何不放我等歸去?”蒯越彬彬有禮,拱手笑着卻情義真切,道:“我等必感念將軍恩義。”
先前張頜對這美婦人姓甚名誰已有猜測,如今聽蒯越說出,自然眼中沒有絲毫例外,倒是對說話的蒯越面有異色,笑道:“蒯兄只怕言過其實,旁人暫且不說,單單助劉使君安定荊州的異度先生,頜可不敢私自放去。其餘幾位,又是何人?”
蒯越,在張頜的認識中不但是劉表的近人,還是足矣影響荊州施政的謀畫士,就是放了誰,也不會放了他!
至於蔡夫人倒是無關緊要,雖說是一美婦,可天下婦人何其多,劉表妻並非誰都能染指的,晚些必然要將其送往邯鄲請趙王定奪。張頜一面聽着蒯越的介紹,心中便已對他們的去處有了打算,接着目光炯炯地看向他人,期待着方悅帶給他其餘的驚喜。
有些時候,有些人,對荊州而言比劉表更加重要。
戰爭可以來了又走,但這片土地永遠是這片土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永遠還是這些人。在荊州,這些事是蒯氏、蔡氏,只要他們還活在這裡,荊州便還是他們的。
在燕氏諸將中屬於出身較高的那一小嘬人裡的張頜,比旁人更加清楚這個道理。比起兗、豫曹氏治下那塊已經經歷士人叛亂後的土地,以及青、徐一路南征破後而立的地域,在荊州若想盡快結束戰爭,這幾個人很重要。
蒯越稍稍思慮了片刻,這纔對張頜拱手介紹道:“這是劉使君次子琮,及其妻蔡夫人之侄女蔡氏。此爲舍弟蒯琪,餘者皆爲從人。”
張頜已經抑制不住心中興奮了,回頭望了方悅一眼,真沒想到此次居然將劉表的兒子抓了回來!
不過就在此時,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沉浸在幻想中的張頜,蔡氏身後的劉琮對蒯越道:“異度先生何必與賊人去說許多,他們口中的趙王攻我荊州殺我吏民,如今還假惺惺地裝作友善之人,觀其人便知其主,料想燕仲卿也非有人主之態!”
蒯越止不住劉琮,連忙一邊扯住劉琮一面向張頜告罪,心裡暗罵劉琮:這豎子!
如今敵我明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連身家性命都且放在他人手中,居然大言不慚地侮辱張頜主君……就算不想活了也不必如此吧?
關鍵是,自己不想活了又何必拉上他們!
“劉公子恐怕應當多讀些書,倘若汝父在此,當不敢說出這話。”張頜冷笑一聲,看着劉琮充滿憐憫,這小子現在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燕氏與荊州之戰,正是汝父宣戰在先,遣部下大將欲聯曹氏、諸王攻我司州,如今爲我王所破,居然還會大放厥詞?”
張頜問了差不多,也不願再與幾人廢話,對蒯越拱拱手道:“今後幾日舟車勞頓,今夜便委屈諸位今早歇息……明日一早,盡數送往邯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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