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兒敏銳的感覺到玄衣青年的不善,她一雙靈動的眸子打量着玄衣青年,同時問道,“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本君名爲七夜。七夜的手緩緩按在一夕劍上,而後卻又緩緩鬆開。
“七夜?”上官玉兒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驚道,“你是陰月皇朝的七夜魔君?”
七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有些玩味的笑了一下,“你好像很怕本君?”
上官玉兒定了定神,說道,“我纔沒怕,魔君又怎麼樣,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嗎?誰說我怕了!況且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什麼要怕你!”
上官玉兒雖然這樣說,但聲音卻能聽出有一點顫抖,顯然有幾分色厲內荏。
“十二年前,本君還有一個名字。”七夜饒有興致的說道,“叫做小寧。”
上官玉兒的臉色刷的變了,但只有一瞬間,她就驚喜的笑起來,笑容既甜美又嬌俏,“你——是小寧哥哥?你當初怎麼說走就走啊,這些年我常常想起你呢。”
七夜輕輕笑了一聲,悠悠然說道,“上官玉兒,本君看起來很像是傻子嗎?”
上官玉兒的臉驟然白了,汗珠隱隱自鬢角沁了出來。七夜的手緩緩按在一夕劍上,雪亮的劍鋒現了出來。
上官玉兒緊張的連着退了數步,磕磕絆絆的說道,“金光叔叔就快來了,你、你殺了我,金光叔叔不會放過你的。”
七夜不以爲然的笑了,他把一夕劍往上官玉兒脖子上一架,森寒的劍氣激的上官玉兒臉上發僵。
七夜一本正經的說道,“當年你把我丟到那麼個地方去,本君自問是做不到你這麼歹毒。但是此仇不報,本君心裡十分不舒坦。”
“上官玉兒,你自幼就仗着天生的模樣裝可愛扮無辜,本君今日就劃花了你這張面孔。”“本君倒要看看日後還有沒有人再買你的帳!本君更要看看,你如果沒了這張臉,金光還會不會像是着魔了一樣維護你!”
上官玉兒越聽越害怕,臉色都被嚇青了。她不知怎麼就十分的想哭,然後就真的嗚嗚哭起來,同時竟還不忘反駁,“你胡說,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金光叔叔都不會不管我的!”
“金光叔叔一定會爲我報仇的!”上官玉兒一邊哭,一邊大聲說,“我知道你當初就嫉妒金光叔叔對我好,可他就是對我好,你嫉妒也沒用!”
七夜原本只是裝腔作勢要嚇唬嚇唬上官玉兒,卻不想被上官玉兒這番話氣的怒氣勃發。他眯眼瞅着上官玉兒,握着一夕劍的手捏的關節咔咔響。
忽地,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冰冰的笑,一夕劍毫不猶豫的一揮。
上官玉兒啊的一聲大叫,同時感覺眼前天旋地晃。她狠狠的摔在地上,下意識向前一看。卻見視線所及,整個城鎮都在晃動,而七夜正與一團黑氣纏鬥。
上官玉兒定了定神,沒感覺到臉上有什麼不對,又急忙摸了摸,才長舒一口氣。她看了看七夜,爬起來轉身就跑。
城池的晃動漸漸停了,正在上官玉兒跑過去的方向上,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那女子生的出塵脫俗,一身淡紫衣裳看來猶若仙人,她幽幽的嘆了口氣,“姑娘,在這座城鎮中,是不能有眼淚的。”
“每當有淚珠墜下,整個城鎮都會晃動,而干將就會出現。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都會越來越傷感。這就是無淚之城的悲哀。”
此時此刻,金光已經來到了京郊。他推算出了上官玉兒的位置,但他在推算出的位置上卻沒有看到上官玉兒。
金光已經連着推算了三次,每一次都指向同樣一個位置。金光不由得陷入沉思——除非這裡有某個所在的入口,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進去。
就在這時,他通過上官玉兒身上的靈符聽見了無淚之城四個字。
無淚之城,是傳說中的城鎮,因七世怨侶而生,除卻與七世怨侶命運相關的人,極於情愛的癡情人也能找到它的入口。此外,還有一種人——誰的心比妖魔還要惡毒,他便同樣會被無淚之人吸引。
金光想起玄心正宗中的相關記錄,嘴角不自然的**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幾方不靠,既不與七世怨侶命運相關,又不是能夠極於情愛的癡情人,也沒法子變得比妖魔還惡毒。
金光微微蹙眉,然後,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劍光,和一個紅顏白髮的人。
——那是莫邪寶劍和燕紅葉。
就在金光眼前不遠處,燕紅葉與莫邪寶劍同時消失了。金光知道,燕紅葉應該已經進入了無淚之城。
因爲,燕紅葉是七世姻緣的命格。七世姻緣因愛而生,正是七世怨侶的剋星。
金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腰間的玉笛,突然有些慶幸他換了這一身書生打扮離開玄心正宗。
因爲,金光自問此生無法極於情愛,但他的一半魂魄,卻當真做過癡情人。
金光橫笛於脣畔,輕輕吹響了陶醉藏在心裡的曲子。同時,他閉上眼,靜靜地放任自己,去回想屬於陶醉的一生。
所有陶醉曾經經歷的,和陶醉曾經愛上的,還有陶醉曾經放棄的。
那些絕望的、深情的、悔恨的情感,反覆的、一遍又一遍的在金光的心裡留下了痕跡,由淺入深的動搖着金光的意志。
無淚之城中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了這個深沉悲傷又絕望不捨的曲子。
當金光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的眼尾略微帶了一點點溼潤。同時,他眼前的景緻已經變成了錯落有致的城鎮。
他所站的長街的另一端,正佇立着幾個人。
每個人都用複雜的表情看着這個換下雍容華服、只做白衣書生打扮的玄心正宗宗主。
金光也同時看見了七夜、上官玉兒、燕紅葉、還有他不認識的一男一女。
金光緩緩放下笛子,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對着他並不認識的那個女子說道,“你就是創造了玄心奧妙訣的素天心。”
素天心輕輕的嘆着氣,說道,“我從沒想過,玄心正宗宗主的心中竟然能夠藏着這樣深沉又悲傷的愛。”
“如果沒有這一份愛,你是進不來無淚之城的。”素天心拿出一本空白的札記,柔聲道,“你可以將這份愛的故事記錄下來嗎?這會緩解干將的魔氣,讓無淚之城能夠得到暫時的平靜。”
金光看了那本札記一眼,緩緩道,“本座沒有寫故事的興趣。”
話音方落,無淚之城猛地動盪起來。站在素天心身邊的男子失聲道,“糟了,干將發怒了。”他快速的撿起城鎮內隨處可見的札記,大聲道,“
天心姐姐,這些札記上面的字全都消失了。”
他自然就是七世姻緣的另一人,諸葛無爲。
素天心無奈的看着晃動震盪的越來越厲害的無淚之城,說道,“現在寫下的故事已經不能滿足干將,我們只能將故事講出來。如果幹將一直這樣下去,我們每個人都沒有辦法離開無淚之城。”
“你們誰先講?一定要真實的故事,才能緩解干將的魔氣。”素天心的視線在每個人的身上掃過去,看着每一個人說不上奇怪還是無奈的臉色,嘆息道,“罷了,還是我先講吧。”
素天心講的是干將與莫邪的故事,也就是七世怨侶的開始。隨着她的言語,無淚之城緩緩平靜下來。
等到這個故事講完,素天心柔聲道,“這個故事是屬於干將的,所以並不能讓干將平靜很久。如果你們不繼續講下去,無淚之城很快又會陷入混亂之中,干將就又會出現。而他每次出現,都會比前一次更加厲害。這樣下去,也許干將再出現一次或者兩次,我們每個人都要死。”
上官玉兒緊緊的捂住眼睛,喃喃道,“這是什麼鬼方法——糟了,我又要哭了,怎麼辦啊?”
素天心輕輕一笑,“只要講出真實的愛情故事,就會化解一點悲哀的感覺。姑娘,你來講你的故事,好不好?”
上官玉兒遲疑的啊了一聲,她左右看了看,乾笑了一下,“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故事。”
“是與不是,你講出來,干將會判斷的。”素天心鼓勵着上官玉兒,“但如果是假的故事,也許干將再出現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死期。”
上官玉兒想了想,講了一個小女孩兒與她哥哥的朋友的故事,講到末尾她忍不住看着金光,然後低落的垂下頭,“我想這也許不算是愛情故事。”
七夜不爽的快速抿了一下嘴脣,素天心則柔聲道,“他願意爲你進入無淚之城,這也是有情的一種。你看,干將並沒有出現,這說明他認可你的故事。”
燕紅葉卻冷漠道,“你應該是愛他,但他絕不愛你!”她自走火入魔之後,性情大變,每個人都明白卻藏在心裡的事,唯有她能直接說出來。
上官玉兒被氣得眼圈一紅,幾乎要跳起來衝過去找燕紅葉拼命,“你——”
“別、別,你別哭啊。”諸葛無爲忙不迭說道,“你千萬別哭啊,不然你的故事就白講了。”
金光自進入無淚之城後,他的表情一直非常平靜,甚至平靜到了冷漠的程度。他一直靜靜的聽完上官玉兒講的故事,直到這時他纔給了上官玉兒一個眼神,“丫頭,你過來。”
上官玉兒幾乎就要墜下的眼淚驀地消失,心中幾欲溢出的悲哀忽地被安撫了回去。她的臉上掛着甜甜的笑,走到金光身邊。
燕紅葉看着這一幕,忽然問道,“你剛纔說她就是玄心奧妙訣的創造者?”她問的自然是金光,可惜金光一點都不想回答他。
金光覺得自從他踏入無淚之城,他的心裡已經完全充滿了悲哀。
屬於陶醉的愛情是他進入無淚之城的根本,但此時這種感情已經完全不由他控制。
不只是不由他控制,甚至還要將屬於金光的情感一併拖下水。他的腦中正不自控的一遍又一遍回想着當年走火入魔和長街一戰。
——他自問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但爲何所有人都說他錯了?
——他自問一生以匡扶正道斬妖除魔爲己任,但爲何竟沒有一個人肯永遠支持他?
——誰能不問正邪、不問因由的信他到底?又愛他到底?
金光握着笛子的右手微微泛白,正努力的與這種不受控制的、激烈而又悲哀的感情對抗。
而此時,燕紅葉與素天心已經爭吵起來。
燕紅葉怒道,“你創造了玄心奧妙訣,卻根本沒有練成過!你怎麼知道玄心奧妙訣沒有問題?”
素天心則道,“唯有敢愛又敢恨的人,才能修煉玄心奧妙訣。而你看看你的樣子,有缺陷的是你,而不是玄心奧妙訣,是你白白浪費了玄心奧妙訣和七世姻緣。”
諸葛無爲勸道,“紅葉,天心姐姐不是凡人,她說的並沒有錯。紅葉,你冷靜一點。”
“你給我閉嘴!”燕紅葉怒視諸葛無爲一眼,“她分明實在推卸責任!”
素天心說道,“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是在等一個能練成玄心奧妙訣的人,來阻止七世怨侶之禍。沒想到偏偏讓我遇上一個不敢愛不敢恨的女人。只知道逃避愛情,不敢面對命運,完全違反了玄心奧妙訣的心法!”
“其實——我也應該負點責任,不能只怪紅葉一個人。”諸葛無爲期期艾艾的說道。
哪知道卻同時被燕紅葉與素天心斥道,“你住口!”
兩人異口同聲,不由自主的相互看了一眼。素天心才痛心的說道,“燕紅葉,你看看現在的你,完全隱藏了你的真愛和真感情,就連無淚之城的悲哀,也不能感動你一分一毫。”
素天心嘆道,“你甚至不如這一代玄心正宗的宗主,至少他懂得什麼是真愛和真情。”
燕紅葉惱羞成怒,她指尖靈氣一閃,就要出手。旁邊卻突然有人插口道,“金光宗主心中真的有真愛和真情嗎?本君實在不敢相信。”
素天心說道,“如果心中沒有真愛和真情,不懂真愛和真情,他怎麼能吹奏出那麼悲哀的曲子,他更不可能能進入無淚之城的。”
七夜不置可否,說道,“若本君沒有記錯,無淚之城已經與干將一起成了魔。誰的心比妖魔還要惡毒,就自然會被無淚之城吸引。”
七夜意有所指的看着上官玉兒,“你不就是這麼進來的麼?”
“你胡說!”上官玉兒立即否認,“我纔不是!”
金光正全力壓制着心中混亂的感情,無心也無力做任何反駁。
諸葛無爲左右看了看,他遲疑道,“我其實也不怎麼相信金光——宗主能懂得真愛和真情,如果他懂得真愛和真情,當年爲什麼要逼死我的父親?”
“他如果懂得真愛和真情,就不會在七世怨侶的婚禮上殺死聶小倩!”燕紅葉毫不猶豫的接口,“他能夠走近無淚之城,我確實十分懷疑——是不是因爲他的心比妖魔還要惡毒!”
“荒謬!”金光忍無可忍,冷笑道,“個人的小情小愛怎麼能與玄心正宗的責任相比,又怎麼能比人間蒼生更加重要!”
“諸葛青天和聶小倩會死,是因爲他們該死!”金光的話音剛剛落下,無淚之城猛地劇烈晃動起來,一團黑氣自城正中直衝了出來。
“不好!”素天心失聲道,“你刺激到干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