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花遭遇原隨雲(五)
原隨雲的身形隱匿在丐幫香堂的屋檐下,他能聽見屋子四面,都埋伏着暗卡。因爲百步之內,落葉飛花的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就如同暗夜的蝙蝠一般,瞧瞧的隱匿在諸般謀算之後。
原隨雲自然是悄悄跟着白玉魔而來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爲他看不見。而丐幫的香堂畢竟不是濟南城,能夠讓他早早的將路途都記在腦子裡。
跟蹤白玉魔自然比跟蹤楚留香方便又容易的多,因爲白玉魔遠沒有楚留香那樣的輕功,更沒有楚留香那樣的敏銳。
屋內傳來南宮靈的聲音,“閣下殺我丐幫弟子,究竟對本幫有何企圖?”
他問的自然是方纔被他帶回來的黑衣少年,原隨雲無聲的笑了笑,以他的入耳不忘,自然早就知道那黑衣少年就是札木合的女兒黑珍珠。
黑珍珠冷冷一笑,一句話都不肯說。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突然開口道,“南宮兄,不如讓我先問他幾句?”
南宮靈臉色陰沉,“他既打定主意不開口,楚兄又能問出什麼?”
楚留香還沒有說話,黑珍珠就冷笑道,“想讓我開口也簡單的很。”
黑珍珠瞪着南宮靈,冷冷道,“只要丐幫這些叫花子肯全都出去,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會告訴你。”
南宮靈臉色泛青,怒火漸漸上涌。怒道,“豈有此理,閣下莫忘了,此時此刻,我隨時可以取你性命。你什麼都不肯說,豈不是太不識相?”
黑珍珠立刻又板起臉,完全不理會南宮靈。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他自然不能讓南宮靈出去的。這裡是丐幫的香堂,絕沒有讓主人家出去的道理。
所以,楚留香站在黑珍珠身前,笑道,“換種方式行不行?”
黑珍珠疑惑的看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猛的提起一隻椅子擲向窗子,同時一腳踢在桌子上擋住了南宮靈的身形。然後,他伸手捉住黑珍珠就從窗子躍了出去。
丐幫衆弟子反應都不算慢,各處暗卡一擁而上。然而楚留香身形一縱站在屋脊上,連着踢了十幾片瓦下去。
雖只是尋常瓦片,但在楚留香真氣激盪之下,就不再尋常了。有的凌空直擊,有的呼嘯盤旋。
丐幫弟子一時鬧了個手忙腳亂,在這混亂之中,一塊碎瓦正當當對着原隨雲激射而來。
原隨雲擡袖一拂,輕飄飄一道真氣捲住碎瓦,隨手拋開。
那廂突然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卻是黑珍珠擡手扇了楚留香一個耳光,“誰用你救!”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若不跟我走,我就叫破你的來歷。”
黑珍珠略微一怔,沒有繼續掙扎。
南宮靈氣極反笑,他一腳將擋在自己身前的桌子踹開,“楚香帥竟然已經開始偷人了麼?”
他的身影一閃,就追了出去。然而,只不過是一個耽擱,輕功獨步天下的楚留香已經拽着人沒入漆黑夜幕中了。
原隨雲嘴角微微揚起,心中暗自好笑。楚留香這個人,實在有讓人跳腳的本事。
南宮靈恨恨一跺腳,只能止步。對着香堂內外的丐幫弟子沉聲道,“都退下!”
原隨雲聽了這一場,卻未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他微微闔眼,細細沉思。追蹤楚留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那麼難道在這裡等?
楚留香定會給南宮靈一個交代,但是天知道這個交代是什麼時候!
原隨雲心中暗恨,若是他雙眼完好,豈會如此麻煩?
原隨雲略一斟酌,就打算先行離去。然而,他方退了一步,心中忽地一動,因爲夜幕中似乎有着一縷極爲清淡的佛香。
原隨雲重新將身形隱匿在屋檐之下,他甚至沒有聽見腳步聲,只聽見一個柔和的聲音淡淡笑道,“南宮幫主可在?”
一個身着白色僧袍的和尚站在月色下,他的相貌生的很俊俏很秀氣,脣紅齒白,膚色如玉。
清淡淡的月光映在他的臉上,越發顯得相貌分外柔和。彷彿只要看着他,就是一種享受。
任誰見了他都會慨嘆,世間怎麼會又這樣出塵脫俗的人?是不是這俗世紅塵留不住這樣的無瑕,才讓他出家做了和尚。
這個和尚,自然就是妙僧無花。
任是無花有多麼的絕代風華,原隨雲也是看不到的。他能聞到的只是無花身上那淡淡的佛香。
常年焚香誦經的和尚,身上總是會沾染一點點洗也洗不去的氣息。
這個道理無花自然也是該明白的,是不是正因爲如此,所以裝扮成東瀛忍者的時候纔要將自己身周弄得都是莫名其妙的硫磺氣息?
原隨雲脣角弧度微揚,突然覺得心情很好。是不是外表越高潔的人越有不能示人的一面?
原隨雲覺得他很有興趣繼續聽下去。因爲無花這個人,很有趣。既可以陰狠毒辣,又可以風雅高潔。
南宮靈迎了出來,抱拳笑道,“大師來了?小弟這裡剛剛被人攪了局。難免招待不週,大師莫要怪罪纔是。”
“既然有人在丐幫香堂攪局,怎麼貧僧卻聞到了美酒的氣息?”無花淡淡一笑,“莫不是那人還會再來討酒債麼?”
南宮靈搖頭苦笑,“可不是?不只是好酒,小弟還得備下好菜。等着那偷了人就跑的楚香帥快快回來!”
無花笑了起來,“偷人?這可真是有趣了。”
門扉吱呀一聲響,又從裡面合上。原隨雲微微側頭,卻無論如何也聽不見屋內的聲音。
原隨雲淡淡一笑,這對親兄弟定是以筆交談。無花倒是謹慎!不過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有楚留香這樣的人做對手,再怎麼謹慎都不爲過。
靜了一會兒,原隨雲突然聽見一聲淡笑,是無花的聲音,“既然楚兄要來,南宮幫主備下這些菜可就不該了。”
南宮靈奇道,“大師何出此言?”
無花笑道,“楚兄的舌頭是出了名的一絕,這等雞鴨魚肉落在楚兄嘴裡豈不是太虐待他的舌頭?南宮兄快快將這些倒掉吧。”
南宮靈撫掌笑道,“難道大師要親自下廚?”
無花搖頭一笑,“酒之一物,其質最純。有酒足矣,貧僧何必沾的一身煙火氣?”
南宮靈拍了拍手,果然有人端着碟子將一桌好菜盡數倒了。
原隨雲微微默然,如此冠冕堂皇的不給楚留香吃飯,難道是無花數次下殺手都未果的怨念?
許是冥冥中感受到了什麼,正在與黑珍珠交換情報的楚留香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黑珍珠瞪着他,“你是不是要還要將我交給南宮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你是幫了我的大忙,可是南宮兄是我的朋友。我確實應該帶你去丐幫的。”
黑珍珠一聲冷哼,道,“我總覺得南宮靈不是好人!我爹爹收到他義母任夫人的信就失蹤了,那麼多人因爲任夫人而死。丐幫裡指不定出了什麼問題,你要我回去送死,我是絕對不去的。”
楚留香嘆了口氣,“任夫人的下落南宮靈一定知道。”
黑珍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你……與南宮靈是朋友,如果你去問,他會說麼?”
楚留香皺着眉頭嘆了口氣,“他自然會說。”因爲如果不說,豈不是平白讓他懷疑?
丐幫的香堂內,燈燭大亮。楚留香方從房頂上躍了下來,就聽見南宮靈沉聲道,“楚兄一個人回來的?”
楚留香尷尬的笑了一聲,“南宮兄恕罪恕罪,今日之日在下一定會給南宮兄一個交代。”
楚留香走進門,抱拳笑道,“只看南宮兄還肯擺上美酒等我,小弟就放心了。”
南宮靈無奈的搖搖頭,苦笑道,“罷了,總歸人是你帶走的。日後我只找你吧。”
香堂內除了南宮靈,還坐着另一人,素衣白襪,出塵脫俗。
楚留香微微訝然,“原來大師也在。”
無花的臉上帶着很柔和的笑,可眼中卻帶着促狹的光芒,“今夜月明星稀,正適合訪友。卻不想貧僧一來,就聽說楚兄終於下手偷人了。”
楚留香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擡手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才道,“南宮兄,怎地有酒無菜?未免美中不足。”
南宮靈反倒哈哈大笑起來,“菜原本是有的,只是有人嫌棄雞鴨魚肉糟蹋了楚兄矜貴的舌頭,就吩咐小弟全數給倒進陰溝裡了。”
楚留香聽得眼睛都有點直,他惋惜的嘆了口氣,摸了摸空空蕩蕩的肚子,“這……可真是個妙人。”
楚留香話雖這麼說,眼睛卻一直盯着無花。因爲,妙僧無花,本就是會做菜的,而且做得還非常非常出色。
無花依舊笑得很柔和,似乎絲毫沒有看懂楚留香眼睛裡的期待。
面對這樣無聲的拒絕,今夜已經狠狠落了南宮靈面子的楚留香實在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再要求他的另一個朋友親自下廚。
所以,楚留香只能很辛酸的嘆了口氣,又爲自己倒了杯酒,“南宮兄,可否請你告訴我,任幫主的夫人如今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