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狠狠地仰起頭,甩開陸國王子的手,眼瞪得圓溜溜地怒視着他,“你覺得我會屈服嗎?”
陸國王子清輝般明朗的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神情篤定,道:“你若是想被丟去涇河裡餵魚了,本王倒願意成全。你就等着吧,用不了一柱香的時間,你心中的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卯時,意爲破曉,既太陽剛剛露臉冉冉初升的那段時間,其間不過一個時辰。一旦日頭跳出了地平面,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卯時即過,便迎來了一日之中的辰時。
這中間一柱香的等待,開始變得漫長起來。
慕容筱雲站立在甲倉之上,遠遠地眺目着河面的另一頭,戰船下的河水靜悄悄的,偶有細風掠過而掀起的細細漣漪。河面上的戰船上輕輕飄揚着陸國清一色的熊虎旌旗,整齊而又單一。
她的心開始下沉了,面色忽而一滯,陰暗地望了過去。河面太過安靜,靜得只能聽見涼風掠過的聲音。
真的如同陸國王子所料,東方孝宇捨不得出兵迎戰,河面上除了陸國的兵將,沒有北國將士的一個蹤影。
眼看着,日頭就要跳出水平面了,天邊紅彤彤的霞光漸漸退去,越來越亮,照得慕容筱雲的心裡直髮麻。
東方孝宇的軍隊沒有來,他自己也不會來吧?陸國王子在他的軍中安cha有細作,那他必定也會在陸國軍中安cha自己的眼線。百餘艘戰船,上萬水性極好的陸國將士在這裡扎兵如紮根,還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大和魂突擊隊。眼看這嚴峻形勢,東方孝宇又怎麼捨得讓自己不善水戰的大軍出戰呢?他精心打造的暗夜組織,都有重任在身。他更不捨得爲了她一個殺父仇人之女,而全體出動吧。
慕容筱雲側頭望了望河面盡頭的日頭,它退卻了嬌嫩的初紅,紅彤彤的霞光漸轉光明,越來越強烈地鋪天蓋地而來。
天與地,仿似一念之間就萬丈光芒、遼闊明朗了起來。
卯時,應該過了吧。
慕容筱雲深深地吸了
一口氣,氣若游絲地緩緩吐出來,臉上的陰暗漸漸退去,緊蹙的雙眉如綠芽般鋪展開來。涼颼颼的冷風撲面而過,她反而笑了,一如新荷出水般娉娉婷婷地站在甲倉上,倩影卓約,面容含笑。
這個結局,她應該是欣慰的。
東方孝宇到底還是沒有來。他如此不重視她的生命,那麼她也該狠狠地割捨這段愛戀了。這不等同是如獲重生嗎?
如是想,她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仿似三月桃花,燦然如霞。
陸國王子望了望東邊的河面,強光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收回視線的時候,他笑意盈盈、目露欣賞之光地望着慕容筱雲,道:“慕容四小姐,卯時過了,已經晨時了。看來,倒是本王預料不及,這東方孝宇到底還是沒來。”
慕容筱雲面容依稀,笑顏之中摻着三分豁達與七分淒涼,笑道:“是啊,晨時了。有的人註定只是你的陌路人,不來也罷。”
陸國王子圍着慕容筱雲轉了一圈,嘖嘖感嘆兩聲,“長得倒有幾分醉人,就這麼餵魚了豈不可惜了。慕容四小姐,你若願意,本王倒可以封你個王妃噹噹。”
慕容筱雲怒不可遏地斜睨着身側泛着一雙桃花眼的男人,斬釘截鐵地說:“你還不如把我丟到河裡餵魚了。”
“餵魚了確實可惜。可是本王是個爽快之人,不想強人所難,你若真的不願意跟本王,那就餵魚了吧。你可考慮清楚了?”
慕容筱雲瞪大了眼珠子,冷哼哼地說:“你扔吧。姑奶奶纔不願意承歡於你這般風流成xing的人。”
陸國王子退到她身後,爽快地說:“本王特別不喜歡強人所難,那就成全你。”說着,他用陸國語言吩咐說:“來人,把她丟到河裡去。”語畢,他側頭斜睨着靠在角落的那個女僕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又說:“等等,慕容四小姐的臉花了,這麼上路太過不雅。來人,幫她把臉擦一擦。”說着,指了指昨日那個幫慕容筱雲塗抹膏藥的女僕人。
女僕僕邁出兩步,恭敬地屈了
屈身,禮畢後走到慕容筱雲身前,從懷裡掏出布巾替她擦拭着雙頰上的污漬。
異國王子就在她們身後,女僕人不敢多言,一邊替慕容筱雲擦着臉,一邊皺着雙眉,不停地遞給她眼色。
然而,慕容筱雲卻眸光渾濁、思緒飄遠,絲毫沒有查覺到女僕人的異樣。她暗暗地回憶了此生的種種,竟然似夢一樣短暫。難道,上天把她派到這個異世來,就是來忍受這些屈辱的嗎?她上輩子又沒有欠過誰的債,怎麼這輩子這麼苦?餵魚就餵魚吧,說不定再盯開眼,她就回到現代了呢。她不怕餵魚,只是不甘心就這麼狼狽地離開了東方孝宇。
女僕人不停地眨着一雙丹鳳眼,見慕容筱雲仍舊沒反應。她急了,一邊替她擦着臉,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對玲當來,輕輕地晃在慕容筱雲的眼前。
這對玲當各約拇指大小,青銅所鑄,雕刻着細微的神符圖案。女僕人不敢搖它,捏着它輕輕地晃動了一下,以喚起慕容筱雲的記憶。
慕容筱雲望了望眼前的玲當,再望了望那雙神秘地蓋着薄霧又清晰明亮的丹鳳眼。登時,她的心豁然開朗了。丹鳳眼?玲當?這不是杜雲君嗎?她清晰地記得,初見雲君的時候,她的身上就環佩玲當、叮噹作響。她怎麼覺得見到她這般熟悉,雲君的臉上一定帶着人皮面具,要不怎麼會連她都認不出她來?雲君不是早就離開軍營了,又怎麼知道她遇難了?又偏偏潛伏在陸國王子的身邊?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只等着雲君替她一一解開。可眼看着這戰船連連的陸國水界,只有雲君一個北國人,她們又該如何逃離?
女僕人終於從慕容筱雲的眼中得到了迴應,這纔將玲當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懷裡,假裝繼續替她擦着臉,又張着嘴,說着只露嘴形的啞語,“雲姐姐,我是雲君,別擔心,我會救你的。”
慕容筱大概看懂了從杜雲君變動的嘴形裡道出的話語,微微眨了眨眼睛,心下安穩多了。
不一會兒,杜雲君退到角落裡,又如一個安安靜靜的女僕人。
(本章完)