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報社的最後幾個月,葉明一直從事編輯工作。比較而言,他更喜歡編輯工作,因爲編輯更具主動權。對個人而言,編輯工作需要耐心細緻、需要更加豐富的積累,比做記者要求更高,這對葉明來說是恰到好處的鍛練。其次,當編輯時常需要寫評論類稿子,這一來收入也更高。不過,當編輯也很辛苦,而且遠沒有記者自由,但葉明已經習慣了。
轉眼間,到了12月份。離開報社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報社早已是人心惶惶,甚至鬧起了“稿荒”,爲了把報紙編出來,葉明和楊小波還得擔當一部分記者的工作,因此特別的忙。
這期間,葉明和樑豔雖然在一起的時間很多,但可能因爲工作太忙,因爲報社即將關閉帶來的沉重感,那種讓人感到溫馨密切的往來反而少了。似乎大家都在努力適應一個現實,那就是報社即將關門,心情不免沉重起來,所有的興致也被壓抑了。多數時候,下班都較晚,然後大家各自回家。而工作之餘,葉明也常常會感到幾許疲憊,因此不想出門,也沒有心思想和樑豔的事。
報社關閉的時間臨近,一天晚上,葉明突然想起,他和樑豔也因此即將分開,或許永遠沒有相處在一起的一天了,心裡不免有些感慨。他想,至少在離開報社以前,應該單獨吃頓飯,或是見見面什麼的。他本想給她打個電話,但他們從來沒有在電話裡談過私事,突然想到打電話,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想給她發個短信可能更爲合適一些。
葉明剛拿出手機,卻收到了樑豔發來的短信。於是他們首次開始了互發短信。
樑豔:“下班以後準備幹什麼?能不能和你說說話?”
葉明:“我正想給你發個短信,想和你說說話。”
樑豔:“真的嗎?”
葉明:“真的。”
樑豔:“看來我們還有點默契喲。”
葉明:“可能不只是默契……”
樑豔:“還有什麼?”
葉明:“我喜歡你。”
不知道爲什麼,葉明突然發了這麼一條短信給她。他得承認,自己心裡的確有些喜歡她,或者說對她的好感不斷加深,但在此之前,他並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更沒有想過要和她怎麼樣。雖然他們平常說話都很隨便,不過這樣的話卻是不能隨便說的。他們在年齡上有差異,最主要的是雙方都是有家室的人。葉明不想惹任何麻煩,他也不再相信愛情,重重顧慮早已使他失去了年輕人的熱情和衝動。也許,他發這條短信的真正用意是想看看她的反應,或者只是想證實自己的感覺的存在,甚至有可能純粹是一個玩笑,純粹只是圖個一時痛快,僅此而已。再不然,或許這就是他一時衝動吧。
樑豔:“我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
葉明:“我覺得你善良、聰明、能幹、真實、有品味。”
樑豔:“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好?”
葉明:“可我覺得是這樣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有這樣一句話不知你聽說過沒有:用我們的眼睛去發現美,難道不是偉大的創造嗎?——你在我心裡,就是美的化身。很快報社就要關門了,我也要離開陽安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恐怕會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埋在心中。我會想念你的。我只是想把心裡的感覺說出來,並不想怎麼樣,更不想使你爲難,不然我會後悔的。”
葉明覺得,在發短信的過程中,自己才明白了自己爲什麼要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樑豔:“如果不離開這裡,爲什麼就不把心裡話說出來?”
葉明:“我怕麻煩,也不願意陷入感情糾葛裡去。我覺得人的感情是靠不住的;我不願意傷害你,也不願意受到傷害……”
通訊的發達,給人們提供了全新的交流方式。如果面對面,那怕是在電話裡,很多話葉明可能也說不出口,可是有了短信,就少了許多顧慮,甚至少了羞於出口的尷尬,他們可以暢所欲言。
樑豔:“有些話是不可以隨便說的哈。我覺得你這個人坦誠、穩重,很好交往,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安全、輕鬆和愉快。其它的,我沒有想過。”
這是她對葉明的感覺和看法,和葉明對她的感覺和看法如出一轍。
葉明:“我沒有隨便說。我說的是內心話。只是,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說……其實,世間很多事情也不存在該與不該,應該都是有定數的。你說呢?”
樑豔:“我說呀,只要是兩情相悅,我是顧不得那麼多的,也不會管什麼該與不該的……關鍵問題是,能不能遇上讓我心動的人。”
葉明:“真的嗎?”
樑豔:“真的。”
葉明:“那麼,你遇到這個人了嗎?”
樑豔:“我不知道……”
葉明:“這個人不會是我吧?”
樑豔:“有可能喲。怎麼樣,嚇着了吧?”
葉明:“哪裡會。我很欣賞你這種生活態度。”
樑豔:“那麼,你怕什麼麻煩?怕我纏着你嗎?”
葉明:“一言難盡。”
這天晚上他們發了很多短信,涉及的內容無所不包,而且毫無顧慮,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又好像沒有不可以說的話;突然間,他們都感覺到彼此更熟悉也更親近了。
第二天晚上,他們在一起吃宵夜。奇怪的是,當面對樑豔的時候,葉明又無話可說了,而且一臉的穩重和老沉。也許很久沒有和別人進行語言交流了,他已經不大會說話了,因而更擅長文字交流。樑豔在本性上是個活潑開朗的女人,而且言談舉止顯得落落大方。表面上看,兩人之間有很大的反差。如果男女見面無話可說,會讓人感到非常不自在。
點完菜,樑豔說:“你要喝了酒纔有話……”
“我喝酒不行。”
“喝多少是多少,又沒人強迫你喝多少……要白酒還是啤酒?”
“隨你嘛。”
他們要了啤酒。喝了酒,葉明就興奮,臉上露出了微笑,思維特別活躍,而且真的想說話。
葉明把自己的主要經歷如實告訴了她。沒有什麼預期的目的,只是想說話。他感到她是一個信得過的朋友,在她面前自己沒有顧慮,沒有壓力,覺得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她想知道什麼,他就會說什麼。他願意和朋友真誠相見,這是他的天性,也是他的一貫作風。當然,他們談得最多的是葉明的家庭。女人與女人不一樣,但都有相似之處。李馨使葉明感到越來越陌生,她的變化究竟意味着什麼,有時候他又覺得吃不準;在某些方面,樑豔比葉明更瞭解女人,而且她會說出自己的真實看法,也頗有見地,因此葉明希望通過她更多地瞭解李馨的真實思想和感情。畢竟他們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冷靜下來的時候,他不希望自己在對待李馨和家庭這個問題上出現太大的差錯。
最後她說的一句話,令葉明感動不已:“如果你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儘管給我說。我願意陪你度過難關。”
他們越談越投機,涉及的內容也越來越豐富。應該說,葉明真正像喜歡一個女人一般地喜歡樑豔,是從這天晚上開始的。他突然想到一個詞:紅顏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