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嫂出來開門的時候,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何蔚藍,嚇了一跳,連忙將她叫醒。
“小姐,你怎麼在這裡睡着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爲什麼不進屋啊?”
秦嫂看她白得不正常的臉色,手更是冷得像冰塊,心疼得幾乎掉淚。
何蔚藍的神識還處在遊離狀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像是被什麼嚇到一般,一下子坐了起來,張望着四處,紅紅的眼睛裡盡是驚慌恐懼。
“小姐,你怎麼了?我問你話呢,怎麼不說話?”秦嫂看她的樣子,心裡也不安起來。
何蔚藍看到了秦嫂,憋在心裡的傷心悲痛恐懼瞬間發酵,眼淚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秦嫂。。。”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先進屋吧!”
秦嫂將她扶進屋裡,道:“你先躺下,我去做點吃的。”
秦嫂心裡嘀咕着,小姐的臉色很不好,明天還是讓姜醫生過來一趟吧!
只是,秦嫂沒想到的是,這一晃神的功夫,何蔚藍又不見了。
仁愛醫院。
手術室的燈還亮着,等在外面的人心急如焚。
杜遠站在最靠近手術室的地方,來回的踱着步,不時的張望着裡面。
昨天公司裡有點事情需要他去處理,他處理完後,本來要立即來醫院的,陸老爺子卻讓他回家陪陪孫子,說牧晟畢竟是孩子,來醫院的次數不多,這麼長時間不見爺爺,肯定會想的。杜遠也想孫子,就回去了。誰能想到半夜裡便接到孫醫生的電話,說陸老爺子病危。
來得那麼突然,杜遠幾乎來不及穿外套去了醫院
。陸老爺子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陸承佑在護士的攙扶下等在門外。
“爸,披上吧!”
杜宴楓脫掉自己的外套,爲杜遠披上。
杜宴楓是在接到聞鬱歆的電話由公司直接趕過來了,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四個小時了,醫生還沒有出來。
半個小時過去,門依然緊閉。
杜宴楓看看低頭坐在長椅上的陸承佑,左手腕上還打着點滴,拳頭卻握得死緊,血已經順着枕針頭衝到管子裡
他看了一會兒,實在不忍心,走了過去。
“佑,你先回房吧,這裡有我們就行了。”
陸承佑沒理他,甚至頭也沒擡,杜宴楓可以感覺到掌心下他微微顫抖的肩膀,他嘆息一聲,勸道:“別擔心,爺爺不會有事的。”
話落的同時,針頭被他用力的拔掉,一揮手,藥瓶連同支架被他揮到在地,清脆的響聲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裡像是劈裂在每個人的心上,不由得一顫,回頭看向他。
陸承佑的臉色因爲病本就蒼白,此刻卻因爲憤怒而發青,青白的臉色,再加上因憤恨而衝血的眸子,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地獄裡來的厲鬼。他的右手緊緊的握着,手背上暴突着根根青筋,他那麼用力,似乎想要將血管從皮膚裡撐開來一般。杜宴楓開始的時候以爲他只是憤怒,可是當一滴滴血從手裡滴下來的時候,他感到不對了。
“佑,你的手。”他拿起陸承佑的手,才發現裡面握着的有東西,“你拿的是什麼?”
杜宴楓也使勁,陸承佑手受傷,自然不抵杜宴楓,東西被杜宴楓一點點抽出來,竟然是一個針頭,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這是什麼?”杜宴楓見陸承佑不說話,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小王。
小王有些猶豫的看看陸承佑,杜宴楓又問了一遍,聲音已冷,隱着迫人的壓力。
“這是什麼?”
“楓少爺,這在老爺的*上找到的。孫醫生說老爺可能是吃錯了某種藥導致突然病危的。”
杜宴楓已經猜到了,腦子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然後才道,像是求證,更像是自言自語。
“昨晚上有人潛入爺爺的病房,想對爺爺不利,無論那人是誰,他絕不會笨到留下這個的,一定是爺爺在他注射完後,”
趁他不小心拔下的。”
杜宴楓的話說完,是一片窒息的沉默,然後杜遠突然哽咽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老爺,如果老爺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萬死難辭其咎。”
“爸,你別難過,爺爺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次也一定可以扛過去的
。”聞鬱歆貼心的勸道。
幾人又陷入沉默。
杜宴楓的手機在口袋震動了兩下,他掏出看看,然後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
大約一個小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幾個醫生依次走出來,孫醫生最後走出來,一臉疲憊。
“孫醫生,老爺怎麼樣?”杜遠衝上前問。
孫醫生的目光在衆人臉上巡視一番,最後無奈的搖搖頭。
“時間拖得太長了。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何蔚藍躲在角落裡,看到孫醫生離開,看到他們呆愣的空白表情,看到杜叔那麼大年齡的人彎下腰去哭,看到聞姐姐哭着去扶他,看着杜宴楓後退兩步在長椅上坐下,臉色悲慼,看到陸承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鬍子拉碴的,看到他右手的血一滴滴的往下掉,看到護士從手術室裡推出一張蓋着白布的*……
她覺得該死的人是她!
這個時候,她應該哭的,可是她卻哭不出來。
是誰說的,悲痛一定要有淚水宣泄?都是騙人的。
她現在很悲痛,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她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她看着那張*,忽然覺得如果躺在上面的是她該多好啊,至少她的心不會像現在這樣疼得讓她覺得呼進去的空氣全都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切割着她的五臟六腑。
*的車輪在她面前閃過,她卻沒有勇氣走出去,杜叔沙啞悲痛的哭泣,聞姐姐壓抑嚶嚶的抽泣,隨着車輪的遠去也漸漸遠了。
何蔚藍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呆呆的靠在角落裡,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可是
蒼白的臉色卻看不出什麼表情,是一片虛無的空洞,眼睛更是毫無焦距的睜着。
直到眼前的光線被遮擋住,直到兩條穿着病護服的腿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才略微回神,稍稍掀開眼皮,她看到一張憔悴狼狽得不似人臉的臉。
她多次想到死,但是從來沒有此刻這麼強烈。
她一想到死心就疼得要命,而此刻,她依然是疼痛,甚至比以前更痛。她想起以前對他說的話。
“我不是害怕我就要死了,而是因爲我想到如果我死了,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你要怎麼辦?別告訴我說沒有我你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不相信
。我或許會相信你做盡一切壞事,你是個殘酷的男人,你是個惡魔,我甚至會相信你或許會真的掐死我,但我就是不相信,沒有我你會活得快樂。”
哥,哥。
我喜歡這樣叫你,就像我真的是爺爺的孫女一樣,真的是琴姨陸叔的女兒一樣。
可,我是陸家的罪人呢。
哥,哥。
我愛你,愛得很深,很疼,可是我以後不想再愛你了。
你一定很生氣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憤怒,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
你一定又想掐我是不是?你一定是的,我就知道。
哥,哥。
以前你每次掐我的時候總會狠狠的瞪着我說,想都別想,我不會放過你的。
可是,這次我想讓給你換個臺詞,你說好不好?
哥,哥。
我想你對我,去死吧!
哥,哥。
你就順着我一次好嗎?
來,跟着我念:
去死吧!何蔚藍。我寧願這輩子沒遇見你。
“爺爺死的時候,我就站在門外,親眼看着他把注射器插進爺爺的血管裡。”她看着眼前的人,輕聲說。
“去死吧!何蔚藍。”他說。
他的手緩慢的伸出,她慢慢的站起來,纖細的脖子去迎向那鐵鉗般的大手。
他的手冰涼,一如他此刻的臉。
當他的手觸摸到她的脖子時,她忽然感覺胸悶窒息的感覺消失了,她心裡竟然涌起一股輕鬆的解脫感。
如果他的手不是顫抖的,如果他的臉不是鬍子拉碴的,如果他的眼睛裡沒有慢慢浸出來的淚水,她想她一定可以對他笑。她緩緩的覆住他的手,堅定的用力,她看着他的眼睛,用着全身心的精力,仔仔細細的,縱使那輪廓早在十年之前就刻在她心底,可是,她還是這麼喜歡的看着他,就像他喜歡她的笑一樣的喜歡。
陸承佑全身虛軟,身體裡像是被抽空一般,但是他依然直直的站着,他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手上有血,那血順着她雪白的頸項流下來,一點點的浸透襯衫
。
何蔚藍想伸手去最後一次撫摸那張臉,伸長的手臂,卻怎麼也夠不到,她就要離開了,她以後再也見到這張臉了,她都不敢肯定在那個世界裡她還能不能記住這張容顏,她有些急。
他的臉那麼髒,她想幫他擦一擦,他的眉頭皺得那麼緊,她想幫他撫平,他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快到嘴邊了,她想幫他擦掉,淚水不好吃,又苦又澀。
可是,她夠不到,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就在她一步之遙的距離,她卻怎麼也觸摸不到。
原來,一步之遙,也遠得超過了生死。
他的眼睛像是灑了辣椒麪一樣,疼得火辣辣的,淚水更是如決堤的洪水,肆意的流出來。
此刻,他多希望身體裡切走的不是他的一部分爲,而是他整個心臟。
她因爲窒息而目光失焦,但是像是不甘心似地始終不願意閉上眼睛,手伸着做最後的掙扎,終於,像是知道無望了,她放棄了,一直都沒有流淚的眼睛,卻滑下一行清淚。
淚水的溫度灼燒着他的手臂,比傷口更令他疼。
他充滿血絲的眼睛佈滿了淚水,乍一看不像是淚而是血,他看着她,她看着他,隔着雙層淚水的阻擋,彼此的容顏都慢慢的模糊起來,唯一清晰的他手臂上她的淚水的溫度,她頸上他的傷口的疼痛。
當天夜裡,杜宴楓在走廊裡找到已然昏迷的陸承佑,兩天後,陸承佑清醒。眼神幽暗冷酷,不見一絲悲傷。
三天後,陸老爺子的葬禮。
葬禮很隆重,政界要員,商界名流,紛紛而來。
葬禮持續了四天,陸承佑卻在最後一天纔出現。剛一下車,立即就被一堆記者圍住。
“陸先生,您作爲陸家唯一的孫子,爲什麼到葬禮的最後一天纔出現?”
“陸先生,前些日子不是才說陸老爺子身體無恙,怎麼會突然去世?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陸先生,陸老爺子的葬禮爲什麼不見何小姐出現?有人說她是孔道賢的女兒,請問這是真的嗎?”
“陸先生,五年前你們放出消息說你的父母在國外休養,現在陸老爺子去世,作爲兒子兒媳,爲什麼遲遲還不肯出現?又或者這中間又有什麼曲折?”
“陸先生,據可靠人士稱,你的父母已於五年前去世,請問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
的,那你們之前的言論就是在欺瞞大衆,難道就不怕會對陸氏聲譽造成損失?”
“陸先生,聽說陸老爺子在生前與孔道賢先生簽訂了一份股份轉讓合同,請問你會遵守嗎?”
。。。
“對不起,陸先生現在很忙,請體諒一下!”
小王等一行人攔住記者,陸承佑才得以脫身。
到了大廳,杜宴楓看到立即迎上來,忍不住責怪道:
“佑,你身體還沒好,怎麼就過來了,說了,我自己可以的。”
陸承佑沒說什麼,而是走到堂前,對着陸老爺子的照片看了很久,深深一躬。
從始至終,他臉上的情緒沒什麼變化,那冷酷銳利的目光,冷淡疏離的面孔,使得他整個人像是脫離這個沉重哀傷的氛圍,作爲旁觀者一樣,淡淡的看着走來送往的人羣。
葬禮結束,已是凌晨一點,賓客陸續走完,杜遠這幾天一直在葬禮會場,沒怎麼休息,杜宴楓讓聞鬱歆先送他回去。
陸承佑還站在原地,杜宴楓看了一會兒,嘆了一聲走過去。
杜宴楓本來是想讓他早點回去休息的,話到嘴邊還沒說出口,陸承佑先開口了。
“去喝一杯怎麼樣?”
胃都切掉一半了,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呢,這會又想着喝酒了!
擱在平時,杜宴楓一定會忍不住罵他幾句的,堅決反對,不過現在,他只是拍了拍陸承佑的肩膀,沒有反對,因爲他也有事和他說。
“去玩玩可以,酒就免了吧!”
杜宴楓讓成非準備了茶端過來。看着靠着沙發閉目休息的陸承佑,眉眼之間盡是疲色,杜宴楓勸了勸。
“公司的事情先不要急,你還是先去醫院把身體養好。”
陸承佑揉揉額頭,搖搖頭,睜開眼睛,“我沒事。”然後端起一杯茶喝下,可能還是比較喜歡酒的辛辣,茶的微苦竟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杜宴楓像是有話說,但又難以啓齒,陸承佑發現了,問:“有話說?”
“前些天,陌笙找過我,她說藍藍已經不見很多天了,我派人去找了,但沒有找到。而且孔道賢的人也在四處查找。應該不會被孔道賢帶走了。”
陸承佑仰頭靠着椅背上,閉上眼睛,好半天才從鼻孔裡嗯了一聲,那一聲嗯那麼不在意,那麼漫不經心,杜宴楓心裡有些惱火
。
“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陸承佑反問。
“別裝傻!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杜宴楓的語氣不快。
陸承佑沒反應。
“你不擔心嗎??”
陸承佑沒有回答,而是破顯煩躁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燈海。
“我爲什麼要擔心?我已經放她走了,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後我不想聽到任何有關她的事情。”
“別和我說這些廢話!你不就在氣惱藍藍沒有來看你嗎?那怪誰,是誰讓她滾的?是誰說的不想再看到她?”
陸承佑不說話,望向外面的眸子如夜色的深處一般,緩慢流動着沉黯的光芒。
“爺爺,陸叔琴姨的死和藍藍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心裡是最清楚不過的。”見他不說話,杜宴楓放緩語氣,嘆息道,“您難過十分,她心裡就難過百分千分。”
陸承佑是在隱忍着怒氣,聽他時時維護着藍藍,氣也就爆發了。他猛的回頭,深邃的眸
子倏地閃過一絲陰寒的光芒,只看得杜宴楓心裡頭不由一驚。他冷笑一哼:
“難過?她對你說她很難過是吧?那你知道她對我說什麼嗎?”
杜宴楓被他眼裡的憤怒嚇住了,只能順着他的話問:“什麼?”
“她說,爺爺走的時候,她就在門外,她親眼看到孔道賢將注射器扎進爺爺的血管,親眼看着爺爺最後掙扎而死。”
他的聲音冰涼如刀鋒,卻帶着烈焰般的溫度,那是仇恨的火焰,撕心裂肺的疼痛。
杜宴楓愣住,他是想張嘴說些什麼的,可是他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被這句話衝擊得近乎暈頭轉向,腦袋空白。
“這下你知道她有多難過了吧?你相不相信,她難過得想死!”
好半天,杜宴楓聽到陸承佑帶着陰沉笑意的冷嘲熱諷在耳邊響起。
三天後的陸氏召開董事會議。孔道賢重新進入董事會,因爲擁有陸老爺子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成爲陸氏的第二大股東。
會議結束,陸承佑剛要起身走出辦公室,孔道賢叫住他
。
“陸董。”
衆董事哪個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爭鬥,紛紛離開,不一會兒,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兩個。
孔道賢的臉色一反剛纔的桀驁高興,卻是陰沉着臉的,眼睛盯着陸承佑的背,目露狠光,像是要在那挺拔的脊背上射出兩個洞來。
“陸承佑,我知道你不服氣。但是你要做什麼就衝我來,藍藍是我女兒,我不准你動藍藍一根頭髮。”
孔道賢遍尋不到何蔚藍,就認定是被陸承佑藏了起來。
陸承佑的臉黯沉如鐵,良久後,冷冷一笑,什麼話也不說,走出去。
孔道賢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坐在那裡不停的呼氣吸氣。方智傑走進來,眼神幽暗,不
知道在想什麼,隨即,走到孔道賢身邊,低聲說:“義父,別生氣,穩住!現在一切可都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既然知道那批貨有問題,那就趁陸承佑沒有發覺之前,做點什麼。”
孔道賢又沉沉的呼吸幾下,想了想,聲色嚴厲道:“這件事我交給你了,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給我辦妥就行了。”
方智傑點頭,垂下眼瞼的一瞬間,似乎又笑意閃過。
孔道賢還在生氣,氣到極處,猛的一拍桌子:“這個陸承佑,要是讓我知道他對藍藍不利,看我怎麼對付他!”
“爸。”
“別叫我爸,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叫我爸爸,那就是我的女兒藍藍。”
孔道賢猛的喝住他,方智傑愣了愣,隨即低下頭,“對不起,我忘了。”
孔道賢閉上眼睛平復心情,問:“你想說什麼?”
“以陸承佑對小姐的感情,就算他把小姐帶走,他也不會真的傷害小姐的,怕就怕在,小姐是自己離開的,”感到孔道賢的目光掃過來,方智傑又迅速的垂下眼睛,“但是,只要派個人跟着陸承佑,遲早會找到小姐的,這樣,也能在第一時間裡掌握陸承佑的動向。”
孔道賢沉思片刻,然後道:“派人跟着他,一定要小心,不要讓他察覺到。”
陸老爺子葬禮一過,各大報紙的版面又被辭舊迎新,這幾天幾乎整篇幅的報道着兩大事件。
一則是孔道賢成爲陸氏董事以及他的城中城計劃開工啓動。另一則是有關凌昊澤的,相對於岳父的喜慶,凌昊澤就顯得消沉多了
。爲了補救g市商業開發項目,凌昊澤不得不拋售自己在淩氏的股份,股票和債券基金,雖然凌昊澤還是淩氏的董事長,實則實權已被淩氏其他董事架空,他們維持着表明上的平靜,而這種表面上的東西往往是最脆弱的,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是一場驚濤駭浪。
大家都在紛紛猜測買走淩氏股份的買家,但是這麼些日子過去了,他們也只是知道買家
是位澳洲人,其他的一概無知。
魏海寧面無表情的看着報紙,看完,啪的一下子拍在桌上。把正在一旁玩積木的詩詩嚇了一跳。
魏海寧發現女兒被嚇到了,連忙笑了笑,抱起女兒,走向臥室。
“詩詩,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休息了,來,媽媽要給小公主講青蛙王子的故事了。”
把女兒哄睡下,魏海寧走出來,看到凌昊澤在客廳裡閉眼坐着。
魏海寧心裡一疼,走過去,幫她揉肩膀,柔聲問道:“累了吧?我給你放洗澡水。”
“詩詩睡了嗎?”凌昊澤的語氣裡盡是疲憊。
“睡了。昊澤,這幾天你爲了工程的事,東跑西跑的,肯定累了,等忙過這一段我們出去旅行好不好?”
凌昊澤嘆息一聲,朝她伸出手,魏海寧偎在他懷裡,環上他的腰,明顯的瘦了很多。
“你知道的,這次難關不好過,淩氏是祖父一手創建的,凝結沈家太多的心力,我不能讓它毀在我手裡。”
他說完,客廳裡是一片沉默,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不過,我答應你,如果我真的能撐過這一次,我們就出去好好旅行。”
“要不,我再去求求他。”
魏海寧口中的他是指孔道賢。
“沒用的,如果他想幫忙,早就出手了。如果他真的幫了我,還不知道日後我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或許整個淩氏都填不滿他的私心私慾,看看陸老爺子就知道了,當年陸老爺子對他可是有知遇之恩的。”
魏海寧當然明白孔道賢的爲人,緊了緊手臂,喃喃道:“爲什麼我會是那個人的女兒?”
凌昊澤默默嘆息一聲,心裡想的卻是孔道賢的另一個女兒,與魏海寧相比,那個人要承受的更多更多,只是不知道那弱小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住?
藍藍,你還好嗎?
在遍尋何蔚藍半個月依然未果的情況下,陌笙沮喪得呼吸的力氣都沒了,因爲陸承佑沒什麼反應,陌笙很生氣,但不敢對當事人氣,就對着成非發脾氣,成非覺得何蔚藍的離開可能是因爲那天晚上他的口不擇言,心裡也很自責,對陌笙的指責也是洗耳恭聽
。秦嫂更是自責得厲害,每天都唉聲嘆氣的說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因爲大人心情不好,弄得孩子們的心情也跟着不快,快樂陽光的孤兒院一時間變得沉默而壓抑。
姜明更是有空就會出去找,顯然他的努力也是落空了。今天做完手術,便開着車來到孤
兒院,遠遠的看到孩子們圍成一堆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沒什麼轉機。
他將東西分給孩子們,孩子們的臉上才露出點笑容,拿着東西一鬨而散了。
陌笙,成非,秦嫂從屋裡走出來。
“我已經請過假了,這幾天我想去周邊城市找一找。”姜明說完,停下,想了想,又道:“如果她回來了,就給我電話。”
“她怎麼可能會回來!”陌笙埋怨的說了一聲。
“如果我老闆出馬就好了。”
成非嘀咕了一聲,惹來陌笙一個大白眼,“你這不廢話嗎?”
姜明開着車在街上亂晃,其實他已經在周邊城市找過了,剛纔那樣說,無非也是想留給他們一個寬心。
車子兜兜轉轉在街上轉了幾圈後,在陸氏大樓前停下。
姜明知道,如果有一個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藍藍,不容懷疑的那個人就是陸承佑。
不要問他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要知道,他也不希望能找到藍藍的那個人是陸承佑。
陸承佑正在看文件,內線切入了。
“陸總,有位姜先生找您。”
陸承佑眸光變了變,沉默了一會兒,道:“帶他去會客室,我一會兒到。”
姜明等了五分鐘,陸承佑從裡面走出來,他站起來。
“陸總。”
陸承佑略微點一下頭,示意他坐下,自己走到酒櫃前。
“喝一杯?”
“不用了,謝謝。”
陸承佑端着酒杯走過來,在他的對面坐下去,手指摩挲着杯身,眼睛盯着杯裡晃動的酒液
。
“我叫姜明,曾經是何蔚藍的鄰居。”姜明以爲他不知道自己,就簡單的介紹一下。
陸承佑淡淡一笑,“幸會。”
“你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我想請你幫忙去找藍藍。”
陸承佑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漸暗下去的天色,問:“我的話相信杜宴楓已經告訴你們了。”
姜明不悅,深吸了一口氣,問:
“既然不願意幫忙,那爲什麼還讓我進來?”
“這是禮貌。”陸承佑頭也沒回,淡淡道。
姜明深呼吸好幾口氣纔沒有讓自己立刻起來走人。
“你和孔道賢之間的恩怨無論如何大,藍藍是無辜的。而且你要知道,在這中間,承受最多,最痛苦的不是你,是藍藍。”
陸承佑驀然轉過身來,眼神冷厲。
“無論你們是什麼關係,無論你是以什麼身份來的,還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
“我從沒想過要對你說教,我也不想對你說教。如果不是事情緊急,我是決計不會來找你的。”
姜明的語氣也嚴厲,但見陸承佑不說話,又想到自己是來求他的,又放鬆了語氣道:“她現在的身體不同平時,一個不注意就會出問題的。。。”
“她的身體不就那個樣子嗎?又不是沒失蹤過,至於這麼擔心嗎?七年前在大風雪裡都活了下來,難道還怕這夏天的太陽下不成?”陸承佑不等他把話說完,冷笑着接道。
姜明騰的站起來,再好的脾氣也被他的冷嘲給磨沒了。
“是,如果就她一個人,我們還不至於這麼擔心,可是她現在是兩個人,生命就有很大的危險。”
陸承佑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
姜明看了他一眼,說:“打擾了,告辭!”
“你說的兩個人是什麼意思?”
陸承佑抓住走到門口的姜明,眼睛裡是迫人的凌厲的光。。
姜明被勒得臉都紅了,他穩定住呼吸,一字一句道:
“她懷孕了。”
震驚,驚喜,憤怒,急切,擔心的情緒在那雙幽深的眸子裡匯聚,集成波濤洶涌的驚天駭浪。
姜明輕鬆的撥開他的手,看着呆愣的陸承佑,知道他一時半會回不了神,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
小王在外面已經等候多時了,見陸承佑從屋裡走出來,趕緊上去接過他手臂上的大衣。
“少爺,直接去機場嗎?”
坐上車後,小王回頭詢問。
陸承佑沉默了一會兒,道:“先去心圓寺。”
小王愣了愣,心想,這個時候去心圓寺做什麼?少爺不都是在清明和先生夫人的祭日纔去的嗎?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想通了,老爺葬禮都過去了一個星期了,都還沒有人來告訴先生和夫人呢。
不同於山外的陽光明媚,山裡下着小雨,山風涼颼颼的,眼前又濃重煙雲濃霧,可見度最多五十米。
陸承佑讓小王在酒店裡等着,自己去了心圓寺。
雖然通向心圓寺的道修整了一番,比上一次來到時候好走了很多,但是有些地方過於陡峭,再加上地滑,走完全程着實費了一番力,上午十點啓程,十二點點過一刻,纔看到心圓寺一排排一看就知道是重新修整的房屋。
不是星期天,又是下雨天,香客很少,寺裡的大廳裡只坐着兩個小和尚,眯着眼睛打盹。
他沒有吵醒他們,而是直接進了後院。
今天香客少,吃過飯,何蔚藍洗洗刷刷收拾好後,便走進了放陸叔琴姨靈位的房間。
像以往的每天一樣,她先是拜上三拜,然後拿起抹布開始擦拭灰塵,其實,無論是靈位還是桌子,亦或是香爐,都已經很乾淨了,她還是一天重複一天的擦着,似乎一天不這樣做,她心裡就難安。
所有的東西都擦完後,她又重新點了三根香,然後盤跪在蒲團上,擡頭靜靜的看着。
方丈站在門口,望着裡面的女子,忍不住嘆息一聲,道:“半個月了,這位小姐一有空就會像這樣坐着。”
因爲點燃了香,屋裡瀰漫着煙霧,使得她的臉不甚明瞭,陸承佑盯着那若隱若現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轉頭道:“方丈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陸承佑站在廊道里,望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臉上凝着一絲沉重
。
“方丈大師,你能否將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下?”
原來,何蔚藍在陸承佑暈倒後便離開醫院了,在街上孤魂野鬼一般遊蕩了大半個夜,第二天,便踏上了去心圓寺的客車。
上次來的時候,有陸承佑帶着,她完好無損。而這次,是她自己一人,而且心力憔悴。所以到達心圓寺的時候,她只來得及叫聲方丈,便暈了過去。
“她不停的做惡夢,就像是被夢魘住了一般,不停地說着對不起,一連昏迷了三天,纔算真正清醒過來。清醒後頁不說話,就坐在那個房間裡,一坐就是一天,水也不喝,飯也不吃。最後實在沒辦法了,老衲拿孩子威脅她,她纔算開始吃飯。之後的幾天,她就好多了,平日裡寺裡香客多了,她也會幫幫忙的,但是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呆在那個屋子裡。”
陸承佑沉好久才說話,“方丈大師,舍妹是因爲太想念父母了,纔會偷偷跑到這裡的。多謝您這些天對舍妹的照顧,以後就不麻煩您了。”
何蔚藍透過煙霧盯着靈牌仔細的看,似乎想通過自己看出他們的臉部輪廓來。
眼睛早就酸澀不已了,她忍住沒讓淚落下來,她知道琴姨不喜歡看她哭。
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天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她知道這三個字的分量太輕,輕輕一口氣就吹得沒了蹤影,可是,面對他們她除了這三個字,想不出別的。
這麼多天了,她甚至沒有告訴他們,爺爺已經過世了。
是不敢,也是沒臉。
陸承佑走進來,他並沒有刻意放慢腳步,但是何蔚藍的悲傷情緒太過濃重,她甚至沒有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腳在她的身後停下了。
“我來看你們了。”
冷冷淡淡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陡然在身後響起,何蔚藍頓時脊背僵住,這才感覺到已然逼近的氣息。
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是誰了。
何蔚藍咬着牙抑制着渾身的顫抖,手心都被她掐得火辣辣的一片疼。
他怎麼找到這裡的?他來這裡做什麼?他會怎麼對付她?
因爲之前沒掐死她,所以他還想再來一次嗎?
何蔚藍的心惶惶不安,問題一個接着一個的蹦出來,想到他會再次掐死她,她竟然變得奇異的平靜下來了
。
死了也好,這生活,這份罪孽,她早就承受不住了!
陸承佑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在她身邊蹲下,隔得近了,煙霧遮擋不住彼此的視線。
像是抵抗不住他眼裡的寒意,她的眼睛在接觸他目光的剎那立即移開。
他卻像盯着獵物一般緊緊的鎖着她。
臉是消瘦的,蒼白的,眼睛是溼潤的,悲傷地,害怕的,嘴巴是乾乾的,身子也薄弱了很多,此刻如風中的落葉一般,一抖一抖的。
他的視線向下,纖白的手握得青筋都露出來了,細瘦的手腕上還可見淡淡的紅痕,想來是上山時劃破留下的疤痕。
何蔚藍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她嘴巴動了很久,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顫抖沙啞得厲害。
“你,你要怎麼做?”
說的同時,她揚揚頭,露出纖細柔白的脖頸。
陸承佑因她這個動作,眸子又是一沉,但隨即又盈滿笑意,反而轉頭看向桌案。
“我是來告訴他們,爺爺已經去世了。”
何蔚藍的呼吸一窒,臉色又白了幾分,看着他的目光裡帶着祈求,淚幾欲流出來。
“不,不。。。”
她顫抖得只發得出這麼一個單音節詞。
修長冰涼的食指,帶着雨水的氣息,輕輕的覆在她蒼白的嘴脣上,陸承佑搖搖頭,聲音輕柔得似*間的低喃。
“爲什麼不呢?你躲在這裡不就是爲了懺悔嗎?既然是懺悔爲什麼不把真相披露出來?不敢是吧?害怕是吧?那爲什麼我來幫你說時,你還要拒絕呢?你應該感謝我的。”
他的氣息就掃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接觸到冰涼的肌膚,一陣戰慄由腳底板直竄頭,感覺更冷了,如置冰窖。
她祈求的目光如小狗一般可憐,她只希望讓她離開,不要讓她那麼娜娜看。
可是,他不依。
他輕輕的掰着她尖細的下巴,讓她的臉面朝着靈位,另一隻手由身後環着她,那姿勢親密得就像是在安慰悲傷過度的*。
“你說我是應該先說孔道賢如何派人在我爺爺的車上動手腳,結果沒害死我爺爺,卻讓我父母在尋你的路上喪生,還是由你來敘述你是如何看着孔道賢將藥物注射進爺爺的體內的,如何看着爺爺垂死掙扎的?”
何蔚藍死死的咬着嘴脣,指甲死命的摳着蒲團,纔沒有使自己放聲哭喊出來
。
但現在她在他懷中,她所有的情緒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似乎很滿意,嘴角帶着笑,湊近她耳邊。
“她還想殺掉肚子裡的孩子,她還讓我動手,她知道如果她死的話,我也活不了,所以她讓我掐死她。你們看看,這就是你們疼在心窩裡的好女兒,她對你們多好啊,知道你們在那裡孤單,所以讓我和孩子去陪你,你們是不是很感動,很高興,覺得這個女兒是最貼心,最溫暖的?”
何蔚藍有好長一段時間呼吸不上來,就像是哮喘發作一般,身體裡的某處疼得要炸開了而她的意識更像是剝離了軀體一般,她狠狠的咬着牙,直到嚐到了血腥的味道,意識才回籠,卻聽到自己壓抑痛苦的抽泣聲。
“對,對不起。。。”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三個字是說給誰聽的。
她的話未說完,一隻大手已經拎着她的衣領將她提起。
一改剛纔的冷酷,此刻的他憤怒得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冰冷的眼眸裡像是可以冒出火來。
“借我的手殺我的孩子,這種方法你也想得出來,你真是個歹毒的女人!”
何蔚藍淚眼婆娑,他勒得緊,她每說一個字,喉嚨都像是被刀割一下。
“你也的確希望我死的,不是嗎?”
陸承佑眸子更黑了,手勁又大了幾分後,猛的推開她,她甚至還未站穩,又被他拽着手拉到懷裡,她不停的咳嗽着。
“我當時是想你死,不過我覺得死是對你的成全。你不就是想贖罪嗎?那我就給你機會。”
陸承佑說完拉着她往外走,何蔚藍不願意,掙扎着。
“不,我不要下山,我要留在這裡。”
陸承佑不耐,在她背後一點,她就暈了過去,他抱着她下山。
當小王看到陸承佑懷裡的沉睡的何蔚藍時,他才總算明白少爺來心圓寺的真正意圖。
“先回別墅,再去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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